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剧院之鬼中
第一章 剧院之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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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山走到走廊时,刚好晴美走回来。
“她的家人大概马上来啦。信代一夜未归,他们好像担心得一直没睡。一下子就来接电话了。”
“还有一个。这个也帮她打打电话如何?”
“可以。是不是男朋友?”
两人往医院门口旁边的红色公共电话走去。
“有十圆硬币吗?我的用完了──几号?”晴美拨号码。“她说爱上了哥哥,自己却另有男朋友。那封信的事问了没有?”
“她说累了,待会才问吧。”
“哦──一直没人接听哪。这个时间的关系,不是没道理。”
尽管如此,晴美还是耐心地等着。终于对方拿起了话筒。
“明石宅……”困倦的男声。
“明石一郎先生在吗?”
“哪位?”
“警方的人。”晴美的话叫旁边的片山瞪大了眼睛。晴美完全不加理会。“你认识桥本信代小姐吧。”
“桥本……嗯,知道。是同学的妹妹。”
“她被刺伤了,现在住院。”
隔了一会。“被刺伤了?”他好像清醒了些。“怎么搞的?”
“不晓得。被什么人用刀──”
“伤势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信代小姐说要联络你的,所以──”
“特地通知,多谢。”
“还有──她──喂喂?”晴美愤然。“挂断了!何等无情的男人啊!”
“他不来探望?”
“我还没说出医院名称哪。这男的算什么意思?”晴美光火了。
“冷静点──说起来很怪。为何她会在我们的公寓附近被刺伤?”
“没听说有路上狂魔出现呀。”
“那女孩似乎有难言之隐。她在隐瞒什么?”
“那还用说。写情信给哥哥,不是不正常吗?”晴美一本正经地说:“咦,石津。”
石津“呱咯呱咯”地从走廊走过来。
“她想喝茶。到哪儿去找茶呢?”
“我来问问看。”晴美说。
“拜托了。”
“喂,石津,你应该留下来才是。赶快回病房去吧。”片山说。
晴美走向值勤室,片山和石津走回病房。
“她说了什么?”片山问。
“嗯。”
“说什么?”
“她说她想喝茶。”
片山摇头叹息着打开病房的门。
两人呆在当场。床是空的。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桥本康夫面无人色地向片山逼近。“我妹妹去了哪儿?”
“那个,呃,她……”片山吞吞吐吐地说。
“不要这样,康夫。”父亲劝告。
“可是,爸爸──”
“是我的责任。”石津十分沮丧。“我不该让病房空着。”
──医院已经迎接了晨光到来。
信代的双亲和兄长赶来一看,发现受伤了的信代不知所踪,他们想咬片山他们一口也不是没道理。
“总之,我们得到当地警方的协助,在这一带搜索着。一定──”
片山正在拼命分辩时,晴美跑过来,还拉来一名护士。
“哥哥!”
“怎么啦?”
“她说她看到一个好像是信代的女孩。”
“真的?”
那名年轻力壮、身材圆滚滚的护士有点惴惴不安的样子。
“呃……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说说看。”
“嗯。当时我站在急症室入口──呃,我接到通知说有急症病人送来,所以在那里等候。然后,一个穿深蓝色毛衣的女孩从走廊过来,脸色有点苍白,我以为是灯光微暗的关系……”
“你没和她说话?”
“说了。我问她‘怎么啦?’她说:‘我是来陪妈妈的,她有东西要用,我出去一下。’因她步伐稳定,看上去又不像病人,所以我就让她过去了……”
“其后没再见过她!”
“嗯。救护车马上来到,兵荒马乱的。”
“谢谢你。”
护士走开后,片山为难地摇摇头。“看来是信代小姐没错了,但她为何自己走出去?”
“谁晓得?”康夫瞪着片山说:“为了逃避责任,你故意叫那个护士这样说的吧!”
“康夫!不要说了!”外表耿直的父亲责备他。他紧闭双唇,把脸扭过一边去。
“抱歉。小儿无礼……”
“不,担心是当然的。我也很担心。倘若这么可爱的妹妹失踪了的话,我也会狠狠地揍那个监视的家伙一顿。”
石津忙不迭地退后两、三步。
“对了。”片山把话说回正题。“信代小姐有没有与人结怨之类的事?”
