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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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奇招

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众人吃惊的望着箱子,乾清顿悟,大步过去,伸手便打开另一箱。

此箱中也是白花花的一片。白中透红,长短一致,上有龙凤图腾,尾部全都有同样的镂空。

乾清一下子笑了,冲着厢泉,带着几分赞叹:“真有你的。”

“易公子果然奇特。”

赵大人终于开口了,他看着厢泉,威严的脸上略显惊奇之色。

厢泉派人把犀骨拿来。

堂内一片静寂,只见厢泉缓步上前,行了个礼。

“青衣奇盗在行窃前通知府衙,故而守卫数量会增加。而人数的增加,看似加大了偷窃难度。但从其它方面来讲,当众人忙于保护一个小物件时,却更容易偷窃成功。”

赵大人一脸严肃看着厢泉,目光令人捉摸不定。

“愿闻其详。”

“他十四次盗窃,全部成功,您觉得守卫最失败的是哪次?”

赵大人眉头微蹙:“第一次?那时没人把那贼的行窃通知放在眼里。”

厢泉摇头:“是在杭州府。他只偷一枚扳指,却动用了一百人守卫。入夜时分,为了防止青衣奇盗用香料或者药物麻醉守卫,当时他们决定把守卫安排在室外。无人想到,突如其来的下了大雨,刮起狂风,灯全部熄灭。扳指比一粒石子重不了多少,怎么能抵的过狂风暴雨的吹打?一片漆黑中,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最后戒指在混乱中丢失了。”

“那不能说明什么,两次情况是不同的——”

“重点,就是再好的守卫也敌不过‘混乱’。混乱,那是致命的。如果是战争,‘混乱’可以摧毁整个军队。但是我们如果反过来,一个盗贼一旦陷入混乱,那盗窃就无法实施。”

厢泉语毕,其他人全都缄默不言。犀骨筷已取来,由守卫递予厢泉。只见厢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犀骨筷一下子扔入大箱之中。

他把真品和一万根赝品混在一起。

“厢泉,你——”

乾清近乎哀嚎一声,厢泉却没有答话。混入之后,将手伸进去搅和一下,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在搅和自家米缸里的大米。

“易公子!”杨府尹的脸涨成紫红色,伸出胖胖的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箱子。

厢泉笑道:“酉时,天快要全黑了,夜幕降临时,如何能在万根筷子中,辨出真品呢?”

乾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可是你——”

厢泉看了乾清一眼:“况且,夏公子怕是全城消息最灵通的人,他也最了解我,而他此刻才知道全部计划。那么,青衣奇盗呢?呵,我们假设他现在知道了,可是他明日就要行窃呢。”

方千略显紧张道:“听易公子之意,青衣奇盗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妨假设他现在知道了,”厢泉继续笑着,语速极快,“真品混在赝品里,把这一万零二根在后院全部铺开,院内只留十五人守卫,院外十五人,当夜宵禁、城禁,各街设路障,余下的四十人,除了城门守卫,其他人均在各巷巡逻。可疑的人必抓,但切记不能疏于职守。”

周遭人或惊异或赞叹,唯有乾清一脸不屑。

“犀牛骨筷子虽然不值钱,做工却很好”他走过去,拿起一根赝品,在手中细细把玩,“材质重量相似,但做工差了些,一看就是赶工出来的东西,行家看几眼就知道。”

只见那赝品尾部的镂空不尽相同,有些条纹少,有些没镂空到底部。而真正的犀骨却是做工精良的。

厢泉又笑了:“黑夜,全城都是守卫,在漆黑一片之时从万根筷子中选出两根顺利带走,而我们只给那位盗贼一天的时间来思考对策。而他的辨别时间,偷窃时间,逃走时间,都只限定在一个晚上——戌时到日出时分。”

他随手又把手中的筷子放回去,随之而来的,是所有人的沉默。

连乾清都闭嘴了。

大概在等赵大人表态。

“这是个危险的办法,年轻人。”赵大人缓缓开口,胡子微微颤抖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厢泉此时才抬头看了赵大人一眼,只是那一眼,从头到脚扫过,不曾遗漏任何细节。厢泉先看了赵大人的头发和官帽,似乎吃了一惊。紧接着把目光挪到赵大人腰间的精良玉佩上,衣襟、内衫、扳指,全被厢泉一一扫视。

