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鬼新娘
第二十六章 鬼新娘
出了老人的房子，宋小默拿着手电，在灰暗的暮色里继续行走。
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一片坟地中。数十座坟茔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他的脚下，荒坟残月，晚潮嘶哭，手电光照在亮晶晶的坟头，使整座墓园显得更加的苍白诡异。
他又望了望四周，立刻呆若木鸡，一缕寒意直蹿上脑门。
—坟地里站满了人。
他缓了下神，终于辨认出这不过是一些人偶罢了。这些人偶有大有小，小有半尺，大则如常人，造型和人体极其相似，肌肤、皱纹、骨节、衣饰，纤毫毕见。即使布满了尘土，也掩不住那鲜丽的色彩，更显得极其诡异，面目宛如活人。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宋小默用手摸了摸，上面冰凉冰凉的，像是石头做的。无意中，他惊奇地看到，看到其中一个人偶的手臂上有了几缕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着。宋小默用手指“咚咚咚”狠敲了几下，裂纹蔓延了整个手臂，然后一声细碎的轻响，人偶手臂上一层碎壳纷纷扬扬地脱落了下来，一只干瘦枯萎的手臂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五根尖利的指骨扭成奇异的形状，以一种攫夺的姿态抵在宋小默的胸口！
“这里面会不会是一具死人的骨架？”宋小默战战兢兢地想。他壮大胆子，又去敲另外一个人偶的头部。随之，那人偶的头部也裂成了蛛网状，然后一层碎片脱落下来，一具干尸的头部仿佛从地狱里钻了出来，狞笑着注视着他。这干尸的皮肤已经收缩，紧紧贴着骨骼，但筋骨宛然若现，甚至眼珠里还充满着表情。
宋小默盯着这具枯萎狰狞的人偶，好像傻了一样，很久才平静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却无法控制地散布了全身。
“太可怕了！难道……难道那老头把亲人们的干尸都封在这些人偶里？难道这个岛上都是干尸？”宋小默看着夜幕笼罩的孤岛，陷入了沉思。
一弯冰冷的残月镶嵌在空中，在坟地间洒下忽明忽灭的鬼眼。阴冷的煞气在岛上萦绕。
宋小默很快离开了坟地，向岛屿的深处探寻。走过一段狭窄曲折的小径，旧迹斑驳的石墙围堵在他了面前，一些杂花和藤蔓攀爬在墙上轻轻扫过他的衣襟。他绕过围墙，手电筒一晃，前方的路中央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左手拿着个东西，右手背在身后，下颚微微仰起，似乎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宋小默差点儿魂飞魄散，全身戒备，慢慢走近。
“你是谁？”他喝问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宋小默愕然，走到跟前，一看又是一个人偶。不知为何，在一瞬间，他感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慢慢包裹了他，说不清那是恐惧还是什么，他一看到这个人偶的脸，心里立刻控制不住在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忧伤，甚至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他对自己这种中了邪一样的变化感到了一惭恐慌。他耳畔好像听到了那个人偶正在含着眼泪哽咽着喊痛。虽然这个人偶的脸很模糊，可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在人偶脸上眼睛的那个部位，流出了一滴眼泪。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偶！
此时，他发现人偶手里拿着个大红的请柬，他心惊胆战地拿过来，借着手电筒的光，翻开请柬，只见上面写道：兹定于公元2007年8月14日于桃花岛举行金仁玄先生和申美萱小姐之婚礼，欢迎莅临。
宋小默的手开始颤抖：“婚礼？人鬼之间的婚礼？”
“今天不就是8月14日吗？看来我赶得真是时候！”宋小默不敢想太多，绕过那个奇怪的人偶，继续望前赶路。穿过一片杂树林，一个茅屋的轮廓出现在他眼前。透过披拂的藤蔓，他看见一点红光忽隐忽现，好像一只巨兽在眨眼。
他没敢直接从正门进去，而是绕道接近茅屋的侧面。接着，他看到茅屋的门前竟挂着两只灯笼，屋门大开，门口还站着两个人。
“应该是人偶。”
迟疑了很久，他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顺着墙下的阴影悄悄来到了屋门边。站立在门口灯笼下的人果然是两个人偶，但拱手弯腰，造型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宋小默悄悄地闪到门洞里，探头朝里面望去。大厅里挂满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却贴着喜字。从门洞里望去，大厅正中是一张喜桌，桌上供着水果，烧着巨大的蜡烛，香烟缭绕。大厅两旁是两排椅子，居然整整齐齐地坐着两排贺客。喜桌前的左边坐着一个人，穿着大红的吉服，头上蒙着盖头，身材窈窕，似乎是个女人，右边则空荡荡的。
屋子里没有人走动，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坐着，根本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仿佛大厅里的全是一群僵尸。
就在宋小默目瞪口呆时，一缕幽幽的颤音慢慢地涌进了他的耳鼓：“你……来……了……”那声音却阴森压抑，仿佛是从地下传来。
宋小默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硬着头皮走进大厅中。此时此刻，逃避和恐惧已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反而释然了。
