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可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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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秦汉经行处,凭君莫话封侯事。

太后从**起身,接过青鸾递上的重重衣物,不用任何人服侍,居然灵活的自行着装。

“今夜,可是个关键的时刻……”

青鸾仍是默然,太后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也跟着去,总也要学着点才是。”

****正是黄昏好时光,夕阳中映照出淡淡虹霓,大约是午后那场小雨的关系。

上官蓝仍如往常一般,卧于软垫之中,在回廊深深中煮着那一盏茶食。

乌梅的汤汁甘而醇厚,配上十二色漆盘中盛就的海棠饼、炒米、虎眼窝丝糖,以及新贡上来的槟榔末,丹离的日子很是惬意。

“喵——”

加菲跳上了木廊,一身草屑,却立马叼了一块鱼片,开始大块朵颐起来。

“又去看你家小媳妇了?”

上官蓝斜眼看它,轻笑嫣然中,带出三分宠溺,三分好笑,四分恨铁不成钢。

“你啊,每回都是热脸贴上冰块,何苦呢?”

加菲一边啃着鱼片,一边不赞同的喵喵连声。

“你是说,它现在对你的态度好多了?”

上官蓝眼中闪过兴味,凑上前去,拨弄它下颌的肥肉,“你是说,它现在愿意接受你的礼物了?”

“喵喵——”

“哦,它现在十句里也有一两句搭理你了——加菲啊加菲,你还真是倒贴地自得其乐啊!”

上官蓝一边哀叹,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吃饭。

人生真是美好啊……除了吃,就是睡,这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嘛!

要是没有夜里那件麻烦事,就更加十全十美了……

她心里如此哀叹着,迎面却撞见了姬悠。

“小梅今天煮了竹笋汤,一起过来吃吧!”

上官蓝一楞,随即答应道:“好。”

经过修缮扩建的德宁宫,连西侧院也弘阔宽敞了不少,膳厅之中的圆桌上,简单摆放了三菜一汤。

梅选侍斜坐在软榻上,朝着丹离微微一笑,却并不起身,“你们快来吃吧,汤都要凉了。”

那一抹微笑,虽然仍有哀伤,却宁静美丽得让人屏息。

上官蓝微微侧过头去,生平第一次,生出浓浓的歉疚之感。

她掩饰地一把抱起加菲,步伐轻快的跑到了桌边。

姬悠却不似平日一般狼吞虎咽,他先替梅选侍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嗔怪道:“你腿脚不便,就不要累着自己了,没事煮什么汤呢!”

“有小森推我过去,我就能在灶台边做些吃食,省得你们三只谗猫又去宫外偷吃卤味。”

梅选侍瞪了他一眼,却拣了块鲜嫩的笋尖给上官蓝,“尝尝这个。”

不知怎的,上官蓝手中的筷子有些抖,一时没夹住,笋尖就掉进了碗了,点点滴滴的汤汁宛如泪水一般,惹得她心烦意乱。

斟酌片刻,她还是开口了,“梅姐姐,上次那个出宫的腰牌还在吗?”

“在啊……你要它做什么?”

“我的零嘴吃光了。”

上官蓝理直气壮的说道,一旁姬悠抽气惊叫道:“天啊,皇帝三天前才给你送来御制果点,你居然就吃光了——你这胃口也未免太惊人了!”

上官蓝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其中那一大包肉脯,也不知是进了谁的肚里!”

姬悠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一旁正在埋头猛吃的麻将发出类似嗤笑的呼噜声,气得姬悠直翻白眼,心中默念“迟早把你做成龙虎斗”。

梅选侍看两人吃得差不多,正要起身去舀,随即却想起自己如今却是半身瘫痪,她苦笑着捶了捶毫无知觉的双腿,让小森去舀汤,随即问道:“如今虽不宵禁,晚上街面却仍不算太平,你一个姑娘家,最好不要在夜里出门。”

上官蓝冲她眨了眨眼,“东市坊的羊肉串是正宗胡人烤的,味道绝佳,那胡人大叔的女儿当庐卖酒,非要晚上才有得卖。”

梅选侍正待再说,姬悠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你也是操心太过了,先把这碗汤喝了吧。”

梅选侍以银勺小口喝

着汤,一旁小桌上吃饭的老董,此时却开口道:“今天下午,宫里又闹个不停,到处就搜查了个遍。”

“哦,是查什么呢?”

