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睡
少年独自一人来到森林边缘，那里有老人的儿子为每个来这里的人所挖的坑。
士兵站在森林外面。来到森林就一定要住在森林里面，这是几十年间这座城市所定下的，因为有个淘气的小孩曾到过这片森林，然后隔天就出现了一株幼苗。
少年来到那三个坑旁边，发现有两个是空的，然后他望向那个已经被占的坑，发现原来那里有两个人，老人与小孩。
老人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双手抱住那名小孩，他看到少年，只有一层皮包裹的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他张开口，做出了个口型。
然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口型，少年等了一会，才意识到老人已经无法做出下一个口型了。
他坚持到少年到来，但也只能坚持到这个时刻。
少年陷入沉思。原本应该是一人一坑的，但现在老人与小孩却一同占了一个坑，并且老人很明显就是有事要少年帮忙。
那就不用多想了，很明显就是要做那件事。
少年走到那个坑旁，艰难地弯下腰，忍受住肺部传来的剧痛，把小孩从老人的手中接了过来。小孩不重，毕竟从外表上看也就只剩那些脆弱的骨头与几乎可以不算的肉。
少年刚抱起小孩，便发现老人的旁边有两颗种子。都这么瘦了，这些种子还可以萌芽吗？还可以从中汲取营养吗？
把自己埋葬到这里的无非两种人。
第一种，便是少年，明明要死去了，却硬是不想死去，最后被亲人赶到这里。
第二种，便是老人和小孩了，就连生存都成为困难的人，恐怕死去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第一种，是被亲人所抛弃，第二种，是被世界所抛弃。看似后者更为严重，可作为拥有亲人的人来说，被亲人所抛弃其实也等同于被世界所抛弃了吧。
少年认为想得已经有段时间了，是时候要停止了。顺便把一颗种子给捡了起来。
可是当少年想要起身，他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大脑向身体传达这份请求，可是他还是保持弯腰的姿势。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唯一存活的，就是马上就要消逝的意识。
难道老人刚刚也是这个状态吗？大脑尚未死亡，而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与大脑断开联系。
我也准备要死去了呀，真逊啊，连将自己的身体丢到坑里去都做不到，真的是个废人。
少年狠狠地咬住舌尖，剧痛传遍全身，口腔中满是腥热的液体。小腹涌现出一股热流，身体又重新被自己所掌控。少年直起身体，将小孩扔到坑中。原本想做更有礼貌的动作，但现在别无选择，因为时间不多了。
把手中的一颗种子扔在小孩所在的坑后，少年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剩下的那个空的坑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腿就软了，如同面条一般，少年整个身体就倒在沙漠上。距离那个坑还有半米。
短短的半米，对于少年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少年不甘地望向面前的沙砾。口腔里全是血液，大脑模模糊糊，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模模糊糊的。骨头仿佛不再存在，全身似乎变成了一团肉块。
肉块是死物，死物是不能自己动起来的，所以少年只能躺在沙漠上。
月光洒在沙漠上，为其披上一层银纱。月光笼罩在少年身上，那是世上最为坚固的囚笼，将少年死死地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奇怪的是，虽然少年的身体已无法再动，虽然他的大脑模模糊糊的，但他却回想起这一年的经历。
快乐的经历是最令人开心喜悦的，但它却不是整个人生中印象最为深刻的。
越悲痛的经历，它刻在脑海中所用的力量越大，也就越令人深刻。
少年基本上回想不起得病之前的快乐经历了，充斥在他的脑海中的，是刚刚过去的一年中自己的亲人的变化
父亲好不容易摆脱了母亲的影响，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跟有四个孩子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女性，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打算开店，好不容易脸上出现了可以维持一整天的笑容。却在少年得病后的一个月后全都消失了。
