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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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黄石矶·皇失基

ha18 第二十九节 黄石矶·皇失基

元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七月二十四日,陈友谅太尉张定边攻击安庆,朱元璋守将赵仲中战败,安庆陷落。朱元璋闻讯大怒,遂于八月十二日誓师西征,亲帅水师舰队从龙湾出发,誓言夺回失地。他乘坐龙骧楼船大舰,舰上高悬“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大旗,浩浩荡荡直扑安庆。陈友谅沿岸守军望风披靡、不战而逃,朱元璋大军**。八月二十日朱元璋舰队抵达安庆,但攻城之战却极为不顺。由于陈友谅军坚守不出,又且死命抵抗,两军自早晨打到晚上,双方死伤惨重,但攻城仍毫无进展。刘伯温见状,即向朱元璋献计道:

“主公,陈友谅军力雄厚,而下游张士诚又随时可能抄我军后路。战事若久拖不决,数万大军困在此处,极易腹背受敌。我军易速战速决,不如暂时放弃安庆,只以陆路偏师作为疑兵继续攻城,主公则亲率水师逆流而上,直捣陈友谅老巢江州(即九江)。朱元璋见安庆确实难攻,又更担心腹背受敌,便欣然采纳刘伯温计策,只留少量疑兵继续攻城,连夜率大军悄然逆流而上。

朱元璋乘坐龙骧大舰,率领满江水师船只,当到达安庆上游十几公里的天星洲时,遇风被阻。无奈之下,战船便在天星洲的杨山至盘龙顶之间依序停泊。水、陆两师各有特点,无论是对阵还是驻扎都有明显的不同之处。元璋水师驻泊处,外有艨艟战舰警卫,内有兵船护持;将军战舰、辎重粮船等,均按规制下锚。一时间,天星洲水域旌旗蔽日、鼓角齐鸣,真个是楼船如画、将威兵猛,气势如烈焰高炽。巡哨快船或往来穿梭,或进出探报,军令呼应,吆喝之声应天贯耳。

朱元璋自乘的中军楼船,就停泊在盘龙顶西面山脚。此时,他虽然攻安庆无果,但其时的军势已与去年却大不相同,真是兵强马壮,内有谋士林立、外有战将如云,大有气吞山河之势。话说回来,其势虽炽但毕竟连遭两挫,朱元璋心里老大郁闷。他想到自己开始造反起,到现在不知历经了多少艰险,如今虽然有了可以狼顾海内的军事力量,但群雄逐鹿,前景如何尚不得而知。这次攻打安庆不下,听了军事刘伯温的计谋而转攻江州,不幸又被莫名其妙的顶头风所阻;倘若安庆、江州两头空忙,不仅劳师折誉,而且还有大势一去不返的严重后果。每每想到这一点,朱元璋就会焦躁不安、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的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被冥冥之中看不见的力量所控制、牵引。所以打从顶头风起,决定驻泊于此时,他就将军中大小事务尽交与手下安排,自己则闭门苦思,或偶尔与军师们闲聊几句。虽值此紧要关头,但天不假时、不遂人愿,顶头风大刮,急也无益。

kao岸多时,一时军中无事,朱元璋见此处山峦巍然、景色秀丽,便欲携刘基等一班文武登岸赏景。此时虽过中秋,但江汛正烈、万物正荣,南国美景在这个江中小岛上,被尽情地渲染体现出来。极目望去,满山遍野都是盛开的鲜花,在如烟水汽的笼罩下,整个小岛就如头戴玉色盖头的瑶池仙子一般,风情万种,艳丽袭人。下了楼船,再换乘轻舟登岸。沿着盘龙顶山脚江岸踏步南行,正在口若悬河、指点江山的朱元璋忽然感到有股说不出的压抑。他皱眉看看左边高耸入云的盘龙顶,黑红的脸膛上即刻lou出疑惑不爽来。众将不知就里,以为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快的军情大事呢。还是刘基刘伯温聪敏,他见朱元璋突显不悦之色,又抬头看着身边高山,瞬间明白他是因为此山险峻而生出压抑之感,便上前笑道:

“主公,前几日过彩石矶时,曾生出一番感慨;此处却有一座更大、更雄伟的石矶,何不登临观赏一番?”