“那孩子性格开朗,不会和人争吵的。”信代的母亲谎:“无法想像她会有那种仇人。”
可是,没有仇敌的话,就不会被刺伤了。
“她最近有没有闷闷不乐的事?例如──为男朋友的事之类。”
“那是不可能的。”母亲充满自信地说。
“即是说……”
“假如有那种事的话,她会和我商量。我以前是教师,无论任何事情都能理性地处理。”
晴美想,对着这样的母亲,一定什么事都不敢找她商量的。因为商量之前,大致上已猜到会有怎样的答案──晴美发觉康夫飞快地向母亲投以嘲讽的一瞥。
“哥哥怎样?”片山转向康夫。“你妹妹是否和你商量过什么?”
康夫轻轻耸一耸肩。“不知道。”他说。
戴银框眼镜的秀才型,但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他予人阴沉的印象。
有个耿直的父亲、曾当教师的母亲,看似理想的幸福家庭,但内容可能相当曲折哪,片山想。
“──哥哥也这样想?”晴美说:“看人的眼光愈来愈敏锐了,不是吗?”
“不要笑我了。”片山苦笑不已。
三人走出医院的玄关,沐浴在晨光里。
“万分抱歉。”石津依然垂头丧气。
“不是石津的错。她本人想逃的话,谁也阻止不了。”
“晴美小姐这样说,我更加难受。”
“那就用头撞豆腐死掉吧。”片山说:“有时间嘀嘀咕咕的话,何不去找计程车公司问问看?”
石津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受了伤。如果跑太远,伤口会裂开。她不在这附近,一定是坐车走了。那个时间,只有计程车,不是吗?”
“对呀!”石津双眼发亮。“我马上去查查看!”
他又冲进医院去了。
晴美盯着片山。
“干吗不早说?”
“刚刚才察觉的。”片山也很老实。“但……那女孩有什么打算?给我情信,被人行刺,这回又失踪了。”
“那三件事情怎样连结起来呢?好像三题单口相声似的。”晴美“啊”一声按住口。“忘掉福尔摩斯了!必须给它预备早餐才行。我要回公寓一趟。”
“那就顺便做我那份带来吧。”
“你找个地方随便吃不就好了?好啦,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晴美快步走开。片山悻悻然目送妹妹的背影。
“长沼同学……”
轻声的呼唤,长沼和也转过身去。
“你在这儿呀。”
长沼那张木讷的脸,立刻像被压扁的赛璐珞(假象牙)面具般皱成一团。那是他尽力挤出来的魅力笑脸了。
“抱歉哦,把你叫了出来。”
竹林明从树荫背后走出来。
这里是上志学院高校的讲堂背后。被夹在讲堂建筑物和围墙之间的狭缢地点,午休时,几乎没有学生到这里来。
“午饭吃过了?”竹林明问。
“嗯。面包加牛奶。五分钟就吃完啦。”长沼耸一耸肩膀。
“不行呀,那样子。”竹林明一脸认真。“会搞坏身体的。你这样做运动的人,必须好好吃午餐才是……”
“我妈妈太忙,她没时间给我做便当。”
竹林明两手交叉在背后,稍微侧着脖子想东西的样子。那个姿态变成一幅美丽的画,长沼看呆了。
上志学院高中以上的学生可以穿便服上课,只要不是太花哨的衣裳,女生都可随意穿。但不知何故,竹林明总是一身黑。当然,她不是穿同一件衣服。有时是毛衣,有时是洋裙,却总是清一色的黑。
拜此所赐,竹林明在班上被冠上“竹林未亡人”的绰号。不过,实际上黑色非常适合她。
看呆了的长沼,没听见竹林明说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呀,从明天起,我做便当给你哪。”
长沼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那样不好哇。”
“没关系。一人份和两人份所花费的时间差别不大。”竹林明微笑。
“那……多谢了。”
长沼想,如果周六、周日也有便当就好了。如果课程全部停止,换成吃便当时间就更好了。
“对了,有事拜托。差点忘了。”竹林明拍一下手。“哎,有件事务必请‘奇情俱乐部’合作。”
“请我们的俱乐部帮忙?”
