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看见鬼了
第十章 我看见鬼了
宋小默回到学校的时候，已是中午。
刚踏进宿舍楼，他就注意到，那个瘦瘦的管理员老头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令他感得浑身的不自在。
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正结伴去食堂吃饭。他摸了摸喉咙，觉得那些粉末状的东西还残留在嗓子眼里。于是他又跑到走廊的垃圾筒边吐了起来，再也提不起任何食欲。
房间里被一片昏暗的光线笼罩着。
宋小默拉开窗帘，茫然地望着对面，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清醒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还记忆犹新。虽经过这一整夜的煎熬，他仍然毫无睡意。
电话上有几个来电显示。一个号码是导师打来的，另外几个则是何智颖打来的。他猜测，导师打来的，一定是责怪他这几天怎么没去上课。至于何智颖，一定是追问他昨晚为什么整夜未归了。来韩国的这半个多月，他一直懒得去买手机，看来确是可以免受一些骚扰的。他笑了笑，意外发现电话上显示着一条何智颖的语音留言，时间是昨夜十二点整。
他随手打开语音留言，立即听到了何智颖幽幽的声音：“小默，我看见鬼了……”
“鬼才信你！”宋小默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这小姑娘又开始对我搞恶作剧了！
磁带还在继续转动，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犹豫了一番，拨了拨何智颖的手机。电话嘟嘟响了几下，然后提示，何智颖的手机已经关机。接着，他又拨了拨她宿舍的号码，电话还是一直无人接听。
顿时，宋小默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因为何智颖的手机从来是全天开机的，这大白天的，她为什么突然关机了？难道她遇见了什么不测？
他又接连拨了几次电话，何智颖的手机始终都无法接通。
她究竟在哪里呢？
忽然间，他想到了刚才的语音留言，随即将带子倒回去，再从头到尾重新听了一遍。
“小默，我看见鬼了……”磁带回放着这句如咒语般的声音，接下来是急促的喘息声。那声音越喘越急，仿佛是畏惧背后追来什么似的，拚命往前奔跑，片刻之间，却又像一个膨胀过度了的气球，吹弹即破了。
声音戛然而止。
终于，他听出来了：这是何智颖求救信号！这是她心底深处发出的绝望哀号！她一定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什么危险，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开不了口了。难道她真的看见了……
“不，不可能！”宋小默低声嘶哑地对自己说，但他根本制止不了身体的颤抖。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鬼的存在。但现在，为什么听完何智颖的话，他觉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虽然他没有亲眼见到什么，但通过这个电话留言，他完全可以想象出何智颖瑟瑟发抖的样子，完全可以感知到她当时的紧张与恐惧。或许她当时是在颤抖，是在抽搐……
“别着急，我必须镇定，必须镇定，也许她一会就跟我联系了。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安慰自己道。
窗户外传来一股冷冽的凉意。
宋小默的脑海中不断奔腾着自那天雨夜后接触的一连串怪事——神秘出现的鬼娃娃、女生宿舍的灵堂、奇怪的盒子、失去头颅的女管理员、古董店的女尸、立交桥下的红色高跟鞋、墓地的惊魂遭遇、童童眼中的妈妈……他的意识恍恍惚惚，这几天历历在目的各个画面有如一场难以觉醒的噩梦。
不，这确实是一场噩梦。他预感这些事件只不过是噩梦的一部分。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谁？”宋小默问了一声。
门外无人回应。
他心里无端的有点紧张，不知道门外究竟站着什么。最近几天的经历，让他做起事情越来越畏首畏尾了，有些像惊弓之鸟。不过，这大中午的，能有什么呢？走廊上，应该会有学生在走动。想到这儿，他缓缓拉开了一个门缝，心里猛地一跳……
就在缝隙之间，暴露出一双充满血丝及黏稠物的眼睛！
—那是李正镇的眼睛！
宋小默踉跄着退了几步，差点吓晕过去。
“我没吓到你吧？”
“没……没……”宋小默吐了一口气，用手扶着门说，“请进！”
“不用了！我来是想交给你一样东西。”说罢，李正镇从背后拿出一个饭盒状的东西来，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诧异地问。
李正镇笑了笑，说：“是一碗朝鲜冷面……昨夜我见到了小悠，她给我带来了好多香喷喷的朝鲜冷面。我告诉他，我又有了一位新邻居。她很高兴，叫我留一份冷面给你。本来这份冷面该是昨晚给你的，但你不在。小悠嘱咐过我，一定要把它交给你，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回来……”
“那……那怎么好意思呢？昨晚你救我，我还没有报答你呢！”宋小默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料到这个李正镇和那个叫小悠的女孩会这么热情。
“你就收下吧，不然小悠会不高兴的。”李正镇认真的说。
宋小默不好拒绝什么，赶紧双手接下，万分感激地说：“谢谢，谢谢！”
李正镇很快走了。