朱元璋见说,便问何曾看到石矶。刘伯温告诉他说:“船在江心未停泊时,我便看到此山南脚有一横亘江心的小山脊,不是石矶又会是甚?离此应该不远,主公移步即到。”朱元璋本为消遣烦闷,听说有更雄伟的石矶,便含笑欣然前往。走不过一二十丈远,待绕过西山脚,一座由鹅卵石凝结而成的高大石矶,便跃然眼前。只见石矶长约十余丈,虽是大水季节仍高出水面近丈,小山脊似地自山根处横cha江心。湍急的江水冲到此处,被石矶突然一挡,便激起滔天巨浪和雷鸣般的轰响。行伍出身的朱元璋素喜险要之中的惊心动魄,见此处石矶果然比彩石矶更为壮观,一时豪气顿生,便迈步登上石矶顶,尽情感受中流砥柱的万丈豪情。极目四望,浩浩江水横冲直泄、浪翻波涌;天空高阔、水域漫漫,足令英雄豪气吐、懦夫寒气生。水撞石矶,震天轰响,如雪般浪涌自脚底直击蓝天,江风一吹,水瀑、水雾便兜头罩下。少顷,朱元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转眼看着脚下问左右:“此地是何名称?”。随从文武都是第一次到这儿,地名、地形无人能答。恰在此时,只见山脚边转过一个渔民摸样的人来,一随从将官立即上前拦住,高声问道:

“嗨!此地如何称呼?”

这人本不是天星洲居民,仅是附近路过的渔夫,见一个凶神恶煞似地军人突然拦住自己,便大吃一惊,又听他大喊一声,就更加慌张失神了。怪就怪这武夫不通人情,问询也如此轻慢无礼,吓得渔夫连意思都没有听清楚。渔夫愣愣地看着这凶神,恍惚中听出似是打听地名,也不敢反问,见大石矶上站着许多大官,思量是打听石矶名称,便颤巍巍地答道:

“黄…黄石矶…”

那问讯的随从将官也不细究,得到答复后,便迅即转身向朱元璋回复道:

“报主公,已打听清楚。土人称此地为‘黄石矶’”。

皇失基?朱元璋一听这三个字,突然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浓眉便紧锁住一双鹰眼。仲秋之际,仍然炎热有加,但朱元璋此时却感到浑身被一股寒意包裹、渗透,俨然置身于三九严寒之中。皇失基,意思即皇帝丢掉江山、失去根基。他还没当上皇帝呢,就说要失去根基,这是上天在警告自己么?先前朱升曾告诫朱元璋,要想夺取皇帝位,现在就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可他一直是按照这句话去做的呀!今日有此先兆,无非有两种意思,一是他朱元璋失去了争夺皇权的基础——此战必一败涂地;二是他会夺得皇权,但不久又被别人夺走。朱元璋暗思,此行必是上天有意安排。前攻安庆不下,大军转进又突遇顶头风,kao岸停泊之处又遭遇了“皇失基”,这一连串反常,任你是谁都会为之惊骇、为之疑窦顿生。