“哎,拜托。”竹林明向长沼合十。
“喂,别来这一套──”虽然天气不热,长沼却在抹额头的汗。“怎样的事情?”
“其实呀,是水口同学来找我商量的。”
“水口?戏剧部的?”
“对。她的头衔虽是副部长,但因现在三年级学生没实质活动的关系,她等于是实际上的部长了。”
“我晓得。”长沼说。
水口聪子是个高高瘦瘦、有深度近视的少女。由于她戴着长形眼镜,所以有“望远镜”的绰号。不过,她的确有演戏的素质,在学园祭的舞台上,每次都等于是她一个人在支撑场面。
“她说‘奇情俱乐部’只有我一个女孩嘛,所以叫我一定要向大人物问问看……”
被称作“大人物”,长沼更加喜形于色。
“说说看,是什么事?”
“这次的演出嘛,她希望‘奇情俱乐部’的人参加喎。”
“参加?你指演出吗?”长沼瞪大眼睛反问。
“对。这次呀──还是秘密哦──听说是创新的剧本哦。作者保密。”
“是学生写的?”
“对。听说相当不错。恐怖的模仿滑稽作品(barody)。”
“模仿滑稽作品?”
“即是──用喜剧的手法来演恐怖故事的模式。我没读过,所以不知道内容,水口同学说是那种形式的。”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演戏呀。”
“不是太难的角色。只要悄悄走近女孩身边,露出可怕的脸给她看就行了。”
竹林明的手轻轻搭住长沼的手臂。长沼感到身体好像有电流通过。
“可怕的脸……”
“换句话说,必须请恐怖电影的著名主人翁登场才是。‘吸血僵尸’、‘海德先生’、‘剧院之鬼’、‘科学怪人’四个出场。”
“大家一起出场?”
“对。当然,剧戏部的人也可以演这些角色,可是他们都没看过那种旧片呀。”
“说的也是。”
“光凭照片来模仿装扮,毕竟演不出像样的动作和习惯什么的。因此她说‘奇情俱乐部’的人一定知道得更详细,你们一定看过很多次这些电影,可以演得像真的一样……”
“那个当然。大家看都看腻啦──可是,四个人?需要那么多吗?”
“唷,你们不是四人组吗?桥本同学、关谷同学、明石同学,还有长沼同学……”
“那是不可能的!”长沼提高声音。
“噢,为什么?”
“他们不干的。不──关谷可能会答应,因他喜欢出风头。不过,明石和桥本,特别是桥本那小子,如果听见这件事,他会勃然大怒的。”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呀。哎,想办法和桥本谈一谈嘛。”
“谈谈是可以……”长沼不情不愿地说:“但不能保证有回音哦。”
“那就拜托了。希望今天之内答覆我。”
“今天之内?”长沼反问。“不可能!那种事必须早一点告诉我|”
“是我不好。”竹林明低下头来。“水口同学前些时候就叫我问你了,但我怕你骂我,所以一直不敢提出。”
“没法子啦。”长沼搔搔头皮。“啊──今天桥本请假哪。”
“真的?”
“嗯。他妹妹好像受了伤什么的,所以请假。没有他就不能做决定啦。”
“糟糕……”竹林明束手无策。“今天放学后我必须答覆她呀。她们今天好像也要开会什么的。”
“真头痛。因为委员长是桥本……”
“哎,长沼……”这句撒娇的话说了一半时,竹林明的两手搭在长沼的脖子上,然后,在长沼惊诧期间,她吻了他的唇。不是轻碰一下,而是用力压过来的亲吻。
“──哎,长沼。”变成私语的声音。“好不好嘛?”
那是热情的喃语。
长沼一阵头晕,脚步踉跄。长沼高头大马,当他踉跄时,活像一只大猩猩。
“你没事吧?”
“嗯──好,交给我办。”
重新站稳的长沼用力地点点头。如果现在叫他向美国总统借一百块钱的话,他也会答应吧。不过如果叫他下次的数学ⅱb考试拿一百分……这个可能要重新考虑。
“那你肯帮我啰?”
“对呀。今天委员长不在。换句话说,关乎紧急问题,副委员长必须代委员长作出决定!”
“对嘛。”
“好,你可以答覆戏剧部了。说ok吧!”