宋小默关好门，把那个东西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打开盖子。
果真，这是一碗朝鲜冷面。
他这才发觉自己有两顿没吃饭了，赶紧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冷面的味道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不至于到难以下咽的程度。不到五分钟，一碗冷面被他消灭的干干净净。他实在太饿了！
吃罢饭，他立刻有了困意，倒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不知是什么时候，一阵震耳的电话铃声将他惊醒。他翻身抓起话筒。
“小默，你终于回来了。”是何智颖的声音。
宋小默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你刚刚去哪儿了？”
何智颖迟疑了一会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去……见那个‘鬼’了。”
“什么鬼？你没糊涂吧？”
“昨天夜里，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忽然从梦中醒来。这时候，我听到卫生间里传来轻微的声响，似幽幽的哭泣。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打开门，结果看到卫生间的墙角边蹲着一个人，她的衣服是粉红色的连衣裙，背对着我不知正在做什么。当意识到后面有人，她就回过头来……我看到……她……她撩起面部的长发，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她的眼睛……”电话里的声音颤抖不停，宋小默也不禁跟着发起抖来。
“她的眼睛在流泪，不……不……流出的是血！然后，她龇牙咧嘴地对我哼哼直笑。那时我发现她的全身都是血窟窿，特别是太阳穴那个部位，不时有乳白色的脑浆溢出来。她正拿着针缝补身上的窟窿……”
“那后来呢？”宋小默心头又是一阵乱跳。不过，他已经觉察出这是何智颖的一个噩梦。记得她曾经就给他讲过这个自杀女孩的故事，也是在缝补自己的伤口，也是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他很清楚，由于受那个女管理员之死的影响，何智颖近来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经常会在半夜做噩梦。
“后来我就跑出卫生间去给你打电话，刚说完一句话，我就看见那个女人从卫生间里爬了出来，向我扑来。我吓的不停地绕着房间跑，忽然被什么东西撞晕了。等我恢复意识后，卫生间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看来这又是你的噩梦了！”
“不，绝对不是。原本我也以为这些都是噩梦，都是自己的错觉，后来才发现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今天早晨，我看见卫生间里有很多的血迹，是那个鬼留下来的。而且，我还在门边找到了一根针……我真的见到鬼了！真是太可怕、太恐怖了！”
“不会吧？你确信真的是见鬼？你最近有没有杀鱼或者鸡鸭什么的，那些血迹会不会是它们留下的？那根针也有可能是动物肚子里的。”宋小默提醒她说。
“没，我从来不杀生，一看到血就害怕，甚至还有轻微的晕血症！”
宋小默陷入了迷茫中。他不由联想起了古董店里的那个死人。她的儿子一直说她没死。甚至，他在立交桥下也曾经亲眼见过她。那双红色的高跟鞋至今让他感到毛骨悚然。难道真的有鬼吗？他无法解释这些谜团。
“小默，我今天上午去她的墓地了。我还给她献了一束花，希望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何智颖又说。
“谁的墓地？”
“就是那个‘鬼’的，也是从阳台上掉下来的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小悠！”
“小悠！”一听到这两个字，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犹如遭受轰天雷击，他明白了：李正镇口中所说的小悠就是这个女孩子。其实，她早已是个死人！
难怪总感觉那碗朝鲜冷面里有种怪怪的味道，原来竟是出自死人之手！宋小默再也控制不住了，扔下话筒，跑到卫生间里狂吐起来。他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内脏和肠子全部吐出来。
再次回到电话旁，何智颖已经挂了电话。他深呼吸了几下，手指又回拨了过去。
“你刚做什么去了？”
“哦，尿急去厕所了。”他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小默，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我相信！”
“谢谢你。我总是害怕别人不相信我，担心他们说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有一天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何智颖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他忽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勇气，响亮地说：“我要保护你！绝对不让‘她’伤害你！”
“谢谢！有你这句话，就算是遇见再大的苦难和危险，我也不会害怕的。”