阴森森的白灯笼下，坐在两边椅子上的果然是十几个人偶，它们神态各异，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新娘则整个人都蒙在盖头和吉服中，什么也看不见。她是美萱吗？
“新……郎……到……”那悠长颤抖的叹息声又响了起来。
宋小默心里一颤，往四周张望了一下，问：“谁是新郎？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那鬼气森森的声音里居然露出一丝惊讶：“金仁玄，你想赖账吗？你不是已经答应美萱小姐，要迎娶她的吗？”
宋小默呆了呆，心里的疑惑甚至战胜了恐惧：“你们搞错了，我不是金仁玄！我什么时候答应结婚了？”
幽灵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你来做什么？今天你无法选择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幽灵笑了起来，“你看，桃花岛的乡亲们，都将是你这场婚礼的见证人，你是多么幸运啊！”
“可我真的不是金仁玄！”宋小默心里涌出难言的悲哀，难道这都是命中安排吗？他望着坐在披着红盖头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问，“美萱？真的是你吗？”
幽灵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可以掀开她的红盖头看看嘛！”
宋小默呆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精神有些恍惚，他居然真的走过去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一揭开，他全身一震，红盖头下，果真是美萱！她的脸上涂着白色的粉，像死人一样煞白。还有一个眼框里黑洞洞的……
宋小默一步步地后退，极度的恐怖和哀伤使他的意识濒临崩溃。
“快拜天地吧！我们都等着呢。”幽灵说。
“不。”恐惧烧灼着宋小默的心，他仍旧在和内心抗衡，“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要结婚，我不是金仁玄，不是！”
“闭嘴，金仁玄，你这个大骗子，你真不是人……”美萱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眼泪从她的独眼中喷薄而出。
随着这声哭喊，大厅里忽然响起无数幽灵的嘶哭，端坐在大厅里的人偶身体突然发生了一阵可怕的颤动，宋小默惊恐地听见一连串爆裂般的声响，人偶身体上的外壳像蛛网般碎裂，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顷刻之间，在他的视野里，方才色彩鲜亮、形态各异的人偶全变成了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干尸，端端正正地在大厅里坐成了两排！
古旧阴冷的鬼屋，黑色喜字的白灯笼，幽冥暗淡的烛火，青烟缭绕的香烛，端坐两侧的干尸……极度诡异恐怖的画面使得宋小默精神恍惚，许久，他才发出撕裂人心的惨叫，疯狂地朝厅外冲去。刚到门口，厅门发出“嘎”的一声响，突然自动关闭，把他困在了这恐怖的干尸群中。
他疯狂地砸门，但手脚变得迟钝无力，拳头砸在门上只是一声温柔的轻响。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阴影乱晃，他愕然回头，只见那些干尸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宋小默脑中一阵眩晕，盯着分成四队的干尸伸出枯瘦的鬼爪向自己走来，身体竟然没有逃避的感觉。而这时，宋小默发觉所处的空间忽然产生了扭曲，恐怖与阴森的场景倏然消失，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里灯光飞舞，人影摇曳，音乐悠然响起。他看见自己的父母携手向自己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母亲温柔地拉着他的手：“小默，妈知道你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时，你就喜欢上她了……今天，我把允儿嫁给你，好吗？”
说罢，母亲把身后的女孩拉了过来，宋小默又一次看见了那张清丽动人非人间所有的面容，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那家叫“小鬼当家”的咖啡厅；第二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墓地里。可如今想来，那个夜晚却是如此旖旎、如此浪漫，是宁采臣第一次遇见了他的小倩，是躺在坟墓里的朱丽叶在罗密欧的眼前复活。
母亲说：“小默，从此你就有自己的另一半了，你不再孤独，允儿是个好女孩，她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宋小默欣喜中仍然有点犹豫，他望着宋允儿：“可是……你爱我吗？”
宋允儿笑了，用富于魔力的声音说：“我们的心早连在一起了……只要心不死，我们就会一直爱下去。来吧，我们去寻找我们的幸福吧，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是纯净的……让我们走吧，永远地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去吧，小默，去寻找你要的的幸福吧。”母亲说。
宋小默目光忽然变得似乎非常向往的样子，拉着允儿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
去寻找幸福，永恒的幸福，永恒的幸福……
这声音不断地回荡着，就像大海的波浪，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