道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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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陈芝麻烂谷子

    洛府依旧燃起烛火,洛秋寒与钟笑宇站在堂上,两侧站的则是洛烛伊等人,堂下是李春团与马之健,二人身前都摆有食物,但二人却谁都没有去碰它一下。

    洛烛伊道:“我猜你们一定饿了,吃吧。”

    马之健扯下一块鸡腿,正往嘴里送,洛烛伊接着道:“吃吧,不吃饱哪有力气,听人说走黄泉路会很幸苦!”

    听完这一句话,马之健手中的鸡腿“啪”一下掉在地上,又连忙伸手去捡起来,拍了两下,看了看洛烛伊的脸色,将鸡腿放在桌上,仿佛双手不知该放何处一样,在腰间的衣服上擦拭着。

    洛秋寒道心思坦然,好似心结突然间打开了,却又像恨意突袭胸口一般,他仍语气镇定,说道:“马将军……十余年呐,我们十余年未见了吧!”

    “是……是是,是十余年……未见”

    洛秋寒俯下身来看着他,佝偻的身躯,苍老的面庞,他道:“你可记得是十几年?”

    “……”马之健说不上话来,面色早已扭曲,不知是恐惧还是愧疚。

    钟笑宇道:“是十二年零六个月零三天……”

    马之健强憋出一个笑脸:“是……是是,我是老糊涂了,这点都记不住。”

    钟笑宇盯着他,薅着他的领子,道:“你可还记得当天你在哪里?你可还记得你站在哪个角落?你可还记得当天用的哪张弓?你可还记得你那只手拉的弓?你可还记得你……亲手……杀死了什么人?”钟笑宇面色狰狞,双手不住的颤抖,如果他会吃人肉,他恨不得用刀子将眼前这人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吃掉。

    洛秋寒扯了一下他,钟笑宇方才退了回来。“十多年了,你如今已经是长楚举足轻重的将军,脾气要收敛。”

    只剩下马之健一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早已摊作一团,满头都是汗水,他愣住了。

    他不得不回忆,他努力翻着回忆,那一年,那一天,他站在黄泉岭的翘石之上,用的一张极为如同的弓,右手拉的弦,只见那支箭从自己的眼前飞去,穿过人群,由那个人的后背进入,从胸口出来,看着那个人缓缓倒下,他很慌乱,他很迷茫,他不由得想起那人在皇帝面前拼死为他担保,说他不会投靠寒蒙。他记得那人倒下之前,回首看见正准备收弓的他,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质疑的神色,他至今难以忘怀,所有人都相信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可所有人都尝试过,当那些深刻的记忆,那些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人,某一夜到你的梦中拜访的时候,你才能知道,很多东西是刻进了骨子里的,越挣扎,越深刻,越挣扎,越痛苦。

    十余年来,他躲过了所有他当年认识的人,却躲不过记忆的折磨。

    有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他或许是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由得它了,他轻声道:“他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十余年来,我受尽了折磨。”

    洛秋寒将那一支箭丢在他面前,道:“这十年来,我不知出动了我沅北多少探子,去寻找你的消息,你也确实没让我失望,生生消失了……十年。”

    一转身接着道:“十年来我在沅北花白了头发,整个人都佝偻了……,你给我说你受尽了折磨!”

    马之健就坐在那里,发出轻轻的声音:“殷元帅他……他待我不薄,而我却……却忘恩负义,背地里暗算他……”

    说着他用手指着李春团,大声道:“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寒蒙的贼人,那时我打不过他们,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听他们的话,他们善待我和我的夫人。”

    说着跪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振振有词的道:“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夫人,我们相敬如宾,我爱她胜过我自己,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钟笑宇大喝道:“所以你就偷袭殷大哥,偷袭一个用生命为你作担保的人……”

    “不……不……我是逼不得已的,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马之健原是黄泉岭的守将,那是那里还不叫黄泉岭,只是日子久了,谁也不记得那里叫什么了。当年长楚与寒蒙常年开战,而黄泉岭正是一处重要的关隘,北方铁蹄若是越过黄泉岭,一路南下将会一马平川,而皇帝却收到消息,马之健与寒蒙互相勾结,朝中众大臣都赞成将马之健召回审查,而当时的卫城将殷大沅却一力为其反驳,劝诫皇帝当心反间计,终是不得结果,最终殷大沅一人闯寝,向皇帝请缨,亲自坐镇黄泉岭,若马之健真有反意,他殷大沅愿受任何处罚。

    殷大沅一去便退了寒蒙大军,谁知却死在了马之健的暗箭之下。

    当年之事,年月久了,有些人早已忘怀,而当时洛秋寒正在东北对阵夜来国,钟笑宇自然也不曾亲眼目睹殷大沅为马之健所做的种种担保,至于这些事情,则是经过数年的调查才得出的结果,而昔日初见于朝堂上高谈阔论的马之健,那张面庞则困扰了洛钟二人这么多年。

    马之健依旧跪在堂下,至于是向殷大沅下跪,还是向洛钟二人下跪,只有他自己明了。

    洛秋寒道:“今日你终于故技重施,将当年用在别人身上的家伙用到我头上来了,只是不知这一次是为了谁?”

    马之健连忙磕头:“我新娶一房小妾……”

    洛秋寒突然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自懂事以来,洛烛伊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脾气,眼前这人确实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

    马之健飞到门处,口吐鲜血,拖动着身子缓缓爬回来。

    他确有悔意,也确实因为殷大沅的死而于心有愧,只是他更想活着,无论是活着去见他的那位夫人还是那房小妾。他知道自己该死,可是,死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他见过无数人死去,惨不忍睹,他不愿意死去。

    钟笑宇附下来道:“我再也不愿与你多说一句话,既然你已承认殷大哥是你杀的,你的话我再也不想多听一句。”

    洛秋寒道:“你说吧,来沅北到底有什么目的?”

    见他吞吞吐吐,又道:“说吧,我知道你在寒蒙的地位不比他低。”说着看了一眼李春团。

    马之健吞吞吐吐道:“他们要我来……杀了你。”

    李春团大笑道:“我来沅北自然是来杀你,难道真是来给你儿子贺寿,难道会是来看你洛秋寒十年来有没有什么变化?”

    是啊,来沅北,杀洛秋寒自然是最严重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