“好高兴!多谢!”
竹林明欢喜地跳跃,然后再一次在长沼的脸上印上一吻。
“喂,好了……”长沼羞红了脸。“那我马上去召集其他两个来商议啦。”
说着,他已带着轻快的脚步往前奔去。
目送他离开的竹林明突然回复严肃的脸孔。跟刚才向长沼撒娇时相比,宛若另一个人似的一脸成熟。
然后,她的唇端有点冷嘲地笑了。
一骨碌转身准备迈步的竹林明,突然察觉香烟味道而止步。
白色的烟雾,像蛇一般从讲堂外侧的支柱背后扭曲着爬出来。
“──谁?”竹林明喊。明石一郎倏然出现。左手把拢长发,右手将香烟放在嘴边。
“明石同学。”竹林明并不表示惊奇。“刚才的登场方式,应该播放主题音乐才是。”
“我看到啦。”明石抿嘴笑着走近她。
“你偷听?”
“我只是来抽烟,偶尔撞见你们在幽会──”
“好古老哦。什么‘幽会’的。”
“喂,竹林君,”明石的语气完全改变,沉重而有含意地问:“你为何加入‘奇情俱乐部’?”
他在竹林明周围慢慢踱步。
“因为喜欢。”
“假的。”明石顶撞地说:“你另有目的。对不?不然,你不可能假装爱上长沼那家伙的。”
竹林明扬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
“其实你在嫉妒,对不?”
明石的脸僵住了。
“胡说!不……你说对了。”
明石向竹林明逼近,她后退。
“为何要吻他?假如你想操纵长沼,没必要做到吻他的地步;只要对他微笑一下,他就像糖果般溶掉。干吗吻他?”
竹林明背靠着讲堂的墙壁,明石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竹林明浮起笑意,不见恐惧,也不生气。
“我要吻谁是我的自由吧!”
“不是!”明石突然爆炸似的叫道。“可以让你吻的,只有优秀的人而已!像我这样的人而已!”
明石深呼吸几下,镇定情绪。
“怎样?你也吻我吧!”
“为什么?”
“今天,那家伙要召集我们。我会反对你提出的要求哦。”
“他已经接受啦。”
“那种人的立场不稳定,只要我滔滔不绝地说一顿,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而且,如果桥本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放过长沼的。”
“如果吻你会怎样?”
“我会站在你那边,桥本也会答应。”明石的脸凑近竹林明。“──怎样?”
竹林明闭起眼睛,眼皮微微颤抖,嘴唇微开。明石的嘴唇接近她那光润的朱唇──冷不防,竹林明迅速滑过一边溜了。
“为什么?”
“我讨厌烟味。”竹林明转身就走。
“喂!我反对也无妨吗?”明石的声音掷向她的背影。
竹林明只是把脸转过来,答说:“随你喜欢。”就这样走开了。
明石那因愤怒而发抖的手,将香烟摔在地上。
竹林明出到校园,没有直接回校舍,在玩足球的男生们的横目注视下,她向女生们聚集的一角走去。
围成一圈的女生们不知在干什么,哗哗然发出叫声。
“不行呀!它会挠人的。”
“来来来……这个给你,过来这边。”
“不行不行,它的背弯起来了,在吼叫着哪。”
竹林明找到一位同班同学,问:“怎么啦?”
“有只黑猫,但完全不黏人。”
竹林明轻轻分开人群,走进圈内──毛色很好的黑猫似乎相当激昂,龇牙咧嘴地发出威吓的叫声。
“它受惊啦。”竹林明说:“你们太吵了,它以为你们对它不利。”
竹林明向黑猫走近。
“竹林明!它会挠你哦。”同学喊。
“别吵──来,没事的。别怕。”
黑猫十分谨慎地用绿色的眼睛凝视竹林明。她蹲下身去,轻轻伸出右手。
突然,黑猫的前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动了。有人“哗”地喊了一声。
竹林明的右手背上出现三道伤痕,鲜红的血滴在地面。她的手缩了一下,立刻又若无其事般伸出来。
她的指尖碰了黑猫的眼睛之间,开始轻抚它的毛。黑猫一直不动。最后,她的手指绕到黑猫的下巴下面,开始抚摸它。
黑猫就这样坐着,闭起眼睛接受她的抚摸。
“乖……已经没事了。”
竹林明低语。周围的女生们也一同静下来观看。
黑猫开始舔竹林明的手背,用它粗糙的舌头,一心一意地舔她流血的伤口。
“谢谢……没事的,没啥大不了的伤。”竹林明两手抱起黑猫贴近胸膛。“你从哪里来?”