就在这时，门外第二次响起了敲门声。宋小默有些惊魂未定，迟迟没有回应，直到门外传出了朴恩熙的说话声，他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们晚上再聊吧，我现在有客人了……”宋小默又说了两句，赶紧挂断电话。
门开了，一共有三个人。
“小默，什么时候回来的？”朴恩熙首先开口道。
“哦，刚刚，快请进吧！”宋小默对他身后的两个陌生人礼貌地点点头。他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但从这两个人严肃的表情上，他似乎又察觉出了什么。
“你好，我们是警察，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小南递上了警官证。
宋小默微微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平静，说：“你们是想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吧？”
安七七有些意外地跟小南对视了一下，然后笑道：“宋先生，看得出来你是个爽快人，我们的来意你大概已经猜的很清楚了，所以我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你放心，我会很好地配合你们的！”宋小默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我叫安七七，是专门负责近来校园里发生的那件‘无头女尸案’的。”安七七扫视了一番这个房间的布局，来回走了几步，又说，“你可以告诉我那个盒子的秘密吗？”
“天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但我想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哦，是吗？那里面装着什么呢？”
“最多也是骨灰之类的东西。”
安七七略微有些吃惊，又问：“你可以把你得到盒子的前后经过叙述一遍吗？”
“当然可以。”接着，宋小默将初遇宋允儿，以及去坟场的大致经过讲述了一遍。
没有破绽，没有犹豫，他早就知道我要问到这些问题吗？安七七没有料到宋小默会如此坦白地告诉他这些，心里一时有些麻乱。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继续问：“那个叫宋允儿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希望你们调查清楚后能告诉我。”
“真是匪夷所思，她为什么半夜去两个死人的坟前呢？”
“不知道。”
“这女孩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这么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坟场呆着？”小南的眼中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是的，怎么了？有问题吗？你是不是在怀疑我？”宋小默冷冷地回应道。这个警察的语气和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不想告诉他们关于秀子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毕竟牵扯到了一个死人，他担心他们会不厌其烦地纠缠下去。
“哦，对不起，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问题而已。”小南赔笑道。
安七七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听说，你看见了对面房间有什么东西，是不是？”
“这……这个……不好说，很有可能是我当时眼花吧！”宋小默苦笑了一下。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些案子跟两年前死去的两个人有关系吗？”
宋小默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淡淡的寒意，脱口而出了三个字：“鬼娃娃！”
“你说什么？鬼娃娃？”
“对不起，我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宋小默匆匆地解释。
安七七皱起眉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宋小默的表情，他知道绝对没有他说得那样简单，他一定隐藏了什么。他隐约地觉得，围绕着这两件“无头”血案都与鬼娃娃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好了，你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困了，早点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你了，谢谢你的配合。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线索请跟我联系。”安七七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宋小默。
“嗯，我会的。”宋小默把名片塞进口袋，随后把他们送出门外。
出了男生宿舍楼，小南问安七七：“你觉得那个中国人有没有欺骗我们？”
