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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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瘟神

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见杨府尹信心不足,乾清便眉飞色舞的转移话题道:“这次那贼要偷什么?听闻上次偷了一个鼎。那次事件相当诡异,在齐州府的院子里。听说那天晚上……”

“不用你讲故事,大家都知道。”

厢泉不怎么理睬,眼也不抬,低头摆弄着他手里的瓶瓶罐罐。他这一句话把乾清一肚子话全堵了回去,弄得乾清恼羞成怒,刚要争辩,方千赶紧接话道:“这次所偷之物,是犀牛骨所制筷子,春秋时的。”

乾清乐颠颠道:“犀骨……那是药材?故闻犀骨点燃后可以看见灵物,所以有‘犀照’一说,妖魔无所遁形。”

兴许是天热,厢泉隐约透着些不耐烦:“你说的是犀牛角,这是用犀牛的骨头所制。”

“为何有人用犀牛骨做筷子?”

杨府尹道:“春秋之时,一位诸侯被囚禁,生活却十分奢华。诸侯认识一位手艺很好却出身平凡的工匠。那位巧匠为诸侯制作了食盒和筷子,精美华贵。厨子每天都用食盒装各种点心,专门送给诸侯。然而诸侯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起了兵变,终被牵连。”

方千双手抱臂补充道:“战乱之后,诸侯没有善终,受了极刑。临终之前,诸侯命人将食盒及筷子送给巧匠,以念昔日友情。据说,这犀骨筷子不仅精美,而且常年用糖水浸过,含在嘴里都是甜的。”

乾清轻哼一声,却来了兴趣:“常年用糖水浸泡筷子?真是奢侈。那贼怎么会偷这么没用的东西。他偷了十四次,偷的东西之间有什么联系?”

乾清说到“联系”一词,便扫了厢泉一眼。

厢泉道:“有三次是在汴京,两次在杭州,其余分散在各地。有值钱的,更多是不值钱的,唯一相同的是制作年代差不多,做工精良。我无从考证,东西都被偷走了。八个扳指,一个青铜鼎,四个簪子,还有一棵灵芝。”

乾清蹙眉:“八个扳指,一个青铜鼎,四个簪子,还有一棵灵芝……还有一双糖水筷子,”他转而向杨府尹,挤眉弄眼,笑嘻嘻道,“杨府尹,犀骨能否借看一眼?”

杨府尹被他瞪得吓了一跳,冷汗涔涔。

“夏、夏公子明日可来看,之后便要封存了。”

厢泉微微蹙眉道:“是否封存还未定,我可能要采取其它措施。”

听闻“其它措施”,乾清顿觉不快。这究竟是什么措施,乾清全然不知。

“其实,不过一根沾过糖水的筷子而已……那他何时来盗?”

“四日后,戌时来盗。易公子,咱们还是明日再议吧。”杨府尹说罢看了乾清一眼,心里暗想这夏大瘟神怎么还不走。

瘟神,这是夏乾清的绰号。

乾清自幼生在庸城,生的俊俏又聪明机灵,人缘极好。不爱读书,不爱习武,奈何夏老爷忙于生意而夏夫人家教甚严,乾清就是不成才。好在人倒是不坏,又很亲切,对他人也算仗义,从官员到乞丐,乾清都能称兄道弟。

他认人能力极强,见过一面便过目不忘;又爱打探小道消息,导致庸城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逃不过他的碎嘴。

太机灵,太碎嘴,太无聊,太好奇,太爱管闲事——瘟神的绰号就这么得来了。

有夏乾清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杨府尹想到此,更是冷汗直冒。而乾清深知自己是个局外人,也不说什么,打算告辞。又觉得心里不痛快,目光转向了厅堂的焚香炉,这是去年杨府尹生辰,自己送来的。

他走上去,轻轻抚摸着小巧精致的玉云纹炉。青玉制,通身以工字纹为地,两侧对称饰兽首吞耳,上饰祥云、海水纹路。乾清幽幽开口:“也不知青衣奇盗偷什么东西不好,非偷筷子,这炉子可比那贵重多了。”

杨府尹睁开小眼睛一看,这不是去年夏家送来的么!连忙道:“是,是,此物贵重,多谢公子去年送来,下官定当妥善保存。”

