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鱼龙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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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口工程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高良今天的心情也特别的好，不仅是自己的身体已完全恢复，更重要的也是张志高的好心情感染了他。昨天听周大顺说，让他们参加修建新大闸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许多干了几十年的老技术员都没有这样好的机会。因此，四个人都暗暗鼓足了劲，决心加倍努力工作，绝不辜负领导和广大群众的期望。虽然平时口号也喊得多，但现在却是他们的真心想法。如果做不出好成绩，那对得住谁呀！?

前几天桃花父母亲还老是说，你们两个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即使再来也不会住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了，像一家人似地，忽然说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尤其是桃花，她前几天的心情并不比高良和张志高两人好，每天都是心思重重的，含笑的脸上总是隐隐带着些许的遗憾。前天张书记给他们两个带来了好消息，同样也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喜悦，所以这两天那如花的笑靥就一直堆在脸上，避开高、张二人时，小曲儿也几乎就在她的嘴里驻留着。?

由于大黄石嘴那边修大闸，公社里原准备将两个技术员移住到村东头人家里。张志高说，他们在这家已经住得很习惯，除非明欣老人一家不愿意留，否则他们就不必再换地方。由于偷看风波已过，高良对住在哪里也是无可无不可，真说起来，他当然很希望住在原地。明欣老人听此话一出，立即哈哈大笑说：?

“技术员是贵客，愿意在家里住那是看得起自己，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呀！”?

公社和大队领导也都觉得，住“拽三江”家的确更合适些，况且互相都已经知道各自的习性，彼此在一起更方便。今天的早饭是桃花烧的，她给每人炒了一碗蛋炒饭，里面的猪油放得足足的。陈芸老人笑眯眯地和自己的男人对了一眼，见男人并没有多大反应，就自顾自到一边忙去了。?

两个小伙子以前也吃了不.少次蛋炒饭了，奇怪的是，今天这次蛋炒饭吃起来感觉特别的香。他们好像害怕吃完后，这份香味就随之消失一样，竟是一点点送到嘴里，细细地嘴嚼，柔柔地吞咽。嚼着咽着，一抬头，两个人不觉相视一笑。高良正要问张志高笑什么时，突然就被一个女人的大喊声挡回去。只听她边跑边喊道：?

“鱼龙巡江了！鱼龙巡江了！”?

高良和张志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桃花一下冲到门外，拉住那个女人。当得知自己没有听错后，桃花就立即冲进来，激动地向着屋里的高、张二人喊：?

“鱼龙巡江了！快去看，蛟龙口又来鱼龙了！”?

高良和张志高这回反应过来.了。“鱼龙巡江”，这可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事情呀！两人将饭碗向大桌上一推，转身就向蛟龙口冲去。一路上，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是赶往蛟龙口的人群，一个个无不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随着大喊小叫的呼朋唤友，这一消息以加速度的形式，向四周传播开去。?

高良和张志高一道，一口气猛跑了近两里路，远远.地，便看见蛟龙口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只见人群一会儿向左涌，一会儿向右涌，时不时地还爆发出一阵惊呼。两人冲击人群，用了好大的劲才挤硬到江岸边。?

随着身边人的手指，高良看到在离江岸四、五十米.的江水里，有好多条十来米长的生物在上下翻腾着。由于还不到汛期，江水比较清澈，所有景象都看得一清二楚。?

水里的生物非常奇怪，有金黄色的也有青蓝色.的。说它是鱼吧，它的嘴却与传说中的龙嘴相似，滚圆粗壮的身躯两边也没有鳍，尾巴虽也有分叉，但很不明显；说它是龙吧，头上却没有角，嘴下边也没有须，身躯粗壮有余而修长不足，又明显与传说中的龙不相吻合。?

它们是龙和鱼.的结合体，既是龙又是鱼，称之为“鱼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见这些鱼龙一会儿沿着江道成队向东或向西巡游，时不时昂首向两边探望，游了不到两百米又回来；一会儿搅在一起上下翻腾，这个轻咬一下那个的尾巴，那个拱一下这个的身躯，既像追逐又像嬉戏；一会儿又头朝外尾向里，围成一个三、四十米直径的大圆圈，停在水中纹丝不动，只有那拳头大的眼珠在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虽然岸上人声鼎沸，但它们并没有被人群的涌动和喊叫所干扰，就像是在完成某项规定的演出动作，或者按照它们既定的某种程序，在活泼而严肃的进行着。当鱼龙组成的圆圈，静静地漂浮在江面上时，岸上的人群也在好奇而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它们下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

突然，圆圈中央呼啦一声冲出一股大水柱，水柱中一条鱼龙腾空而起。岸上的人群哄然惊呼，如潮水一般向后纷纷退去。高良和张志高由于经历了地下洞的种种危险，遇到这种情况已不再过分惊慌。他们两个见状立即趴到地上，双手护着后脑，脸稍稍侧向空中，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着这一奇观。?

