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可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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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生死别经年,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俊美的脸庞不由分说的靠紧,唇边邪魅笑意很不正经,凝眸时目光幽沉而灼热,那是混合了欲望与掠夺的危险光芒上官蓝伸手推拒,无奈熙王双臂如铁,丝毫难以撼动——

俊美邪气的容颜与她耳鬓厮磨,并未真正吻上她的唇,却是贴在她耳边,轻吐着气撩拨道:“美人独自徘徊,想必是皇兄冷落了你……”

如此专注而俊美的神情,若是普通女子,只怕也要羞红了脸,慌了手脚。

然而上官蓝仍是懵懂困惑的睁大了眼,以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熙王殿下,你是喝醉了吗?居然连站都站不稳了,还一个劲的说胡话”

“哈哈……美人真是会开玩笑,所谓色不迷人人自醉,小王今日就算是死在牡丹花下,也算是真风流真情意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在这里跟蟑螂一样讨人厌上官蓝眼角微微抽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论起手段,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他尸骨无存,但此地并不算隐秘,真要有所举动,只怕惹人注目。

名贵的乌犀之香从他华贵的衣料上传来,浓郁而有些刺鼻,上官蓝呛得深深皱眉。

轻佻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颇为浮浪的笑声响起,“但见蹙蛾眉,不知心恨谁——是我皇兄不知怜香惜玉,薄待了你吗?”

笑声带着魅惑,凑在她耳边低语道:“其实,若是我在那个位置上,我给你的,必定是更多——”

“是吗,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上官蓝圆睁了水杏眸子,嗤笑着问他。

“最起码,我不会拿这种看似珍贵,实则并非顶极的‘霓彩’纱送你做衣料,你知道吗,极南的岛屿上,有鲛人织成的天丝,以之成衣,简直是美仑美奂……”

熙王正待吹嘘,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啊——”

他发出低沉而惨烈的叫声,整张脸因痛楚而扭曲抽搐上官蓝收回用力踩在他脚上的莲足,收回的时候还来回碾压了几下,脸上仍挂着甜蜜而懵懂的笑容,“哎呀,踩到你了真是对不住。”

话音未落,她从他因痛一时无法动弹的臂弯里闪身而出,身姿轻盈的奔离而去。

身后,只留下一阵银铃般甜美欢畅的笑声。

熙王痛得弓下腰来,好似一只虾米一般蜷屈发抖,好一阵才缓过气来,他抬起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狠戾咬牙道:“贱人……若是皇兄有个万一,你就落到我手上了”

上官蓝疾步如飞,宛如蝴蝶幼鹿一般飞跃轻盈。她唇变笑意加深,随意将袖中已化为飞灰的“千钧符”洒落地上。

“嘿……我这一脚力道少说也有百斤,他没痛得哭爹喊娘就算是英勇的了。”

她暗自笑道,随后见跑出很远,这才气喘吁吁的扶着树站定。

德麟宫西面这一片梅林,占地广阔,又微有山势高低起伏,郁郁茂密望之如同树烟花雾一般。

上官蓝偶然一瞥,眼光却凝在远处露出的那个人身上——

是姬悠。

花叶瑟瑟,离得有些远,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与他并肩而谈的,乃是一个穿了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这个身材姿态……上官蓝的目光凝缩为一点,瞬间精光大盛好象是,太后身边的那位青鸾姑娘风声飒然而过,他们的细语之声被切得支离破碎,无一可入耳。上官蓝心中一动,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段灰白色蓍草,在掌心一揉,顿时便断成无数粉屑。

“去吧”

她无声祷念道,白光一闪,草屑顿时化为无数细小蚊虫,嘤嘤而飞散开去。

虽然四散而飞,但它们绕了一个圈,还是朝着远处两人身侧而去——

初时是细微的人声,随即逐渐清晰起来,是姬悠的声音,“各处人马都联络已毕,我们的耳目也都没有被识破,天时地利人和三项都在我们这边。”

“你太轻敌了,西门暗他虽然任命了京营将军和节度使,但军权还是牢牢掌握在他手上——若不是阮七被我们坏了性命,只怕现在京畿方圆都固若金汤,我们连出手的余地也无。”