“──嘿,原来在这里呀。”
一个高高瘦瘦、西装打扮的青年分开女生们走过来。他有一张娃娃脸,予人好好先生的笑脸。
“你的猫?”竹林明问。
“是的,不知几时不见了──”片山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
后来,片山这样对晴美说:“黑衣女孩抱着黑猫,抚着猫头,看着我微笑。当时──是真的──女孩的眼睛发出绿色的光!”
在说明片山何以跑来上志学院前,先让我们跑去附近的空课室,看看“没有委员长”的“奇情俱乐部”干事会的情形。
“──我喜欢这种玩意儿。”
听了长沼的话后,关谷显得兴冲冲的。
“明石,你觉得如何?”
长沼尽量若无其事地问,因他十分明白,如果明石反对就麻烦了。
“──桥本会怎么想呢?”明石说。
关谷也认真起来。“对呀──毕竟要桥本也一起做决定才行。”
“可是,那样子就来不及了。”长沼拼命游说。他不敢说已经答应人家了。
“桥本会反对哦。”关谷说:“他一定勃然大怒,说是对‘奇情俱乐部’的侮辱。”
“可是,我觉得不妨合作。关谷也这样想吧?如此一来,今天只有三个人,二对一哦。”长沼说。
“但我……”关谷迟疑。
“你干什么?刚才明明赞成──”
“可是,桥本为她加入的事很生气哦。如果再加上这样的话……”
长沼烦躁极了。那个他当然知道,不需要关谷特意告诉他!
“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关谷说。
“都说不可以──”
“有啥关系呢?”明石打断说。
“什么没关系?”长沼困惑地问。
“我是说,不如接受戏剧部的要求吧。”明石木无表情地说:“这就变成三对一了,毋须等到明天。”
长沼露出笑脸。
“是吗!那你赞成啰?喂,关谷你也赞成吧!”
关谷不时望望明石,用含糊的声音说:“既然明石这样说了……”
“好,决定了!”长沼“彭”地用手拍打桌子。“来,你们想演什么角色?”
“我可不要做‘科学怪人’哦。”关谷说:“最‘有型’的是‘吸血僵尸’吧。”
“‘吸血僵尸’由我来演。”明石说。
片山飞快地潜身在桌子后面。
以片山而言,罕有地反射神经和常人一样作动,不然早已被对方发现了。
问题是如何在不让对方察觉的情形下从这里移到门口。对方慢慢走向桌子之间。
总之,这样下去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必须行动才是。
但一动的话,就要从桌后出去。片山四肢匍匐在地,屏住呼吸沉思。
“镇定。镇定啊──应该有办法的。”他告诉自己。
对呀,对方往我这边走近来,即是在移动着,因此我只要往死角的位置移动就行了。可能绕远道,但不至于被对方发现,我就得以脱身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碰碰运气看吧!
片山不理手和裤子都会弄脏的事,在地上爬着往前走。“咯咯”的脚步声接近。片山加快脚步──不,是手和膝头的步伐。
畜牲!为何不能像福尔摩斯那么轻快地前进?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片山绕到桌子旁边,同时知道对方在桌子前面止步──她看到了吗?
可是,听不见对手的脚步声。成功啦!
片山又往前进发。他沿着房间的墙壁前进。只要沿着墙壁走,肯定可以走到门边。
到房门那边,必须经过四张桌子。从那里到门边,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只要飞快地冲出去就得救了。
但愿谁都不发现……他带着祈祷的心情,经过一张桌子、两张桌子……
突然,他的视线角落被某个移动的物体捉住。往横一看,立刻瞠目。
有个女子坐在那里。由于片山四肢匍匐往前的关系,结果,他的视线对着那个女子的脚面。
她盘着腿,裙子被扯到膝头上面一点。于是,那双肉腾腾的大腿正面扑进片山眼内,再加上她的双腿在摇动的关系,白色内裤不时映入眼帘。
片山一阵头晕,全身动弹不得。不过,你可不能想歪。对于有女性恐惧症的片山来说,那个刺激太强了些。
振作吧!还差一点点就去到门边了!