姬悠柳眉一轩,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着问道。

“据说是在搜施法的妖人——说是只要谁化身石像了,就是被法术反噬的幕后真凶,这么吵闹着各处都搜遍了,连卧病在床的梅主子都惊动了,真是胡闹啊!”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梅选侍和姬悠却是悄然换了个眼色——术法反噬?!

两人想起以光罩遮身,神秘万分的无尘公子,又是痛恨,又是庆幸——若非他替梅选侍恢复了上半身的血肉,此事一旦被揭穿,便是滔天大祸!

上官蓝眼中却是闪过一道飒然笑意——谁叫左相摆出那个严峻苛刻的臭脸来的?她原本就说了:凡是莫名其妙重伤的,濒死的,起不来床的,都有可能是施术者。左相非要反驳,她也就顺着话意,把众人的思路引向了歧途。

饭后茶毕,上官蓝拿了出宫的腰牌,略一思索,不带麻将,也不换衣服,径自出门去了。

她左拐右折,却并非出宫,而是朝着前方白雾朦胧的巨大宅邸而去。

朱墙那一侧,诡异白雾深处,乃是谁也不敢靠近、神秘莫测的国师府!

*****天都城外三十里处,乃是一片广阔无比的平原,夏朝曾在此建都名曰阳城,迁各郡富户于此,原本繁盛富庶之地,经历数百年沧海桑田,终究是风流云散,回复它原本的浩瀚空芒了。

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一些天都贵少才会在有暇时候来此猎狐。

此时虽初春,狐狸却仍未出洞,大大小小的狐洞黑黢黢露在地面上,半人身高的嵩草中,隐约有残壁石垣倾倒。

阳城损于兵灾,又遭犬戎攻陷,屠城十余万,可说是尸横遍野。夏朝几位得力臣子出奔在外,引渭河之水灌入城中,犬戎大败之余,却也撼动整个阳城陷入地下,被地下暗河淹没了大半。

前朝曾有人捕狐时掉入地洞,却发觉地下有宫殿残垣重重,略一挖掘,还取回了金银器物,于是城中宵小群起蜂拥,不顾暗河与残垣倒塌的危险,进入地下掘宝。

经过这几十年的挖掘,地下的宝贝器皿都已被人掠劫一空,这些暗洞与地下宫殿,就被人再次遗忘了。

地下的阳城。宫室倾颓,暗流河水涌动,一波*拍打在断成两截的地基上,只见沿岸青苔滑腻,厚厚竟有三五寸,绵密的裂纹好似蛛网一般,估计再过几十年,便会彻底化为齑粉。

蓝玉站在船上,身后左右双卫紧随,十六名术者分两列排开,主船一马当先,随之而来的,还有八艘黑船,上面密密的站满了人。

他一身雪衣,不染半分世尘,腰间苍蓝冰绦盘以如意结饰,微垂而下,手中折扇半展,却已不复先前的冷雨芍药图,而是一副寒江独钓的风雪之景,乌木扇柄下坠的那面蓝玉鬼雕。却在昏暗中发着幽幽冷光。

轻巧的从船头跃下,他轻拂衣袖,除去那并不存在的些尘埃,随即望向那最高处的灯火通明,眼中闪过一道不耐与轻嘲的冷笑。

他疾步如飞,步伐轻盈一路向上,终于到达阳城旧址的顶端,亦是数百年前夏王朝的正殿。

这一处正殿尚算完好,只是倾斜得一角向上,宛如一只怪兽头上长角,正不屈的朝着苍天嘶吼。原本用羊脂浸润的灯芯被重新点燃,飘幽浮动间好似鬼火一般,虽是明亮,却仍带三分阴森鬼气。

正殿之中有三道高座,一者金灿流光,华贵中竟似睥睨天下的绝世之锐,二者描红绣锦,红麝暖玉,说不尽人间富贵旖旎,第三却是平凡白石所造,只是在座位上刻有道道繁密难解的咒文,浮动着玄金二道光气。

蓝玉走入大殿时,第二道宝座缓缓旋转回身,一道清魅惑人的声音靡靡传来,让人瞬间心魂一荡——

“数年未见,苏宗主你褪去一身青涩,风采更是迷人了!”

