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求生
字体: 16 + -

第六章 夜半临渊

    月黑风高,乌云遍布。已是亥时,庐州城振兴街显得格外安静。振兴街与仁德街交叉口有座酒楼,位于十字路口西北角,名为盘龙楼。穿过酒楼向东便进入楼后内院,一条曲折幽长的走廊连接着酒楼和内院,更显得内院幽深静谧。内院东西为厢房,北面是一座面南的堂室。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霎时一个蒙面黑衣人从长廊飞身而至,落于院内。堂内原本一片漆黑,在黑衣人踏入内院的刹那间突然灯火齐明,微弱的灯光射向院子,隐约可见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众人窃窃私语几句后,五个蒙面黑衣人一起步入内堂,其余分别侍立两边。堂内正北墙上挂了一幅水墨花鸟画,笔画简练,层次分明,气势磅礴,栩栩如生,是明代徐渭所作。画下摆了一张黄檀供桌,供桌前面是一张黄檀方桌,桌子左右各放了一把黄檀椅,堂内东西相对也各摆了一张黄花梨方桌和两把黄花梨椅。桌上各放了两个茶杯,茶杯胎体上各绘了两只蝴蝶和一些花草山石,仿佛蝴蝶在花草丛中翩跹起舞。杯子高雅秀洁,轻巧大方,乃斗彩三秋杯。杯中茶茗幽香,竟是“六安瓜片”。这六安瓜片,既可清心明目,又可提神消乏,此时飘逸满屋,令人陶醉。

    五人按位次就坐后,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缓缓摘下黑纱布,其余黑衣人也纷纷摘去。其中面南而坐的黑衣人是个英俊少年,名叫何忆凡,年方二十六岁,是神龙教金龙旗旗主。他剑眉隆鼻,面庞消瘦,脸色蜡黄,看上去十分疲惫。两鬓青丝垂肩,显得稳重而不失英气逼人。他眉头微皱,轻声道:“诸位都如约而至,实在是难得,我原以为某些人会擅自行动,耽误大事呢。”说罢,眼神一瞥左边,继续道:“奉圣相敕令,命我在此召开神龙教旗主会。任务只有一个——缉捕圣童归教!圣相特别交代:银牌缉捕令只限于各位旗主。换句话说,缉捕圣童的消息不能走漏,对下不作特别说明,任何人不得打听,谣传者按教规‘四斩十六罚’中的‘泄密罪’论处。”众人皆颔首,唯有左下座的年轻人身躯一震,面无表情,呆若木鸡。他圆脸秀眉,腮如粉脂,正是郭嘉佑。何忆凡又扫了一眼郭嘉佑,突然提高声音道:“就在今天,有人却提前泄露了消息,所幸知道消息的人都命丧九泉了,否则,某些人恐怕难逃教规论处!”

    郭嘉佑面色阴暗,突然站起身来,冷眼瞧着何忆凡,道:“金鹏、玉雕两位旗主护法丧命,我责无旁贷,愿受教规论处。他们既是我的属下,也是我的兄弟,但他二人对此次行动细节毫不知情,‘泄密’二字他们担不起,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何旗主如此含沙射影,不觉得对死者太不敬了嘛?”

    “哦,我对死者不敬?呵,我对死者再不敬,我并没有害他们丧命!相反,有些人妄顾圣相敕令,擅自行动,不仅造成了本教人员重大损失,而且还打乱了我们的全盘缉捕计划,给接下来的行动带来了巨大困难!”何忆凡阴阳怪气地道:“原本我们循着马蹄印已经追到鸡鸣山,但是不知为何,自从郭旗主和二位圣童在鸡鸣山一战后,马蹄印凭空消失,从此二位圣童如人家蒸发,杳无音信。郭旗主不妨解释下,这其中有何联系吗?”

    郭嘉佑慢慢坐下,漫不经心地道:“圣相传令我时,明言是前往缉捕圣童,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能算‘擅自行动’吧?至于两位旗主护法丧命,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日后我自会当面向圣相请罪。至于鸡鸣山一战什么情况,何旗主不是调查的一清二楚,何必明知故问?”

    “喔……我险些忘了,郭旗主一剑斩断两匹马头,从此也斩断了我们缉捕圣童的线索!”何忆凡盯着郭嘉佑道,冷眼寒光,仿佛一张无形的压力网,逼向郭嘉佑。

    郭嘉佑迅速反驳道:“缉捕圣童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不管巧妇拙妇,做出菜肴便是好妇。缉捕圣童如果投鼠忌器,作茧自缚,那么请何旗主告诉我们如何才能成功缉捕?”