他重新振奋。只要再过一张桌子就抵达目标了!
“啊!”女人叫一声。接著有什么突然倒下。接着的瞬间,热烫烫的茶“飒”地倒在片山头上。
“哎哟!”片山惨叫着跳起来。
“哗!”女人的惊呼紧随着。“色狼!色狼啊!”
“不是!不是!是我!”片山慌忙站起来。
“咦?阿义,你在这儿呀!”
高高兴兴地走过来的是片山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叹息着从口袋掏出手帕来,揩拭他那被茶淋到、宛如涂了发油的头发。因他看见这位姑妈的人影,连忙躲在桌子下,正在设法逃走时,却发生这种意外……
“你在那里干什么?”光枝乐不可支地问。
“呃……我在做实验,据说用茶洗头可预防秃头什么的。”片山说。
“再浇一点如何?”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新来的女子瞪着片山说。
“阿义还不要紧吧。”光枝当直接受了。“不到三十岁就秃头的,都是有头脑、多劳碌的人哦。”
我不是像傻瓜吗?片山苦笑着想,自己好像不怎么聪明嘛。
“哎,给我一点时间。”光枝总爱突然袭击。如果送子的是鹳鸟的话,说媒来的大概就是这种啄木鸟科的女性了,因她总是忙着找人提亲的关系。
不过,她每次突然造访搜查第一科,都能把当刑警的片山逮个正着,只能说她是天才了。
片山知道反抗也没用,于是死了心,和光枝一同走去地库的咖啡室。
说来不可思议的是,光枝来的时候,那个啰唆的栗原科长每次都不在。说不定这个姑妈在某个秘密情报部当顾问。
实际上,光枝情报之丰富也真令人惊讶。这天也是,在进入正题前,她把所有亲戚的近况有如全景立体画般接二连三地在片山面前展开;好不容易进入正题时,片山已喝了三杯咖啡了。
“──这个怎么样?”
光枝本来正在谈着家教会朋友的孩子考试的事,现在突然拿出照片摆在片山面前。片山看看照片,问道:“这就是那个考生?”
“你说到哪儿去了?找阿义商量考试的事有何用?”
“那么,这女孩怎么啦?”
“做你的老婆怎么样呀。那还用说?”
片山重新拿起那张照片来看。
“──很久以前的照片吧。”
“新的呀。”
“可是,看上去好年轻哪。”
“娃娃脸嘛。”
“几岁?看起来顶多十六岁。”
“怎会呢?”光枝笑了。“十七岁啦。”
没啥差别。
“十七?十七岁?”片山瞪圆了眼。“开玩笑!我已快三十岁了,她才十七岁……”
“这是缘份嘛。”光枝本是“压力”主义者,但在见面以前是“缘份”优先。一旦开始交往以后,她就会直接或间接地施以压力,纠缠不休了。
“不管有没有缘份,对方太可怜啦。”
“有啥关系?只要对方说好就行了。”
“人家一定会拒绝的。”
“谁知道?各花入各眼嘛。”以媒人婆来说,光枝的口才不算好。“而且呀,你和她因奇妙的缘份而结合哦。这点很重要咧。”
“缘份是什么意思?”
“阿义,目前你在承办什么案件?”
“有个叫野田惠子的女孩被杀了。你知道吧。我虽不能防止煤气爆炸的危机──于未然,但因及时叫公寓的住户避难而受奖励。”
“那宗案件啊!”
“什么?”
“这照片上的女孩的堂妹的朋友认识野田惠子的朋友哇。”
相当遥远的缘份哪,片山想。
“还有,这女孩是上志学院高校的二年级学生哦。”
片山想了一下。“哪间学校?”
“上志高校。你不知道?”
片山终于想起来了。被刺伤而失踪的桥本信代和她哥哥康夫念的正是上志学院高校──这照片上的女孩也念上志?说是巧合也很有趣,可是,何以光枝特地提出上志的名字来?
“这和上志高校有何关系?”