古人迷信,总以为地名、人名预示或暗合某事。说又说回来,就因为此种巧合太多了,别说古人,就是今人疑惑者也由不得痴迷相信。比如三国时的庞统庞凤雏,死于落凤坡;落凤坡,凤凰坠落之坡。岳飞岳武穆,字鹏举,冤死于风波亭内;鹏鸟在狂风、波涛之内,不死即伤,哪里还能腾飞得起呀!民国时期的军统特务戴笠,就因飞机失事而摔死于戴山。历史上,此种巧合数不胜数,以至于后来人更加牵强附会、无限扩大外延,凡是地名、人名等,含义稍有牵连相涉的,都会格外注意。朱元璋是何等样人?做过小和尚,长住迷信之所,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其天人感应、神鬼相附的观念早就深入骨髓。当下又正起兵争夺江山,其因果迷信心理比之常人尤为深重。在朱元璋心里本是时刻想着,待灭了陈友谅、张士诚等后,再北扫蒙元,登极做皇帝。胸盈撼天之志,亲率虎狼之师,满怀着‘谈笑间,强掳灰飞烟灭’的气概,现如今触了个地名霉头,就不亚于一盆冷水兜头,浇得他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寒战,刚才那意气风发的万丈豪情早被冲到滚滚长江里了。

这真是阴差阳错。朱元璋本来是问大军泊船的江心岛,亦即天星洲的名字,可左右随从太过大意,更没有向渔夫详细打听明白。而渔夫回答说是‘黄石矶’,却又被一心想当皇帝的朱元璋听成是‘皇失基’了!前面说了,此地本来名叫天星洲;因朱元璋所立之处的石矶色呈黄褐,黄石矶只是这个江边石矶的诨名。这一班两淮、江浙之人哪里知道,长江中游及中下游有很多江边石矶,其名称多以矶石颜色相称。比如中下游的彩石矶、天星洲这里的黄石矶、中游的乌石矶,等等。

主帅不爽,左右惶恐有责。刘基是何等样人呀?他早看出朱元璋脸色变化的原因,心里说,这股情绪可不能让他带到战场上,否则大家都要跟着倒霉。跟着朱元璋出生入死,本想着他日鸡犬升天,可别弄得福天升不了,倒升到西天去了。刘伯温想着,一眨眼立即笑容满面,仍兴致不减地指着背后的山峰说:

“主公,山野妄语不必在意。后面这座山峰气势磅礴,真可谓万里长江的中流砥柱。我们何不登高望远、一览万里江色?”。

朱元璋转念一想,顿觉失态。是呀,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脸色,都会直接影响着全军,可别因山野村夫之言挫了军中锐气、误了我一统天下的大事。即使有天大的灾祸,自顾忧愁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放开手脚,随心所欲,只凭老天安排就是,何苦显出懦夫之色。再者,此峰独领百里,雄峙一方,必有可览之处。想到这里,他很快恢复了吴王的威严,便迈开军人特有的虎步,‘蹬蹬蹬’沿着小道就向山顶登去。

刚才在下面看不清楚,原来峰腰西侧还有块三四亩大的平地,平地上古树蔽日。穿过前面两排古树,里面有座小庙,门楣的石匾上刻着“水神庙”三个大字。朱元璋看了看,转身向刘基等众随从道:“我大军从水路进击,当需沿途众神护佑。既然遇见水神庙,说明上天水神必然帮助我大军。天意使然,到此岂可不拜!”说着,便命左右备香烛,随即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拜罢,自庙后北边登至山顶。

至峰顶四望,但见此山果然不同凡响,东南西北尽可一览无余!滚滚长江、茫茫汹水之中,一岛傲然而立;小岛西宽东窄,一条东西向山脊横亘其上,山脊上点缀着数座山峰。放眼峰顶,远黛近绿;近看脚底,参天大树呼风唤雾。山腰、谷地全是桃红,江岸、村舍又见柳绿。红、绿、黛色被澄碧的江水所映射,于蔼蔼白雾之间形成令人魂颠神动的彩色瑞氤。刘伯温张眼四顾,细看良久,神色便逐渐凝重起来,继而双眉顿锁,大惊失色道:

“主公,此地王气沛沛、霸气森森,乃龙盘虎踞之地也!他年必出人龙!”