    “成功?呵呵呵……”何忆凡冷晒道,“郭旗主这话当真是不嫌害臊,此次鸡鸣山一战我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和我谈什么‘巧妇拙妇’,依我看恐怕是红杏出墙的‘荡妇’!”

    众人一听均为之一震。右边下坐的年轻人满脸堆笑道:“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嘛,现在圣童尚未抓到,我们就自乱阵脚,如果圣童逃之夭夭,我们百罪莫属,既无法向圣相交代,也无颜面见各自恩师。郭旗主虽然立功心切,行为莽撞,但到底是忠心可嘉,有情可原。何旗主受命全权缉捕,虽然求全责备,但终究责任重大,不得已而为之。望二位旗主相互谅解,不要做无谓内耗,徒令亲者痛仇者快。所以在下建议,各位先摒弃成见,万事以完成任务为重。”他名叫汪道圣,年方二十三岁,是神龙教火龙旗旗主。他国字脸,目如半月,唇似朱砂,长得秀气,宛如女子,一颦一笑仿佛春天之朝阳。

    左边上坐的年轻人嘴角上扬,似有不屑。他名叫高誉轩,年方二十五岁,是神龙教木龙旗旗主。他浓眉杏目,脸庞消瘦,呈锥子型,嘴唇上薄下厚,冷峻中带着几分傲气。高誉轩拨弄鬓发冷笑道:“两个圣童,不过是惊空之鸟罢了,二位旗主何必伤了和气。既然郭旗主拿不下,在下不介意打这个头阵,哼,我倒要看看二位圣童是何方神圣。”

    右边上座的年轻人眉头紧锁,摇摇头道:“圣童的战力原本与我们不相上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提升这么快,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高旗主的建议不可取,此时我们已经损兵折将,如果继续分兵,恐怕要铩羽而归。《孙子兵法》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我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五倍,应该重拳出击,不可自毁长城。”此人名叫谢金默,年方二十二岁,是神龙教土龙旗旗主。他柳眉鹰目,脸呈锥形,唇小鼻陷,虽然看似年轻稚嫩,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哀伤,仿佛经历了许多沧桑,既有老成持重的气息,又有多愁善感的气质。

    高誉轩冷哼一声道:“我倒忘了,谢旗主是速度型高手,似乎无法胜任缉捕的任务,谢旗主未战自怯也在情理之中。”说罢起身,向何忆凡作揖,继续道:“在下请命,愿率本旗高手缉捕圣童,如有差池,甘领责罚!”

    谢金默并未反驳,只微微一笑。何忆凡摆摆手,示意高誉轩落座,随后扬声道:“我上承圣相之命,全权负责此次缉捕圣童的任务,相关事宜我会第一时间上报圣相圣裁。鸡鸣山一战谁该负责,负什么责,做出什么处罚,一切皆上报圣相定夺,此事暂且搁下。接下来的缉捕行动还望诸位勠力同心,不要擅自行动,节外生枝。圣相只给我们七天时间,今天已经过了一天,押解圣童回教也需一天,目前我们只剩下五天时间。”何忆凡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继续道:“既然二位圣童在庐州城西鸡鸣山现身,想必就在庐州城附近徘徊。我打算兵分四路,在庐州城设局,请君入瓮。庐州城共七门,东面威武门和时雍门由高旗主把守,南面南薰门和德胜门由谢旗主负责,北面西平门和拱辰门由火旗主防卫,西面只有一门,名为水西门,水龙旗初遭重创,便请水旗主勉为其难吧。只要他们进入庐州城,定让他们插翅难飞。”

    郭嘉佑轻轻冷哼一声,露出轻蔑神情,夹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谢金默以手抚须,满脸疑惑地问道:“如果他们不进入庐州城,我们岂不是‘守株待兔’,坐失先机!”

    何忆凡诡异一笑,道:“两个平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人,即便是逃亡,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何况他们现在没有马,我料他们必定会进入庐州城。说来,还要多谢郭旗主,歪打正着,弄拙为巧,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郭嘉佑一听,不禁手指用力,杯中瓷器顿时碎裂一地,茶水四溅。

    “可惜可惜,当真可惜了!”汪道圣不禁咂嘴叹息。

    郭嘉佑白了他一眼,道:“可惜什么?”