乾清也好奇的盯着,却见不出什么不寻常。

这种扫视持续了一段时间,既不礼貌也让人不自在。赵大人第一次被人这么放肆的打量,也有几分不快。

厢泉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赵大人,目光坚定又不可捉摸。乾清见他的表情,可算松口气,本以为厢泉终于开窍,为自己的无理道歉,但是厢泉开口所说的话,却莫名奇妙。

“您此次前来,必定是不怕风险的,抓不抓的到又怎么样呢?又不关您的事。”

厢泉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您只是来看戏的话,定当不虚此行。”

屋内安静极了。

易厢泉这是找骂。

乾清苦笑,觉得厢泉又在胡说八道,脑子也不正常。但是乾清并不反对无理的言语,反倒觉得痛快。也许是自己年轻气盛,他觉得这个年代,当官的不值得尊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以为赵大人要气恼,但是他却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杨府尹说,一切照着年轻人说的办。

赵大人转过身去的时候,闭起了威严的双眼,轻轻动唇喃喃。

“他真是厉害。”

然而这句话,谁都没听见。

乾清忘了杨府尹的表情,忘了接着他们怎么部署戒备,只记得庸城府衙从上到下,忙忙碌碌。

一万根筷子,偷窃难度暂且不论,青衣奇盗的偷窃定在城禁的第四日,上头下令,最多城禁七日。纵使是当夜抓不住,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哪怕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也会有结果。

可是他想着想着,疑问却越来越多。最后他与厢泉归去,月上枝头了。

乾清今日甘心的当了易厢泉的跟班,两人上街巡街,审查守卫。

皎皎月光下,厢泉的脸色苍白异常。

“我总觉得你有事没说,”乾清看着他的苍白的脸,试探性的问着,“有疑虑,你就说出来。”

“我怀疑青衣奇盗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乾清闻言,赶紧道:“我这几日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看!说不定他每日都趴在屋顶上盯着我们——”

厢泉停下,轻轻提起灯笼。黑夜降临,街道上寂寥无人。

“监视只是一种可能,有内鬼也说不定。”

厢泉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声音随风而散去。

“内鬼?什么内鬼?”

厢泉只是轻声道:“说不定青衣奇盗早就混入了庸城府衙。”

“怎么会,守卫这么多——”

“守卫越多越容易出事,”厢泉有些不耐烦,“他装成守卫,混入衙门,你能发现?”

乾清哑口无言,厢泉也不去理他。

俩人闷头往前走。

今夜似乎是有雨,空气透出潮湿的气味。风呜呜作响,卷起残败的枯叶,携几分疏凉,街上花花绿绿的布招牌也随风晃着。也许庸城的秋天终于要到来,蝉鸣就像是一下子从这个世界消失无踪。

月光依然明亮,却似有乌云袭来,即将遮月。

今夜,乾清有一种不详之感。

街上偶尔能见到街灯,荧荧灯火,甚是可怖。大风天挂街灯是不合时宜的,但也是有御风的法子,良好的挡风板此刻便显现了作用。

厢泉在前面一言不发的快速走着,手中执灯,在风中晃晃悠悠。连转几条街,为了审查守卫情况。

明日,青衣奇盗就会到来。

可是这一路走来,庸城府衙的前两街还好,越往后走,守卫的排列越不规整,有的巷子甚至没有人看守。

厢泉打算巡街完毕,回去汇报这一怪事。

乾清今日甘心做跟班,因为他有问题想问。

“你当真把真品混进去了?”

“当真。你也看到了。”

“你也辨别不出来?”

“五日赶制,做工并不精细,外行人若要细看,是能看出来的。”

“那你此举还有什么意义?”乾清大声嚷道。

厢泉转过头来,带着厌倦之情:“那又如何?偷,本身就难,更难的是要偷两根。还好是筷子,若换作是鼎——”

“对,换做是鼎,”乾清带着不满,却又字字吐得清楚,似是恨的咬牙切齿,“青衣奇盗可以偷齐州府的青铜鼎。如此巨大,偷走却毫不费力。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么多赝品,他可以……偷全部。”

寂寥巷道,寒风乍起,雨云已悄然掩月。

月色即消,灯笼映着厢泉的清秀的脸,他面上喜怒哀乐表情皆无。

“依你之意,他将一万根全部偷走,回去找个地方慢慢鉴别,总有一个是真的?”

“是一万零二根。”乾清插话,瞪眼等着厢泉辩驳。

“鼎可以整个偷走,但筷子不可以。到时,戒备在庸城府衙后院,一万根全部排开,能排满整个院子,如何去偷?扫在一起,打包带走?”

“他会不会提前做好标记?”