只见那条腾空的鱼龙，在二十来米高空硬生生拐了个弯，又翻身直直地cha向江底。就在这条鱼龙快接近江水的瞬间，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刚才还静静躺在水里的鱼龙群，已将大半个上身直立起来，再接着弹向空中，纷纷朝圆圈中心的水底cha下去。?

高良和张志高两个差不多一适应了，再被这种奇异而壮观的场面一激动，便干脆翻身坐到地上。他们明白，这些鱼龙是不会伤人的，否则你想跑也跑不了。既然想看，为什么还要叶公好龙呀！?

刚才那惊人一幕，后面的人群由于只顾着逃命，估计大多数人都没看清楚。当他们一回头，见江边两个人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竟像是看戏似地，这才明白没有危险，更不必向后逃避。随着几个胆大的喊着“到江边看呀”，人群又像潮水一样涌向江边。?

高良和张志高见人群又涌回来，生怕被踩着或挤到水里，便赶紧站起来向后kaokao。这时，岸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涌过来的人流。从发现鱼龙巡江到现在，前后不过两、三个小时，这里就聚集了近万人。除了挑圩的民工和黄石大队的人而外，附近的江心、幸福、四丰、彭岭、青云、万年等，几个大队的男女老少都在蜂拥而至。?

十年一现呀，谁不想亲眼一睹！据老人们说，在解放以前鱼龙每次只出来一、二条，而且十年一期也不是特别准时，有时提前一年，有时推迟一年。1938年就只出来一条。由于出现的时间很不规律，每次的数量又很少，再加上以前这里稀少的人烟，蛟龙口绝少行人，所以真正被人发现的就少之又少了。这就是虽然传说鱼龙十年一出，但人们并没有如期看到而予以怀疑的原因。?

就说1958年那次吧，鱼龙出现几天都没有被人发现，最后还是一个过路的外地人巧遇了落幕前的几分钟。从1949年那次开始，数量就逐渐增多，鱼龙的个头也越来越大；从两三条、四五条到这一次的很多条。鱼龙在以前巡江时，只是在蛟龙口江面上巡游，并没有其他剧烈的动作；也就是从1949年那次开始，鱼龙在巡江时就显得很兴奋，翻滚、跳跃等等，一年比一年来得猛。?

1958年那次鱼龙巡江后，公社和大队里就不许人说是“鱼龙”巡江了，向群众宣传说：“大鱼罢了，什么鱼龙啊！去年开始又纷传即将来到的鱼龙巡江时，县里有位领导在大会上说：?

“世界上哪有什么龙啊？那是封建统治者为了吓唬老百姓，而刻意捏造出来的！如果按他们的说法，龙有四条腿、两只角，你们谁看到过呀？大家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蛟龙口出现的明显就是一种大鱼，一种很少见的怪头、怪嘴巴大鱼！**教导我们要破除迷信，而少数人却硬是将本来很正常的事归结到神话、迷信一类里，这也是阶级斗争的一种新动向。希望广大群众擦亮眼睛，不要被迷信谣言迷惑了”。?

从那次会议以后，社会上再也不敢公开谈论这件事。不过在私下议论时，人们还是将这一现象说成是“鱼龙巡江”。?

高良看得正起劲，忽听蛟龙口工地上的高音喇叭响起来：?

“挑圩的社员同志们，请你们听到广播后立即回到工地。挑圩的社员同志们，请你们听到广播后立即回到工地”。稍停了一下，广播里又喊着：?

“区革委会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江边看大鱼的同志们，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要推挤，不要下水，老人和孩子一定要有人照顾。看到大鱼以后，必须尽快离开现场，不要长时间聚集，否则以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论处！”?

高良听到通知后，很不舍地推了张志高一下说：?

“回工地吧。鱼龙巡江有好几天呢，我们收工再来不迟。也不知道宋世平和周大顺两个听到没有，还有局里的几个家伙。广惠圩不是有电话吗？最好悄悄地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以后怪责。你说是吧？”。?

张志高说声“有道理”，便和高良一步三回头的挤出了人群。?

*?*?*?*?

宋世平和周大顺分别在当天中饭前赶到蛟龙口，局里的小孙和其他几个人到第二天上午才赶来。黄石矶这几天是家家有客人、户户要接待；你想啊，就连百里之外的人都涌过来了，谁家还没有个三朋四友哇？县里的干部也来了不少，当然啦，他们要么是来检查工作的，要么就是请事假偷偷过来的。人多了，以至于公路上的班车根本没法装，更多的则是步行而来。?

蛟龙口这两天的热闹就不必说了，人山人海，一天比一天的人多，甚至有很多人没吃饭还在江边坐看一天一夜！早上听明欣老人说，今天已经是鱼龙巡江第二天了，按规矩到午时就该献祭的。他长叹一声说：?

“现在是新社会不搞迷信了，可这献祭的事...。唉！”?

张志高听说还要献祭，就像打了兴奋剂似地，越发激动了，便急不可耐地问老人，那是怎么个献祭法。老人并不作答，只神秘地笑笑说：?

“说不清，听不明，看了才知道。回头再细说吧。”?