    汪道圣慢条斯理道:“可惜这茶,也可惜这杯啊!这茶闻起来应该是‘六安瓜片’,达官贵人多喜爱此茶,市价不菲。至于这杯子,看起来像成化年间的斗彩三秋杯,这种名贵之物恐怕比我汪某人值钱多了!”

    “碰”的一声,桌木散落一地,竟是郭嘉佑拍案而起,他脸色铁青地道:“我等一年俸禄不足五十两银,这些地方接待竟如此奢华,试问这些钱从何而来?一个小小的庐州府分坛,总坛脚下竟贪腐奢靡如此严重,还有紫、墨、蓝、红四大分教,还有总坛黄龙堂……该何等贪腐?哼,在下命贱,无福消受!”

    “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上等黄花梨木啊,纹理优雅,色泽柔美,古朴幽香,沁人心脾,真是木中极品!”汪道圣一拍大腿,蹙眉叹息道。

    何忆凡瞪了一眼汪道圣,挥手道:“汪旗主不要再火上浇油了,此时不宜节外生枝,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家各司其职,按我说的做,如今二位圣童可能已经达到中等鬼仙级别,凭我们的战力,没有两位旗主合力,不要轻举妄动。所以诸位的任务只有一个,发现圣童之后,只需要紧密跟踪,随即释放‘信炮’传讯即可。”众人皆诺,唯有郭嘉佑不动声色,眉宇间一阵淡淡的哀伤,心中默念:“圣童,圣童……”

    翌日卯时,一阵嘈杂声惊醒了上官孝。上官孝忙起身,门外“咚咚”的敲门声一直未停止。上官孝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上官义大喊道:“师兄,是我!”

    上官孝忙开门,见上官义神色异样,慌里慌张,忙询问何事。

    上官义忙将长剑放在桌边,回身将房门关上。

    “你看这是什么,师兄!”上官义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上面用篆文刻了一些文字,反面是“上官义”,正面是“幽冥教”。上官义接着道:“他们留下这块令牌不知道是何意?”

    “暂且不管,我们收拾收拾尽快离开庐州城,迟则生变。”上官孝神情复杂地道。

    “好!”上官义欣然同意。

    二人下楼结账,正欲离开,突然店主掏出一封信,满脸堆笑地递给上官孝,道:“二位客官,昨晚那位姑娘嘱咐本店将这封信转交给您,您收好。”

    上官孝接过后,忙坐到附近桌子边,恰巧起的较早,食客不多,还算比较安静。打开信封,上面只有八个篆文大字:“十面埋伏,瓮中捉鳖。”上官孝眉头一皱道:“看来庐州城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为何?此处凶险至极,迟一步就多一分危险。”上官义急切地问。

    上官孝将信递给上官义,待其看完后,大步向外走去,道:“边走边说。”

    上官义紧随其后,问道:“师兄这是准备去何处?”

    “仁德街和敬德街交叉处有座醉仙楼,他们兄妹在那里成立分堂。如今四面楚歌,唯有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能平安逃离此处,所以我们只能前往。”上官孝望着远处的楼宇,接着道:“即便她们是骗我们的,我也不得不前往,我的金牌被她抢走了!”

    上官义神情一震,随即点点头,不久后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前往醉仙楼。约辰时两刻二人来到醉仙楼前,突然一个姑娘从客栈门左迎面冲来,上官孝心中一惊,未及细看,连忙纵身后退,却还是撞个满怀。只听“哐”一声,身后马车轮子碎裂一地。马儿一声嘶鸣,竟然向南狂奔而去,马车顿时倾坍,撞到青石地面,碎成积木。马夫瘫坐于地,众人也大惊,呆立当场。上官孝刚看清眼前姑娘是紫琉璃,又被马儿嘶鸣声和马车破裂声惊吓,不由得望向飞奔的马儿。突然一个人影从街边冲向街中心,轻轻一掌,逼止了飞奔的马儿,马儿痛苦的哀鸣声响彻半条街。那人缓缓牵着马缰朝这边走来,马夫赶紧跑过去道谢。上官孝望着那人,约三十多岁,身穿灰色程子衣,丹凤眼,倒悬八字眉,长相俊秀,脸庞清瘦,举手投足间颇有儒生气质。那人也望着上官孝,瞳孔一瞬放大,眼神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上官义也注意到了那人的眼神,一看上官孝还抱着琉璃,忙轻咳一声。琉璃微微一笑,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上官孝只好尴尬一笑,随即转身往那人走去。正要道谢,那人却视若无睹地从上官孝身边擦肩而过。还未走两步,那人突然止步,稍稍侧目问道:“请问水西门怎么走?”