大哥费尽千辛万苦才与一名女子相亲相爱到要结婚的地步，然而那个女子却在得知少年得病要耗费巨量财产后默默地离去了。想要相爱，首先要能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要金钱。所以她离去了。随之离去的，还有大哥对少年的爱。
二姐很美丽，是城市中的一道靓丽的风景。她很爱少年，就像母亲一样爱着她，在一个月后得知家里钱不够了，她一夜未归，却在隔天给了这个家一大笔钱，同时还有一个小生命。三个月后，知道了这件事的三姐，买了瓶烧酒，灌进自己的肚子里。那不仅烧死了那个小生命，还烧死了二姐的心。
四妹也很爱她的三哥，但是年幼的她也知道这个家庭所发生的剧变是由少年引起的。因为少年生病了，其他家人的幸福逐渐消失。四妹很爱三哥，但是她也爱自己的父亲，大哥，二姐，所以，她只能舍弃三哥了。
“三哥…再见了。”原本以为是挽留的话语，原本以为是撒娇的话语，原本以为是不用离开的话语。原本真的这么认为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后，心如死灰
不仅如此，还怨恨他人。
怨恨四妹在最后改变了自己的话语，怨恨二姐没有像以前一样关爱他，怨恨大哥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怨恨父亲在最后还是决定把他赶走。然而，最怨恨的还是那个竟然怨恨曾经帮助过自身的亲人的自己。
真讨厌啊。
这一年来，破坏了很多人的生活，让他们痛恨自己，讨厌自己。但是，既然我都这么令人讨厌了，能不能让我在死之前做件让其他人开心的事啊！
不要把自己扔在坑旁边啊！不要陡增那个每天负责挖坑的人的负担啊！不要就这么赖在这里不动啊！不要……一直让别人讨厌自己啊！
如果这是故事，恐怕少年在经历一番热血的谴责后就可以恢复力量了吧。
但是这里是现实。
得了肺病整整一年的人，走个不到一千米的路却花了半天的人，把自己的舌尖咬破的人，又怎能突然之间就有力气了呢？
现在脑海里这么激烈的心理活动，其实也只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不可能持续太久。
下一刻，少年彻底沉睡了。
(本章完)
士兵站在森林外面。来到森林就一定要住在森林里面，这是几十年间这座城市所定下的，因为有个淘气的小孩曾到过这片森林，然后隔天就出现了一株幼苗。
少年来到那三个坑旁边，发现有两个是空的，然后他望向那个已经被占的坑，发现原来那里有两个人，老人与小孩。
老人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双手抱住那名小孩，他看到少年，只有一层皮包裹的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他张开口，做出了个口型。
然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口型，少年等了一会，才意识到老人已经无法做出下一个口型了。
他坚持到少年到来，但也只能坚持到这个时刻。
少年陷入沉思。原本应该是一人一坑的，但现在老人与小孩却一同占了一个坑，并且老人很明显就是有事要少年帮忙。
那就不用多想了，很明显就是要做那件事。
少年走到那个坑旁，艰难地弯下腰，忍受住肺部传来的剧痛，把小孩从老人的手中接了过来。小孩不重，毕竟从外表上看也就只剩那些脆弱的骨头与几乎可以不算的肉。
少年刚抱起小孩，便发现老人的旁边有两颗种子。都这么瘦了，这些种子还可以萌芽吗？还可以从中汲取营养吗？
把自己埋葬到这里的无非两种人。
第一种，便是少年，明明要死去了，却硬是不想死去，最后被亲人赶到这里。
第二种，便是老人和小孩了，就连生存都成为困难的人，恐怕死去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第一种，是被亲人所抛弃，第二种，是被世界所抛弃。看似后者更为严重，可作为拥有亲人的人来说，被亲人所抛弃其实也等同于被世界所抛弃了吧。
少年认为想得已经有段时间了，是时候要停止了。顺便把一颗种子给捡了起来。
可是当少年想要起身，他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大脑向身体传达这份请求，可是他还是保持弯腰的姿势。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唯一存活的，就是马上就要消逝的意识。