张志高知道午时就是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这段时间，所以他早饭后到工作地点，与江心大队的领导议了一会儿工程善后，就和宋世平、周大顺、小孙等几个局里的同事一道，由高良带领着，十点多钟便挤到蛟龙口江边。?

鱼龙仍在这片水域嬉戏、翻腾着，只不过已没有昨天那样活跃。人却是比昨天更多，躁动得也更热烈，场面甚至有点混乱。滚动的人海呀！站在最前面的都是年轻小伙子，稍次的就在人海中间凑凑热闹，至于年龄大的和小孩子，那就只能站到最外围的后面，眼巴巴地看人海、听热闹罢了。高良他们好在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地形熟、情况明，十来个人在预设地点抱成团，稳稳当当地静候着就是了。?

刚安顿停当，随着工地上高音喇叭里十一点报时，蛟龙口大堤里侧猛不丁响起一阵鞭炮声。众人正在诧异，不年、不节，不喜、不丧的，大中午在野地里放鞭干嘛？忽听人海中有人高声大喊：?

“献祭开——始——。礼——赞——！”?

话音刚落，分散在附近人群中的十多个人，便声声相接着大喊：?

“天上银河，地下长江；”?

“神龙来访，祺瑞泱泱；”?

“广宇无边，险阻难当；”?

“身负使命，传道播祥；”?

“本为友好，共享荣昌；”?

“乃因小失，铸成大殃；”?

“皇天有爱，滋而育养；”?

“特命皇孙，永谢罪状；”?

“祖茔安稳，神船原样；”?

“鱼龙鱼龙，守义非常；”?

“十年之期，感尔探望；”?

“特备薄馔，以谢受飨！”?

“献——食——！”?

当最后一句还没有完全落音，下游江边又响起一阵鞭炮。几乎于此同时，随着吆喝声四起，突然如群鸟惊起般，人群中呼呼飞出各种食物，纷纷抛向江面上空。?

第一次鞭炮过后异常安静的鱼龙，这时突然一起兴奋起来，似吼似吟，张开巨口腾空而起，接吸着岸上抛过去的食物。岸上的食物抛得越多越快，鱼龙腾起得也越欢越高。?

随着鱼龙的跃起、落下，江流此时已被搅乱，江面顿时出现宽五六十米、高二十来米的水雾体；鱼龙在水雾里上下跳跃翻腾，岸上人已分不清单个的躯体，只看见水雾里的金黄色和青蓝色的光影在忽上忽下、闪烁不停。?

岸上人海惊异发呆了片刻，随即发出天摇地动般的惊呼声。中间和后面的人群为了看得清楚，都不要命地向前挤；前面的人既要不被挤到水里，又要防范来自江里的侵害，便用胳膊拐甚至拳头向背后做防守性进攻。一时间，庞大的人海夹裹在一起，一会儿前推、一会儿后涌，怒骂嬉笑、惊讶捣乱之声轰然震耳。幸亏放鞭炮之前，妇孺老幼都被劝说到后面人少的地方了，否则男女老少拥挤在一起，伤人自不必说，死人都难以避免。?

高良他们由于在江岸最外沿，逼近江水，虽然距离鱼龙仍有四五十米，但依然满脸水滴、衣服湿潮。尽管不是很害怕，但毕竟这场面太吓人了，所以在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也稍稍向后移动了几米距离。?

人群里紧抛了一会儿食物，估计是所携食物数量不足的缘故，便逐渐放慢抛投的频率。鱼龙见空中食物渐稀，便也随之降低了兴奋度，除偶有腾跃外，其余都眼巴巴孩子似地，头朝岸上人群漂游在水面上。站在岸边的人见鱼龙在等待，便有人作热起来，大声向后面喊：?

“嗨，别停，快扔呀！”?

“搞什么呀，水里在等着呢！”?

就因为缺少食物而冷了场，这对于满场子兴致正浓的人来说，太具有打击性了。性子急的人催促，性子燥的人怒骂，就好像是买票进场却看不到演出似地，便理所当然地怪责起主办人了。见喊了几声仍没动静，宋世平也不觉焦躁起来，便随口笑骂道：?

“也太抠门了吧，哪有祭祀还不让吃饱的呀！”?

“你以为你们家呀？乡下哪有那么多吃的东西扔呀！诶，脚下有块烂木头呢，你扔过去。”高良既是劝解又是调侃地说。?

“你以为是玩马戏呀？有本事你扔？”张志高见高良提出扔木头的话，便即借题发挥地攮了他一句。高良见张志高竟当众笑话自己，一时性起，抓起脚边的烂木头块，喊了声“我就扔了！”，手臂一扬，便扔到十多米远的水面上。?

只听“哗啦”一声，一条鱼龙抢过来，一口就将烂木头块吞到肚子里。岸上观看的还没来得及发笑呢，就见那条金色鱼龙又突然跃到空中，长啸一声，身体略微卷曲，一股水柱便从巨口中喷出，呼地直射向高良。?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听高良“啊！”的一声大叫，即刻就被射来的水柱击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