    上官孝一愣,尚未回神,上官义也一震,呆立当场,唯有琉璃答道:“由此往西,路的尽头便是。”那人道声“多谢”,便转身离去。

    上官义忙问上官孝,道:“师兄认得此人?”

    上官孝眼神复杂,疑惑地道:“素未谋面,但总感觉似曾相识。”

    “兴许是师兄最近太敏感了,”上官义看着琉璃接着道,“琉璃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琉璃嘻嘻一笑,拍拍上官孝肩膀道:“快到时辰了,赶快跟我上楼。”

    上官孝只好收住思绪,随琉璃上楼,边走边询问琉璃道:“你拿了我的金牌,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琉璃邪魅一笑,瞥了一眼上官孝,道:“你怎么还这么猴急!你为什么不问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放心,等事情结束,一定完璧归赵。”

    上官孝一脸尴尬,上官义则一脸茫然,二人一声不吭地随着琉璃上楼。不一会来到三楼,这地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和一般酒楼布置大致相似,只是地方较为宽敞,楼层较高方便俯瞰。旁边几个侍女,各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红布。

    众人寒暄几句,相互介绍后,便按次入席。琥珀正襟危坐于主座,琉璃位于其左,一个黑衣年长者坐于其右,紫琉璃拽着上官孝坐于其旁,上官孝则示意上官义紧挨自己落坐,其余人也分别落坐。紫琥珀低声和右边黑衣人窃窃私语几句,黑衣人摇摇头,于是琥珀站起身来,端起酒杯,神色严肃地道:“诸位都是五湖四海的英雄,今日有缘相聚,真是三生有幸。方今天下,教派林立,豪杰并起,分疆裂土,称霸一方。神龙教、逍遥阁、天静宫称霸于东,正义盟、卍盟称雄于西,天魔教、圣毒教、玄女教肆虐于南,唯有我幽冥教独霸北方,作壁上观,隔岸观火。现如今,我教实力大增,势力范围已经囊括了山西、陕西和四川等省。教主有意开疆扩土,是以命我至此建教设坛。但凡有志之士都想建功立业,今日这个机会到了!只要这次分堂成功建立,那么诸位便都是有功之人,不,是‘首功’!日后我当奏明教主,功劳簿上必有各位一笔。诸位,请端起酒杯,与我共饮,咱们共同庆贺今日分坛成功建立!”众人皆起身举杯,一时觥筹交错,十分热闹。自从逃离神龙教,上官孝二人一直神经紧绷,不曾一刻稍松懈,此刻难得放怀痛饮,潇洒肆意,上官孝也豁出去了,从开始假意应付,到后来主动劝酒,众人畅怀大笑,一时十分惬意。

    待酒过三巡,琥珀招招手,后面侍女忙上前两步将盘子奉上,琥珀面红耳赤,步履蹒跚地走过去揭开红布,上面是九块令牌。琥珀接着道:“这些是幽冥教的令牌,加上昨晚给上官兄的那个令牌……那块令牌……那枚令牌”琥珀语无伦次地边打嗝边继续道,“一共十枚,这些令牌代表了诸位的身份,每个令牌都暗藏杀机,不不不,暗藏玄机——反面都有一行小字,篆刻着诸位的名字。接过令牌就代表了加入本教,不对不对,就代表了加入本坛,也不对,后面的话接不上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心什么力来着?”说罢扭头向琉璃询问。琉璃一脸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戮力同心,你是猪啊!”

    “哦,对,接过令牌就代表了日后我等要勠力同心,共克时艰,共创大业!”又招招手,侍女忙将令牌发给众人。随后琥珀又弯腰低声和黑衣人私语几句,然后扬声道:“诸位,本教明文规定,无常以下教众都允许有多重教籍,所以诸位,明白我的意思吧。原本总教准备派无常大帅到此为我们主持分堂成立仪式,但事情出现了点意外,还请诸位包涵……海涵……谅解……体谅。为了表示对我们建立分堂的重视,教主特派万叔父来此主持大局,万叔父算是教主特使!”