“对呀。被杀的野田惠子,她的男友好像也是上志的人哦。不是很棒吗?”
棒在什么地方,片山也不明白,不过,现在要找的是野田惠子的恋人。可是,尚未出现过上志学院高校的名字。
“姑妈,你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从她那里呀。”
“她?”
“照片上的女孩呀。即是她的堂妹的朋友,从野田惠子的朋友那里听说她──”
“等等等等……我有点不明白。”
“是吗?很容易明白的──即是说,那个野田惠子的恋人,好像是上志高校的学生的意思啰。所以──”
“那么,照片上的女孩知道那件事?”
“对呀。如何?想不想见见她?”
“见见看也好。”片山热衷地说。
“好极啦。”光枝差点没拍手叫好。“那么,下个星期天,找间酒店──要不要开房?”
有如此可怕的相亲吗?
“我没空和你谈那种事。”片山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见她。”
光枝仿佛吃了一惊。“但她今天要上课哦。”
“学生本来的样子,只有在学校时才能看见。”
片山急急忙忙地走出咖啡室。
“看来他相当喜欢哪……”光枝满意地自言自语,然后满脸困惑。“但是照片和身世书都没带走哇。”
片山准备直接前往上志高校。怎么说?这是谋杀案的侦查工作。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线索!
他干劲十足地回到搜查第一科的房间时,不见科长和根本刑警。看来只好一个人出动了。
“片山先生。”刚才把茶淋在片山身上的女孩喊住他,片山采取逃跑的态势。
“刚才对不起──”
“算了。我没生气呀。”对方反而表现出很愉快的样子。片山松一口气。
“那是误会。”
“对呀。假如传进栗原科长的耳里,可能真的会误会哦。”
“哎,你……”
“你偷看了我的裙内风光,就要陪我一下哦。”她半带笑说看,可是语气好像很认真似的。“那么,明晚留给我吧。”
说完,她回位子去了。
片山呆了一阵,目送她,然后振奋精神,准备外出。
出到外面截了一部计程车。
“去上志学院。”
坐好后,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那间什么在哪儿呀?”司机的声音使他张开眼睛。
“你不知道?地点是,呃……”连片山也不知道。“等我一下。”
片山下了计程车,赶去刚才光枝和他去过的咖啡室。说不定她还在。畜牲!连地址也不问,我真是……不,可能正是我的作风。
恰好跟走出咖啡室外的光枝遇上了。
“好极啦!姑妈,那间上志学院的地址──”
“我就猜到是这回事。你去拜访人家,却连对方的名字和长相都不懂呀。”
“是吗?”
“呀,这个。身世书和照片。学校嘛──”
把姑妈的说明记下后,片山赶紧回到计程车上。
呜呼!这副德性,难怪每次都被晴美或福尔摩斯取笑。在开动的计程车中,片山开始打瞌睡。蓦地醒来,被不祥的预感袭击。他探探内袋,想想搞不好……
望望钱包,片山脸都白了。里面只有一张千圆钞票!
“喂,司机,麻烦你转去东中野。”
“方向相反哦。”
“有急事嘛。”
司机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假如他知道片山没带钱,肯定欢欢喜喜地掉头。
片山叫司机在公寓门口等一会,然后走进屋内。晴美带着困倦的脸走出来。
“──找到线索吗?”
“桥本信代那边毫无消息。不过,野田惠子命案方面有一点。说不定这两宗案件有点关系。喂,给钱来。”
“慢着。什么意思?”
“别管,给我一点钱吧。计程车在等。”
“不说的话,一分钱也不给。”
没法子,片山把儿岛光枝的话重复一遍。
“那么说,桥本信代可能掌握到野田惠子命案什么哪。不是很有趣吗?”
睡意不翼而飞,双眼发亮。
“好了,快拿钱来呀。”
“等等,我马上准备好。”
“拿钱需要准备吗?”
“一起去呀。”
“不带我去就不把钱给你!”
片山气鼓鼓地坐下。
回到计程车上时,变成二人二猫的团体。福尔摩斯和那只寄居片山家中的黑猫也跟来了。
“它终于肯吃饭啦。”晴美轻抚黑猫的头。“名字怎么办?”