乾清若无其事笑道:“这还是我家送来的?我道是呢,不过杨府尹不必如此客气,前年送的玉鹤鹭纹炉,光一个炉顶就比这个值钱。”

厢泉一脸不屑的听着,杨大人用小眼睛扫了厢泉一眼,心突突直跳——官员受这种贿赂稀松平常,可传出去也实在颜面无光。

“夏公子的好意下官心领……日后还请夏家多多帮忙。”

乾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哈哈笑道:“彼此彼此,明日再来,大人一定不会介意,犀骨之类的宝贝,让夏某也见识一下,没准还能帮上忙呢!”

杨府尹心里暗暗叫苦,乾清蹦着出门,厢泉也随他出来。他与乾清二人几年不见,但是彼此一句寒暄都没有,一言不发的走到操练的空地,厢泉便停下了。

他盯着庸城府衙的那块练兵的空地。这块地不大不小,上面覆盖着沙土,四周被白色围墙围了起来。围墙内外种着一些高大的银杏树,墙外还有一株桃树伸进墙来,不过初秋已至,花早已落败,现在叶子也不黄不青,少了风韵,多了萧条。

“这快地不错。”

“你的意思是指风水好么?”乾清笑道,扫了一眼桃树:“春日里‘桃花进府’,所幸种是银杏而不是杏树,否则‘红杏出墙’大大不妙。”

“我不会看风水。”厢泉坦然道。

乾清吃惊的看着他:“开玩笑,你竟然不懂风水,这几年你在外游历如何挣路费?人家指明要你看风水,你当如何?”

厢泉挑眉道:“我一定要会看风水吗?风水是风水,地是地。非要这么说来,那么,这块地的风水将来会不错,就我而言,大小正好,视野也好。”

乾清带着一脸嘲笑:“你是怎么给人家算命的?怎么会有人信你这种人。”

“风水、解梦、八字我统统不会看,所以,我不会算命。”

“你可是算命先生,你不会算命,如何生计?”

“那不是算命,”厢泉的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容,转身看着乾清,轻声道,“若你的父母让我给你算命,你猜我会说什么?”

乾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明知厢泉想要暗讽他,偏偏不想让他着了道。

“你会说,二老的孩子是个没前途的人,插科打诨,继承不了家业。”

厢泉轻轻摇了摇头,眉眼尽是笑意,用他典型的、有穿透力的目光看了乾清一眼。这一眼看下来,让乾清脊背发凉。

“将二老的姓氏各自取来。你父姓夏母姓张,夏,弓,长。就是说,两位的长子夏乾清,不妨带着弓弩,去西夏战场碰碰运气,兴许是个盖世英雄也说不定。”

语毕,厢泉嘲笑的看着乾清。他一番胡解,根本狗屁不通,竟使得乾清一下愣住,脸色变得铁青。

乾清心里真的有去西夏战场的想法。

但那也不过是内心打打小算盘而已,乾清对谁都没说过。如今被易厢泉一语道破,不由得恼怒起来。

厢泉打趣道:“这时候就该给钱了,你说,给几两?”

乾清生着闷气,闭嘴不言,同行一路,他都比往常沉默很多。厢泉只比他年长几岁,却比他懂的多的多,读人,读心,看事物,皆在常人之上。

此时二人穿过闹市,却是满街萧条。城从昨日开始禁了,街上的小贩更是稀少。酒馆里没什么客人,门前的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孤零零在空中飘着,那本该潇洒飘逸的“酒”字,似乎也让人觉得少了几分力度。偶尔一点酒香飘来,招牌的“透瓶香”今日却闻起来像是软绵绵的桂花酒,香气是有,就是不醉人。

青衣奇盗一来,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做不成生意。

城禁之前,整个庸城的大小铺席,连门皆是,皆无虚无之屋。乾清看着冷清的街道,左思右想,再一次打破沉默。

“这次青衣奇盗的偷窃,你可有主意?”