    话音刚落,黑衣人忙起身向众人抱拳施礼道:“在下万古碑,虚长几岁而已,往后还望大家同心协力,帮助少主和小姐把分堂建立起来,在下感激不尽!”此人圆脸耸鼻,眼袋鼓鼓,四十岁的年纪却看起来像已逾古稀。

    “我这叔父就是过于客气了!正事先说到这,哎呀,说的我都快吐了。详细之事可以咨询琉璃,我们的副堂主。现在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庐州府分堂成功建立。”琥珀率先举杯,众人又一阵兴致高涨,一时酒香四溢,盛宴难再。

    一个时辰后,众人东倒西歪,个别人已经不省人事。上官孝趁着酒劲,端起酒杯走到琥珀跟前,道:“禀堂主,属下有事需要先行向您请示。”

    琥珀喝得东倒西歪,端着酒杯笑道:“上官兄,我都……敬了两圈了,你才……敬了一圈,你瞧不起兄弟……是不是?酒不过三……三巡……不谈事,上官兄应该懂这个规矩吧。”

    上官孝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连喝两杯,顿时觉得胃中火冒三丈,一阵阵酒气往上顶,好不难受。琥珀大赞道:“好,好,好,上官兄果然是……人中龙凤,有事但说……无妨,我无有不允。”

    上官孝作揖道:“属下今晚有要事需要离开庐州城,但被仇人阻拦,还望堂主助我一臂之力,属下感激不尽!”

    琥珀正欲开口,万古碑悄悄拽住其衣角,琥珀打了一个冷颤,随即大笑道:“哎呀,没酒了,来来来,倒酒,我陪上官兄喝完这杯咱们再谈!”随后一饮而尽,一抹嘴道:“上官兄既然加入我教,你的事就是我们幽冥教的事,上官兄且放宽心。来来来,上官兄,喝酒喝酒,待喝完这一圈,我替你安排。”

    上官孝心下一凉,只好硬着头皮端起酒盅陪喝,上官义欲阻拦,自己却被旁边二人缠住,不得不虚情假意一番,一边说些仰慕的话,一边相互敬酒。琉璃瞅瞅琥珀,拽拽上官孝衣角,上官孝一怔,这才注意到琉璃正望着自己。上官孝忙坐下侧耳,琉璃则轻轻斜身,在上官孝耳边私语几句,上官孝神色一惊,随即强颜欢笑,笑得十分凄楚、无奈。手里端起的酒盅也慢慢放下,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午时初,酒足饭饱,宴席方才散去,众人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琥珀更是抱着酒瓶趴在桌子上不肯离去,一时呼噜声此起彼伏。唯有上官孝、上官义、琉璃和万古碑尚未醉倒。琉璃吩咐万古碑照顾众人,然后向上官孝招了招手,示意二人随她下楼。不一会,下到酒楼门口,琉璃望着上官孝,面露难色,道:“神龙教的人已经进城了,我哥帮不了你,能走就尽快走吧。”

    “看来,我又上了你的当。”上官孝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之笑。

    琉璃摇摇头,道:“我可没骗你,我哥不会帮你,但我能帮你。”随即递给上官孝两块令牌,道:“这是我的腰牌,还有你的金牌,你带着,可以帮你出城。”

    上官孝诧异地看着琉璃,慢慢接过令牌,似乎难以置信,半晌道:“多谢,有缘再见,必当重谢!”

    琉璃妩媚一笑,小手轻抚上官孝衣肩,为其弹去灰尘,接着道:“哎哟,你想怎么谢?以身相许吗?放心,冲这一点,我们也一定会再见的。”

    上官孝轻轻一笑道:“待我山穷水尽之时,君娶我可好?”说罢,二人四目相对,凄然一笑,那笑中包含了道别,祝福,期待,也隐含了淡淡的凄凉和无尽的悲伤,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随后上官孝转身离去,上官义紧随其后,琉璃望着上官孝远去的背影,不觉发呆。半晌叹息道:“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故交成仇人。你的命真是坎坷唉!”

    上官孝和上官义向南走到振兴街,上官义突然一把拽住上官孝,道:“师兄,我们应该走水西门。”

    上官孝一脸诧异地问:“南门不是最近吗?为何往西绕那么远?”

    上官义摇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往南走有种不祥的预感,师兄就听我一回,走西门行不行?”

    上官孝被他说得颇感不安,于是点点头,二人沿着振兴街一路向西走去。二人刚走,一个黑色人影闪动,追随二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