红fen佳人。天上人间,宝座之中那人面罩黑纱,一头高髻碧钗轻挽,嗓音虽不年轻,却更透成熟风韵的魅惑,她一身宽袍广袖,纱料却若隐若现

,露在外头的一星半点肌肤,却白得让人目眩,定力不足之人竟是要面红似火,口干舌燥!

“数年不见,梦宗主你却是风韵尤存,美艳如昔……”

蓝玉的言辞,一如往日般锋利,冷冷声调中含着讥诮轻嘲。

梦流霜好似听不出他在讥讽自己年老,仍是笑吟吟的凝视着他,“仔细瞧来,你倒是比那日术法互拼,水镜中匆匆一瞥,要清减了不少——听说,那位新任的天机宗主。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她笑声宛如银铃,蓝玉却似听见了世上最聒噪的声响,深深一皱眉,“彼此彼此,她那一记九霄神雷,把你击得黑烟缭绕,只怕也烧坏了你不少衣服首饰吧?”

他随即大笑一声,又继续道:“前一阵,皇宫里这么热闹,想必也是你的大手笔吧——梦宗主,人老了就要服老,万事莫要强出头,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

梦流霜静静听完,并未大怒,却是发出一声清脆笑声,“苏宗主,所以说,你还是太嫩,太没见过世面,你直来直去的屡屡刺杀,反而惹得皇帝招募天下奇人异士,让他机缘巧合,反而与‘那一位’搭上了线,眼下你要再杀他,可就不容易了……“她以袖掩口,优雅的打了个呵欠,“说起‘那一位’,时辰已到,却是姗姗来迟。是要摆什么架子吗……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居然就有这样的怪脾气,真是太过嚣狂了!”

她身后静立着三排术者,俱是奇形怪状,妖异古怪之人,其中一人头缠巾帕,身绕长蛇,整个人好似骷髅一般消瘦,闻言鬼祟低笑道:“天机宗那群人,胆小又没什么能耐,一向连这三宗公议都不敢来参加,只怕这次又是怕得成了缩头乌龟!”

他见自家宗主毫无呵斥之意,只是微微而笑,不由的胆子更大,迈步上前,左右端详着那道白石宝座,口中啧啧有声笑道:“可惜了这好好的宝座,几十年来都无人问津,积了厚厚一层灰——谁叫它有个无能畏缩的主人呢!”

他一手拍去那些灰尘,哈哈大笑着正要坐上,就在下一瞬,他浑身为之一凝,随即。竟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嚎声——

他的手掌,在接触到宝座的一瞬间,竟开始腐蚀融化,一点一滴的黑水溶化之下,他整个手臂顿时只剩下白森森的骨肢!

“救命——“他含糊的呼唤着,在地上打滚抽搐,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救援,也不知该如何着手。

宝座之上,符文平空浮起,熠熠发散着妖异夺目的血色光芒。光芒照在他身上,浑身皮肉宛如雪融消解一般,无声无息的,一寸一寸的消失于无形。

先是拼命哀号,打滚,随即声音渐弱,最后无声存留在这世上的,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人骨,仍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分挣扎。

空中突兀传来清亮冰冷的笑声——

“就算几十年来无人问津,这个宝座,也不是你这等卑贱小人可以玷污的。”

随着这一阵笑声,空中突来桃花的暖甜香味,清美甘冽之外,更如切金断玉一般,让人心头一震!

笛音袅袅,宛如竹之春絮,又似天雪初晴,恍惚间沧海狂谰,又如空山静雨,一时竟万妙毕现,如梦如幻。

一顶翠盖宝缨,百年玉桐所制的华轿,由空中轻盈而来,十六人凌空抬轿,脚下踏动虚无,却一步一步不紧不慢而来。

“好大的派头!”

梦流霜冷声说道,却从宝座之上坐直了身姿!

华轿翩然落地,,不偏不侧,落于正殿之中,却引得其余两宗人马勃然色变!

左右各站一人,一为负剑黑衣男子,二为手持金篆玉钮的曲裾朱衣少女。

“让两位久等了,真是抱歉。”

一声抱歉,只见左右双侍轻掀轿帘,神秘无比,却又气焰嚣狂的天机宗主。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哼,口说抱歉,却是毫无诚意,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梦流霜虽是巧笑嫣然,话语却是倚仗资历的居高临下。

“我师傅曾经说过,诚意这个东西,只给有实力的强者——梦宗主,你觉得你受得起我这份诚意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