青鸾的嗓音,清脆而凛冽

,好似无情无续的冰玉之声,上官蓝透过蓍草所化的蚊虫,刚刚偷听到这里,却听青鸾“嗯”的一声惊叫,好似发觉了什么极为可怕奇怪的事物。

不好上官蓝的灵觉,瞬间感应到危险一阵无形之疾风,瞬间笼罩整片山林,幕天席地的直扑而来。

此风非人间应有,而是阴风,至阴至邪的鬼风。

风中有无数血面獠牙的阴鬼,张牙舞爪的肆虐而来。

电光火石一刻,上官蓝心中却是无比的清明——若真要对敌,自己十拿九稳,只是这阴风看似凌厉恐怖,却意在试探,自己若是露出痕迹,反而中了青鸾的下怀。

她心念一定,阴风已到眼前,她很是应景的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有鬼啊”

巨大的冲击力拍打在她身上,纤弱身躯受不住这股力量,脚下一个踉跄,竟生生从坡上摔落下来。

“啊——”

又是一声尖叫,上官蓝苦着脸任由自己倒栽滚下矮坡,地面在眼帘中越靠越近——真要摔个鼻青眼肿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她只感觉身子一轻,随即落入一个温暖而宽实的胸膛。

“姑娘,你没事吧?”

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上官蓝缓缓睁开眼,下一瞬,她的双眸因惊诧而睁得很大——

眼前之人,并未着任何朝服,而是一身紫檀色儒衣,头戴王侯天玉冠,一双黑瞳浓若锦墨,华蕴神采,一眼望去,竟似龙章凤姿之质,天人无双之容“公子”

他身后从人如云,有人担心的低喊道。

上官蓝的瞳孔,在下一瞬缩为了一点。

她猜到的来人的身份。

浑身的血脉在这一瞬涌至头上,激越灼热好似要脱体而出,好似有无穷的怨毒鬼魅要从血管中破飞而出——

眼前此人,就是十二年前,一切不幸的缘起“姑娘……姑娘?”

见她神情木然,雪白面庞却在微微抽搐,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那人试探着出声唤道。

此时已近戌时正,林边大道之上,宫灯照得明灿如昼,却偏偏被梅林所挡,有些昏暗晦明,只是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拖出长而光怪陆离的影子来。

上官蓝好似受了绝大的惊吓,面庞惨白似雪,双眼直勾勾的望定了那人,幽黑宛如墨玉的眸子,因极度的激动而凝缩成一点,随后,缓缓的,散开成茫然,身子一颤,将自己的头深埋下去。

“姑娘,你没事吧?”

那人担忧的轻喊,见眼前这名宫装女子神情茫然中带着古怪,以为她摔到了头,影响了神智。

他身后从人中有人上前探看,显然是武功高手,略一过眼便知是受外力推下,顿时有不少人抬头看向坡上的梅林丛中,神色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坡上夜风如岚,“小心刺客……保护公子”

为首一人低出一语,顿时更添紧张气氛。

“各位请慎言”

前头为赞的礼部少卿回过头来,听见这一句不由面露怒容,“宫中太平和晏,哪来的什么刺客?”

他瞥一眼贵客手中抱着的女子——虽然低着头,却仍能从宫锦的料子上看出,这是一位宫妃,而且位阶不低这般亲密搂抱的模样……这还了得他猛然打了激灵,连忙喊停道:“恒公子,请先放开这位——姑娘。”

他本想说“娘娘”,但又觉得说穿不妥,只好含糊其词。

为称为“恒公子”的那人,闻声知意,连忙将上官蓝扶端正了,随后及时收手,点头含笑致歉道:“是我唐突了。”

“哪里,公子救人心切,这也算是事急从权啊……哈哈。”

礼部少卿打着哈哈,将此事一带而过,他看了一眼上官蓝,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却仍以眼神示意她快些离开,不可擅自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

无奈,上官蓝低着头,全身都斜倚着一旁的树干,整个人好似全无反应。

恒公子犹豫了一下,但仍是关切问道:“这位姑娘好似伤了脚——你能自己站起身来吗?”