“叫阿黑什么的不就好了?”坐在前座的片山说。
“没点品味!是雌猫哦,起码要叫‘奴华尔’什么的才对。”
“那样是咖啡室的名字咧。”
“那叫‘妞儿’好了。黑是‘夜’嘛(“妞儿”是法文译音,有“夜”的意思──译者注),很衬,也有猫的感觉。你觉得如何,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喵”一声表示赞同。于是福尔摩斯和妞儿、晴美和片山(不知何故排名最后)一行人,来到了午休时间的上志高校。
“──警方人士吗?”校长是那种因多虑而患胃溃疡的类型。“我的学生做了什么──”
“不,只是想和她谈一谈罢了。”片山尽量轻松地说。
“学生叫什么名字?”
“呃──叫荻野邦子吧。”
“荻野君!她是模范生,长相好、身材也好、歌声也不错──”
似乎没啥关系呀,片山摇摇头。
“总之,只要和她谈一谈就行了。如果可以见到她的话。”
“好的。”校长心情沉重地点点头。“现在午休,她在哪儿呢……请在此稍候。”
校长走出会客室后,片山起身,从窗口眺望校园。
现在的高中生,大家的身形和大人一样。连高瘦的片山也自叹弗如的高大男生、身材成熟一如大人的女生……
满身泥泞在校园中跑来跑去的人影已不复见。学校操场本身也不是用泥土造的了。
“完全改变啦……”片山唏嘘感叹。“──咦?”
因他见到晴美跑出校园去了。
看样子有事发生了。片山走出会客室,在走廊上跑。
出到校园四处张望时,晴美也发现片山,向他走过来。
“妞儿不见了啊!”
“什么──啊,那只黑猫呀。”
“只是稍微没注意的空档……跑到哪儿去了呢?”
“福尔摩斯呢?”
“它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没回来啊。”
“没法子呀,它是来去无踪的‘风来坊’。好,分头找吧。我去学校操场转一圈。”
“可以是可以……不要紧吗?”晴美问。
“为什么?”
“不会被搞错是变态佬吧。”
──如此这般,片山遇见了抱着黑猫的竹林明。
“我是荻野邦子。”那少女一踏进会客室就鞠躬。传来“喵”一声答覆。
“咦,怎么……”荻野邦子喃喃自语。
是校长叫她来的,由于她开了门就低着头没看里面的关系,没发觉谁也不在──不,沙发上躺着一只优雅的三色猫,就如房间的主人一样。
“你在那边干什么?”
荻野邦子喜欢猫。她悄然走近沙发,向它伸手。动物被追逼时会陷于过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但它分辨得出谁是疼惜自己的人。
“毛色好美啊──有人养你吧。你是美人儿哪。”
邦子用指尖去摩裟三色猫的鼻子。猫一直闭起眼睛让她抚摸。
“好可爱!你从哪里来?不可能是那个校长养的猫吧。”
猫不可能回答,她却忍不住和它说话。这是爱动物的人的特性。
“刑警先生怎么啦……”
三色猫倏地跳到地上,邦子随后坐下喃喃自语。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会客室暖洋洋的。可以望见在校园嬉戏的学生。
“快十二点五十分啦。”邦子看表。是米奇老鼠的腕表。五十分时响铃,一点钟开始下午的课。
没关系啦,邦子想。反正是“公事”,占用上课时间也无妨。
“──好困哪。”邦子站起来,走向窗口。她出神地望着校园──啊,大泽君,他和阿雪手牵手走着。他明明有个叫智加的女朋友了。好──揭穿他!
现在高校生的话题尽是这种东西。如果加油添酱说:“我看到了,他们在树后接吻。”任何人听了都会眼睛发亮,嘴里喊说:“嗄?真的?”其实内心不信。即使知道是改编的,还是觉得好玩。
在大人眼中,邦子这世代的孩子令人畏惧,但当事人却不觉得怎样。主要是他们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要演戏,使自己的生活添加浪漫色彩。
连邦子也是这样,如果告诉什么人说某人吻了自己(其实她还没初吻经验),听的人也知道是假的,但仍表示惊奇说“啊──好棒呀”。换句话说,明知那是游戏,大家却乐此不疲。
邦子站在窗旁。窗口恰好在门口的对面。邦子背向房门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