难道老人刚刚也是这个状态吗？大脑尚未死亡，而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与大脑断开联系。
我也准备要死去了呀，真逊啊，连将自己的身体丢到坑里去都做不到，真的是个废人。
少年狠狠地咬住舌尖，剧痛传遍全身，口腔中满是腥热的液体。小腹涌现出一股热流，身体又重新被自己所掌控。少年直起身体，将小孩扔到坑中。原本想做更有礼貌的动作，但现在别无选择，因为时间不多了。
把手中的一颗种子扔在小孩所在的坑后，少年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剩下的那个空的坑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腿就软了，如同面条一般，少年整个身体就倒在沙漠上。距离那个坑还有半米。
短短的半米，对于少年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少年不甘地望向面前的沙砾。口腔里全是血液，大脑模模糊糊，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模模糊糊的。骨头仿佛不再存在，全身似乎变成了一团肉块。
肉块是死物，死物是不能自己动起来的，所以少年只能躺在沙漠上。
月光洒在沙漠上，为其披上一层银纱。月光笼罩在少年身上，那是世上最为坚固的囚笼，将少年死死地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奇怪的是，虽然少年的身体已无法再动，虽然他的大脑模模糊糊的，但他却回想起这一年的经历。
快乐的经历是最令人开心喜悦的，但它却不是整个人生中印象最为深刻的。
越悲痛的经历，它刻在脑海中所用的力量越大，也就越令人深刻。
少年基本上回想不起得病之前的快乐经历了，充斥在他的脑海中的，是刚刚过去的一年中自己的亲人的变化
父亲好不容易摆脱了母亲的影响，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跟有四个孩子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女性，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打算开店，好不容易脸上出现了可以维持一整天的笑容。却在少年得病后的一个月后全都消失了。
大哥费尽千辛万苦才与一名女子相亲相爱到要结婚的地步，然而那个女子却在得知少年得病要耗费巨量财产后默默地离去了。想要相爱，首先要能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要金钱。所以她离去了。随之离去的，还有大哥对少年的爱。
二姐很美丽，是城市中的一道靓丽的风景。她很爱少年，就像母亲一样爱着她，在一个月后得知家里钱不够了，她一夜未归，却在隔天给了这个家一大笔钱，同时还有一个小生命。三个月后，知道了这件事的三姐，买了瓶烧酒，灌进自己的肚子里。那不仅烧死了那个小生命，还烧死了二姐的心。
四妹也很爱她的三哥，但是年幼的她也知道这个家庭所发生的剧变是由少年引起的。因为少年生病了，其他家人的幸福逐渐消失。四妹很爱三哥，但是她也爱自己的父亲，大哥，二姐，所以，她只能舍弃三哥了。
“三哥…再见了。”原本以为是挽留的话语，原本以为是撒娇的话语，原本以为是不用离开的话语。原本真的这么认为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后，心如死灰
不仅如此，还怨恨他人。
怨恨四妹在最后改变了自己的话语，怨恨二姐没有像以前一样关爱他，怨恨大哥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怨恨父亲在最后还是决定把他赶走。然而，最怨恨的还是那个竟然怨恨曾经帮助过自身的亲人的自己。
真讨厌啊。
这一年来，破坏了很多人的生活，让他们痛恨自己，讨厌自己。但是，既然我都这么令人讨厌了，能不能让我在死之前做件让其他人开心的事啊！
不要把自己扔在坑旁边啊！不要陡增那个每天负责挖坑的人的负担啊！不要就这么赖在这里不动啊！不要……一直让别人讨厌自己啊！
如果这是故事，恐怕少年在经历一番热血的谴责后就可以恢复力量了吧。
但是这里是现实。
得了肺病整整一年的人，走个不到一千米的路却花了半天的人，把自己的舌尖咬破的人，又怎能突然之间就有力气了呢？
现在脑海里这么激烈的心理活动，其实也只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不可能持续太久。
下一刻，少年彻底沉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