厢泉并未回答,正颇有兴味的看着街头白粉壁上那些被人提满的诗词。

乾清知道他无心回答,自己又想了解他的计划,于是激将道:“我是不是多余问了,反正你易大公子……不会把计划透露给他人。”

“计划必然是有的,但实施起来十分困难。”

厢泉再一次沉默了,他这句话等于说了白说。又看看远处桥头巷口搬运货物的人群,就是不理乾清。

乾清无奈道:“你倒是说,兴许我有可以帮忙之处。”

“你先得借我十五两。”

厢泉这句话说的洒脱至极,不像个借钱的,倒像个讨债的。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乾清瞪大了眼睛,嘴上说着,却开始掏钱袋,“知道你有借无还,罢了罢了!给你就是!你到底要干什么?”

厢泉接过钱袋,细细的看了看这些铜钱和散碎银子,一边清点一边道:“你且先回家去,我还有事要办。”

乾清冷笑一下,没动。

“你明天可以来庸城府衙看一眼犀骨。”厢泉数着钱,头也不抬。

乾清继续冷笑,怒道:“我后悔把钱给你了!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借我钱,你不会后悔的。”厢泉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颠了颠钱袋,喃喃道,“既然有了这笔银子,青衣奇盗……不可能偷窃成功了。”

“什、什么?”

乾清一愣,只见厢泉慢悠悠的转过街角,影都没了。只剩他自己木楞楞的的站在原地,连最后一丝气恼也被的秋日的蝉鸣带走。

当夜,厢泉就住了客栈里,而这家客栈只有易厢泉一个客人。

此时虽然不比唐朝,但商业相当发达,商业与民居的界线早已打破,犹其是庸城,整个城的布局也还算得上整齐,但小巷很多,人员也相当混杂。

城禁,偶尔发生在边关地区,或战争殃及地。庸城是个古城,由于历史原因,在百年之前做军事要塞,因此城墙格外坚固。太祖赵匡胤当年以史为鉴,为避免落得藩镇割据的下场,下令拆了除了汴京之外的城墙,填平战壕。传说,庸城的城墙坚固至极,工人费了就牛二虎之力仍然难以拆除,好在庸城又不是特别大的地方,如今已不是战争要地,此事便就此作罢。

“墉”字本是墙的意思,而后风水论盛行,有人测算土字不宜,去土为“庸”,固有此名。然而,去“墉”不可去“城”,庸城二字“土”字仍在。

庸城的祸事终于还是到来了。

易厢泉住的风水客栈,虽得此名,然而它的“风水”却极差——对着庸城府衙。同样的坐北朝南,出了庸城府衙后门不久便是客栈大门。而厢泉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正对着府院。

厢泉本身是十分高兴的,这样一来,透过窗,他就能看到庸城府衙的全景。

可是这样对商家怎么会有利呢?

没有赌坊**,巡捕夜夜盘查,使得这家店居然真的“独树一帜”而没有客人了。

风水客栈只有易厢泉一个客人,掌贵也不操心:除了青衣奇盗,没有贼会在这时候还偷盗,何况这店没什么好偷的。

次日清晨,是城禁第二日。街上的小贩叫价越来越高,可是街上却越发冷清,大家心知肚明,如果青衣奇盗要下手,现在他已经混进庸城了。

说不定青衣奇盗就躲在街道的某处。

相较之下,烟花巷子还热闹一点——西街。那里离庸城府衙很远。经营者名唤水娘,也是经营有方,城禁之时照样顾客临门,毕竟,**和青衣奇盗,只有个“青”字儿的关系。

谁也想不到,眼下最太平的西街,几日之后会招来大祸。

而今日,乾清很早就来了庸城府衙。他知道厢泉不会对外多言,甚至于,他觉得厢泉不想让自己参与此事。

时间太早,他就在后门风水客栈闲逛,来来回回碰见好几拨巡逻的侍卫。

乾清依旧站在银杏树旁,决定再等等厢泉。他寻思,青衣奇盗此时一定就在庸城。乾清自认为自己认得庸城的所有人,但庸城毕竟是商业枢纽,往来生人之多,防不胜防。他张望四周,希望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就在此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乾清转身看去,却发觉冷清的街道空无一人,甚至也没有守卫,鬼影都没有。

他觉得汗毛竖立,又扭回头去,却听见身后的大树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声,像是有人躲在树上。

乾清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