“军事何出此言?有何来头?”朱元璋心中的惊慌比刚才听到‘皇失基’还更强烈;心想,我还没当上皇帝呢,这里却又要出人龙,看来此地果真是我的克星了!刘基见问,即向朱元璋解说道:

“想不到在这长江之中竟有此等地脉,真正大出意料。从明显的地形看,此地有一大一小两条龙。大龙就是这东西向的山脊,龙头就是脚下这座山峰,龙尾在最东头。小龙就是我们脚下的山峰,这是一条盘龙。再看东边这坐小山,活拖就是一头伏虎。主公您仔细看”。

朱元璋随着刘伯温手指仔细观看一番,果然如其所说。横亘全岛的山脊,俨然就是一条头西尾巴东的游龙;看的时间久了,感觉它似乎正在运劲游动。脚下山峰是由一条不太明显的山脊盘旋而上形成,而更巧的是山顶上竟还有两棵直冲云霄的大树;从山脚到顶端的两棵大树,活拖就是一条昂首的盘龙啊!再看东边的小山,说是伏虎则恰如其状,头南尾北好似作势腾跃。朱元璋做过和尚,天象地理这些东西也多少知道一点。以前只是听说,有关江南的山川形胜、风水地脉,比如茅山大龙、紫金山小龙,还说茅山大龙的龙头即在紫金山,等等,平常人看了不得要领,非专业之士无法得知其详。可此处的山水地脉、龙虎形胜,却是如此昭彰明显、神形毕肖,其中必有大因果、大蹊跷。此时的朱元璋,精神已完全萎靡,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已撑不住身体,便一屁股坐在山石上。如果说刚才听了“皇失基”三字深感忧虑,也只是一种不好的内心猜测,可眼前的实地正形,却将他内心的忧虑、疑惑,完全转换成实实在在的打击和无奈。从猜疑到证实,前后不过几刻钟,可他朱元璋却是连续经历了数次跌落。从安庆出发后是天堂感觉,听到“皇失基”三字便坠入人间,再见到此地的龙虎地脉形胜,就猛然坠入地狱了!

朱元璋此时深感苦闷,突然之间便顿失奋勇向前的昂扬斗志。他自叹命苦,自嗟命运多蹇;出生入死、血战沙场,到头来却是一枕黄粱美梦!命运何苦如此捉弄人呢?正暗自哀叹,忽见刘伯温又突然癫狂似地喊叫道:

“无忧啊,无忧!主公不必过滤了。此地虽然龙气盈盈、虎气纷纷,但地北斗自然形成尚需千年,与您并不冲犯。”

朱元璋一听并不冲犯自己,立刻大喜,忽地站起来,风发意气瞬间又贯遍全身。他一抬手,忽然又想起刘伯温话中含义,便又显然不满足地问道:

“千年以后呢?”

“那…只有天知地知了”刘伯温两手一摊,意尤未尽地说。

“此地王气与金陵相比若何?”朱元璋紧追着问道。显然,他是想如果有必要,以后若成了事,就将都城建在这里,也好应了这里的龙盘虎踞的灵气。刘伯温深知其意,顿了顿,便直言相告道:

“后来者居上也,只是时候尚早而已。”

“可惜可惜。但愿不要冲犯金陵才好”朱元璋说着,依然摇了摇头。刘基刘伯温见朱元璋对此仍难以释怀,唯恐泄了他身上的真气,也坏了自己一生的追求,便眼珠一转沉声禀告:

“主公不必忧虑,到时我自有办法将此处王气移至金陵,以助我主江山永固。”

“真的?那军师何不现在就移!”

“不急。须待时而动。主公登基之日,便是山人计出之时”。

明欣老人说到这里,便悠然刹住话头,端杯抿了一口酒,正要夹菜,却被高良问道:

“这个故事也就解释了黄石矶地名由来而已,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稀奇,这种说法多着呢。按老百姓的想法,这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可你老脸色,怎么看都像极其不愉快似地。这是为什么呀?”老人听高良一说,突然难以控制地将筷子向桌上一拍道:

“荣幸?哼哼,倒霉的事接着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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