“不会。守卫森严,生人未近犀骨分毫,如何标记?工坊连夜秘密赶制,对,还多亏你夏家出钱。”

厢泉一副嘲笑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去。乾清知道,厢泉只有三种表情——笑,不耐烦,没表情。

笑也分种类,如今的挂在他那张冰块脸上的,便是嘲笑。

乾清很少被人嘲笑,自身恼怒却无可奈何。

“材料呢?材料会不会有异?比如真品遇水下沉,赝品上浮?”

厢泉顿了一下,犹豫片刻,显得没有底气。

“我亲自试过,放在水里,全部下沉。”

“赝品会不会不怕火烧?”

“除了真金,万物怕火焰。二者都遇火成灰。”

“燃烧的气味会不会有异?”

“皆为骨制,气味相同。”

“色泽呢?”

“都不会掉色。”

“青衣奇盗会不会设计圈套,让你去把真品找出来,他再抢走?”

“我不知道哪个为真。”

“真的除了细看,别无它法?”

“别无它法。”

乾清见厢泉如此回答,早就气极,他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也该死心了。

“我也知,你对我的做法不放心,可是这如何去偷?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把两根筷子完全正确的挑出来,实属难事;随后在一群优秀守卫监视下,把东西顺利带走;还要在城里几天躲过搜查,最后想办法出城。”

乾清哑口无言。

青衣奇盗不可能把犀骨偷走,除非他把全衙门的人都杀光。

“那么,细看分辨,需要多少个时辰?”

厢泉算了一下:“一万根……三、四个时辰。”

乾清想了一下,从戌时开始偷窃来算,就算青衣奇盗躲在房间里一根根细看,全部看完,天都亮了。

想到此,乾清舒了一口气。

厢泉提灯取罩,看了一眼其中的灯油,有些忧心。

“火怕是要燃尽,是我疏忽了未多取些灯油。只是路还未走完,我回去取,随后再巡。”

乾清道:“直走向正北是去下一街,不过如果你要灯油,向西走不远,上星先生的医馆也可取。”

“医馆夜半可开门?”

“开。上星先生整夜候诊,可借灯笼。如今,你可以吹熄了它。下个转角没有街灯,更加黑暗,到时候再点燃。”

厢泉的白衣在夜晚是那么明显,衣袂在风中舞动飘动,如同仙人入世,颇具出尘之味。乾清想到此,不由得偷笑。若真有他这样行事怪异的仙人,定然又是天庭奇景。

赫然间,远处传来一身野猫的叫声。

乾清吓得一哆嗦。

那猛然一嗓子,叫声异常的响。猫叫的古怪,明明早已过了**的时节。

此时,厢泉为了省些灯油,熄了灯火,一缕青烟迅速升起,诡异却又美丽,似乎即将舒展它美丽的形体,形状奇异,而又一阵大风来袭,顿时消散。

风吹动着街边的青黄色银杏树,风,只有吹在叶子上才是有声音的,沙沙的声音总会引发人的无尽联想,似人低语。

乾清觉得脊背发凉,想回家,又没灯,不由得抱怨起来。

“你连灯火都忘了!对于守卫就这么有自信,不出差错?”

“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休息太少,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乾清这才觉察,厢泉的面色异常糟糕,眼眶下微微泛着乌青。

厢泉叹气道:“昨夜我刚入睡,吹雪半夜大叫,还抓伤了我。”

他扬了扬手臂,上有三个挺深的血痕。乾清看了一眼那三道血痕,伤疤已经结痂,心想吹雪下爪未免太狠。

乾清嘲笑:“你养猫到底有何用?那东西不知回家,还抓伤你。”

“猫的视觉、听觉、嗅觉都比人强上千倍。如果加以驯化,岂不是比人强上很多,”厢泉轻蔑的看了乾清一眼,“吹雪比你强多了。”

乾清不想争辩,只想回家。

“谷雨那丫头今早看黄历,说不益出门。”

厢泉冷笑一下,心里知道乾清胆小:“你害怕了?”

“呸!”

乾清骂了一声,有些生气,欲甩袖离开。与其在这受易厢泉讽刺,不如直接摸黑回去!

“你去巡你的鬼街——”

乾清话音未落,却看见厢泉突然僵住。

“你、你怎么了!”

厢泉不言,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是金色的铃铛。

他拎起红绳,铃铛随风摇摆,叮呤一声,声音清脆而长远。

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悠长,却令人汗毛竖起。

乾清不知是冻得,吓得,还是气得,一味浑身发抖。

“别装神弄——”

乾清话说了一半,便咽了下去。

只见,厢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