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可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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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荒凉一梦,梦断肠。

皇宫中上官蓝站起身来,从摆着五花八门话本小说的书架背后抽出一叠符纸,以火烛点燃,随后用银盘接了符灰,开始在房间四周的地上均匀挥撒。

她手中拈了符灰,喃喃低念后,只见一道朱砂色光芒闪过,符灰竟带上了些血色。

随后她一一开启自己的珍藏——

从残破不起眼的陶罐中取出十二只满是尘垢的篆印,印章字体歪歪斜斜,又是用粗劣的条黄石雕成,看着简直是儿童涂鸦的游戏之作。

当她的手触及印章的瞬间,印章光芒一闪,顿时不似方才那般粗陋模样。

但见室内风雷密布,七彩云光明灿不可逼视,十二枚篆印竟飞入空中,发出吞天灭地之威能!

室内半空中出现各种异象:日月高悬、大地龟裂、水川奔涌、龙云祥瑞……不一而足。

但见此室竟是陷入一片虚空,上下左右前后尽为冥暗,日月高悬于空,昊华与清辉夺目,仿佛盘古开天,又似不周山倾,洪水肆虐,随即又有龙自渊起,腾空吐雨,云化九瑞,不一而足……

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动静,却丝毫不能传到外间,隐约间听到数银锭的声响,那是麻将还在继续劳作。

“十二信印,收。”

她声音低而清脆,一声令下,十二道篆印化为金芒,齐齐飞入陶罐之中,随即恢复了它们那粗陋可笑的模样。

上官蓝又从壁橱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许多大小物件来:缺了边的黑色兽角,好几盒空白符纸,镂空桃木小箭,银线串起的小八卦金钱……甚至连一大束蓍草也没放过,统统搜刮打入包裹之中。

最夸张的是她从墙角拖出一具古琴来:琴面已经焦黑得看不出本来色泽,三两根弦懒洋洋挂在上面,如同鱼须一般闪着光。

此琴看着不大,却似乎很重,上官蓝弯着腰拖行而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好不容易把琴放下,她俯下身,熟练的在地砖上数出一块,用指甲撬开,地砖下顿时又出现一个描金楠木匣。

那匣子很小,描金作工却十分精致,楠木的沉凝香味在虚空中缓缓散开,让人觉得安宁放松。

仿佛是一场恍惚的梦……泛黄的木匣,手指轻轻的打开,取出那方闪着光的凉缎包裹。

不用打开,心中已经千万次描绘过其中包藏之物——

昏暗的烛光下,另一支水晶莲花钗出现在眼前。

与自己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水晶莲花熠熠生辉,金雀钩尾暗金灿然,整支钗古雅隽丽,在暗夜中静静流淌着自身的光华,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让人心头一震。

上官蓝稳稳的握住了它,如同千百

次梦中一般。

不需用眼去看,只凭着手去抚摸它,便能感受那种熟悉的气息,钗身上的刻字,一字一画,都仿佛刻在自己心中。

她闭上眼,静静的,终于收敛起那一抹常有的笑意。“姐姐,你的仇我一定替你报,即使与六国为敌”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双目紧闭之下,整个人竟带着意外的沉凝气质。

她只微微垂下了头,眉心的暗沉在这一瞬扩散为幽冷魔魅,无声的气流席卷了整个寝殿。

及腰的长发随风而动,她睁开眼,重新露出一道笑容。

若是有人看到她的笑,必定要吓得浑身战栗,立刻昏死过去——

那是比妖魔狰容更恐怖的微笑。

她沿着湖边信步而去,半是冰封的水面,闪着粼粼的莹光。

西风呼啸,四下里风雪比方才更疾,阴霾的天色带着重重云暗,好似要直压而下。

雪屑落了人满头,晶莹一片的冰湖延续到眼之尽头,越是往前走,人声便越见稀薄。

她撑开了随身所带之纸伞,却仍觉风雪无边刮卷,打得脸生疼。

渐渐的离开了人群,到了一侧无人之处。

残雪堆如乱云,冰湖如镜,惟有梅林的暗香萦绕周身,无数落瓣,眨眼便成清尘。

“烟雨湖……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呢?”

她口中仍是说着这一句,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似感怀,似痛恨,又似心乱……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一片冷寂暗香中,她的声音分外清晰——似在自语,又似在说给麻将听。

“到了这个地方,便会让我想起,那一次,我被人踹倒在地,象狗一样被揍个半死。”

西门暗漫步于烟雨湖畔,一人独自而行。雪片沾染上他的玄线绣金外袍,簌簌的落了一地。

天边乌云铅坠,风卷啸急,雪片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未到掌灯时分,四周已是昏暗下来了。

说不清,道不明,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令停下,停在这金陵城的外畿。

烟雨湖……

一个让他不愿想起,甚至不愿意看到的名字。

雪下得越发大了,冷冷的落在他的眉间,酥麻而冷凝。

身上并未穿貂衣,却感觉不到冷,也许是内力浑厚,也或许,眼前似曾相识的一景一物,让他觉得好似在幻境之中。

如多年前一样的梅林,蔼蔼的雪雾,大半冰封的湖面,嶙峋的湖石与残雪堆积一起,难分界限。

仿佛一眨眼,便可看见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撑着绘墨微染的纸伞,带着忧悒的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风雪混合交加,震得梅树一阵摇晃,残雪扑簌而下的声音,似真似幻。

仿佛一伸手,她已经走到了跟前,眉目间的忧悒,转为倔强微怒——

幻景中,两人争执不下,她眼神哀痛,却决然说了最后一句,转身决绝而去。

“君与我,自此陌路……”

自此陌路吗……

西门暗闭上了眼,面上仍是冷然无波,却是谁也不知道,他心口已是冰冷得感觉不到疼痛——

自此陌路!

如多年前一般的梅林,残雪,冰湖,多年来,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过往。

亦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蓦然,林外一阵女子的嗓音,好似在高声谈笑,随即更是一声清脆的破响,瞬间打断了他的回忆。

无名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他沉声喝问:“是谁在那里吵闹?!”

梅林外隐约有脚步声,却迟疑着好似想往侧面躲。

“出来。”

他声音清漠,却比北风更让人打哆嗦。

“加菲都是你害的!”

有女音抱怨道,听起来很是熟悉。

“喵喵喵喵喵……”

这是险象还生的某只肥猫,正在委屈又愤怒的反驳主人。

西门暗皱起剑眉,犀利目光看向梅林另一边,“我数到三,你们两个再不出来,火锅和马车一律没收。”

果真是惊人而有效的威胁。

不用他开数,上官蓝拎起加菲,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西门暗看向她,目光中的严厉并无一丝缓和。

你以为我很想来这吗……

虽然心中正在暗骂,但她终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之下,倒是让西门暗眼前一亮——

“我是来看烟雨湖的。”

“…烟雨湖…”

西门暗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烟雨,?”

“当然不可能。”

没等他继续问出胸中郁郁,上官蓝便飞快的回答了。

迎着他冷漠询问的眼神,上官蓝眼波流转,冰雪的晶莹映入她的眼中,更显得宝光熠熠,“那些写文吟诗的酸人,就算是没什么不痛快,都要无病呻吟两句,哪里会盼着自己没有忧愁?”

她看了怀中麻将一眼,略带恶意的笑道:“若是写些酸诗就可以换来吃喝,我家麻将必定每日都喵啊喵的——愁啊愁的念个没完。”

加菲把毛茸茸的头埋在她怀里,抗议又慵懒的喵了一声,好似不愿跟她计较。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