好似听到了他清朗醇厚的嗓音,那宫装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宫灯的华彩映入她眼中,黑瞳深处幽若寒潭,冷得让人心中发寒,再多端详一眼,却只见双眸顾盼生辉,绝似世上最魅丽蛊惑的魔物,要将人的爱憎神智都吸入其中。

这一瞬,恒公子觉得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呆楞当场,仿佛连呼吸都悄然停止了。

她缓缓笑了,眼角微微一弯,宛如一道甘霖驱散满天阴霾,轻灵中却带着微妙的俏皮,更有一种无邪娇憨的美,“多谢你了,要不然我真要摔成瘸腿断胳膊的,那可怎么办?”

恒公子凝视着她,自然而然的笑着应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此时礼部少卿再也忍耐不住,干咳一声,笑道:“恒公子,时辰已到,万岁正在大殿中等待您大驾光临呢”

恒公子眨了眨眼,心中闪过一道惊诧: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跟她主动攀谈起来?

他含笑颔首,随即朝丹离略一点头,迈步朝前而去。

离开前,他鬼使神差的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上官蓝仍是扶着树干,静静的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

“晋王的爱儿,有着无双美名的恒公子……”

她柔声细语的,一字一字的轻喃道,眼中虽然露出笑意,却更是冷得让人心颤——

伸手一拂,顿时满地残梅遍落,殷红似血。

恒公子走入大殿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他的步伐不同与那种故作稳重的缓泰,而是轻快而从容的。

他一举一动之间,都显示出青年贵胄的雅然气度,那是旁人刻意模仿也学不会的。

倘若有人仔细端详着他,便会由衷承认:优雅二字,实在与孱弱的斯文不同,而是这种透着活力生机的举止。

宫烛将殿中照得明亮,闻知贵客终于到来,乐声一转,顿时古雅中更见几分轻快:乃是《诗经》中的“小雅?鹿鸣。

恒公子目光一亮,顿时有知音之感,他紫檀儒袖轻垂,发间玉冠纹丝不动,便已是微微一礼,“见过陛下。”

他的笑容真挚可亲,仪态无瑕可击——但这轻轻一礼,却是将本就在挑刺的众臣惹得勃然色变:他居然连膝盖也不弯一弯左相冷然一笑,略微提高声线道:“拜谒也该有拜谒的规矩——堂堂晋国公子,居然如此失礼。”

“这位是左相大人吧……”

恒公子好似丝毫不曾感受到这份敌意,仍是笑意晏然,整个人在千百目光下,更显高贵清华——众臣虽知他乃是出自敌方,却仍有如沐春风之感。

“听闻左相喜好严刑酷法,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斐然。”

他似褒似贬的笑着说完这句,倒是把左相弄的一窒。

没等左相反应过来,恒公子悠然一笑,继续道:“只是左相大人,未免把这种酷狠发挥得太过了——晋虽是小国,却也没有屈膝人前的道理,大人还是管好自家的事,再谈其他吧。”

西门暗居于最高处的御座上,仍是冷然没有开口,另有重臣却不甘示弱,笑着开口道:“恒公子少年意气,倒是不愿屈于人后——只是如今晋国有求于我朝,论理也该厚礼卑词的伺候着,怎么如今反而买弄起清贵来了?”

他一声大笑,好些臣子也是附和而笑。

恒公子也笑出了声,“古有夜郎自大的故事,记录这则趣闻的大儒也曾想教化愚国之民,却被认为是贪图该国的高官厚禄。所谓朽木不可雕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笑声猛然一窒,一干文官都涨红了脸,有些张口结舌的急怒不已。

西门暗麾下的文官,大都是征辟而来的新科俊才,文才是有了,但几乎全是出身寒族,被人讥讽为“不知礼仪,不闻祖宗”的乡巴佬,他们面对这种在书香中浸润了十余代的高门时,天然便是底气不足。

众人还欲嘲难,此时却听昭元帝低喝一声,“够了。”

这一声轰然直入众人心间,恒公子心头也为之一震,不由的抬头去看。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紫衣身影,正蹑手蹑脚的从侧边帷幕旁走了进来,被这一声吓得几乎摔个倒栽葱。

是她恒公子立刻认出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