“不像是说谎。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要去那个墓场，确认一下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两人走出宿舍楼，钻进小车，然后匆忙向墓场奔去。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南原道陵园的大门。此时，已经到了中午一点左右，太阳被云彩隐去了，一大群乌鸦从天空飞过，仿佛是在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小南走到管理处的小楼前，掏出警官证，对一位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说：“大叔，请问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有没有人来过？”
管理员一见是警察，赶紧打起精神，摸摸眼镜架说：“没有！我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了，从没有见过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去。古人不是说，这个时间段，是鬼魂出没的时段吗？”
“您再想一想，有没有遇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还有一个男的。”
“绝对没有，两个大活人，我肯定能看见。除非来的是鬼！”管理员斩钉截铁地保证。
“难道是那个中国人欺骗我们？”小南扭脸冲安七七说。
“也许是这管理员老眼昏花了呢！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安七七压低声音道。
一进墓场，安七七就感到了一股凉意，特别是脚下，一片冰凉彻骨。山坡高低不平，重重叠叠的坟墓一眼望不到边。灰白色的墓碑像人一样立在那儿，让人隐隐觉得心里发悚。
两人摸索着向金仁玄和申美萱的墓搜寻而去。这个时候，坟场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来祭奠。他们瞪大眼睛，仔细搜寻了好大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个地方少说也有上千个墓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呀！”小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安七七遥望着密密麻麻的墓碑，也有些无奈，恍惚了一下，说：“管理处应该都有记录的，你去问一下吧。”
“那好，你先等在这儿，我去问问！”小南起身离开。
安七七点点头，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他刚想喘口气，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异常尖锐与刺耳，几乎要将人的神经撕碎。
他胆战心惊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摸去。走了十几步，那声音越来越近。拨开一堆蒿草丛，他一下子定住了……
在他的眼前，趴着一只巨大的狗，体形比狼还要大。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狗，而且，就在他望见这只大狗的时候，那只狗恰好也发现了他。它放下嘴里的东西，吐着猩红的舌头，龇牙咧嘴着瞪着他，目露凶光！
蓦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后面的枪。
他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声响原来是这只狗撕咬东西的声响，它一定是只几天没吃饭的饿狗！职业的习惯立刻让他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很清楚，自己已没有任何的退路，一旦这只大狗扑上来，他便会被其锋利的牙齿撕碎。所以他必须首先出击，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场战斗。
短短的瞬间，他拔出了手枪。
然而，这只大狗似乎已察觉到安七七的企图，它被彻底激怒了，呼啸着冲了上来。
“砰—”枪响了，只有一声枪响……
午后的风，捎来了火药和青草苦涩的混合气味。
安七七望着躺在地上的大狗，缓缓地把枪放进屁股后的枪套里。
那只狗还在微微地挣扎，双眼流出了鲜红色的血。
“谢谢你那一枪！”安七七回过头说。
小南从容优雅地装好枪，笑道：“没想到我们俩配合的竟是这么默契，出手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你打中了左眼，我打中了右眼！”
“说实话，我刚才心里挺没底儿的！这是我迄今见过的最大的狗了，比警犬的体形大多了！”
“那当然，这可是来自中国的藏獒，很珍贵的。”
“可惜了！”安七七走到大狗的身旁，捡起地上的一个破盒子，望着身后的墓碑说，“我们来晚了一步，这个盒子已被这只狗刨开了。”
“唉，只能在现场找找剩余的证据了！”小南有些丧气。
“那就快行动吧！”安七七放下这个已经空荡荡的盒子，在四周搜索起来。
过了几分钟，他在脚边的青草上发现了一层黑黑的粉末，他摸了摸，又望了望盒子的内侧，惊呼道：“这些粉末应该是从这里撒出来的。”
“那……这些是骨灰吗？”小南吃惊地问。
“从颜色上看应该不是，一会送到法医那儿化验去！”说罢，安七七心头掠过一丝疑云，如果这不是宋小默所说的骨灰，那这些又是什么东西呢？这跟案件有关系吗？
两人又在墓地里转悠了一圈，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临走前，安七七在一堆粉末里扒出了一个标签状的半截东西，像是被焚烧后残留下来的，依稀只能辩认出一个阿拉伯字母：4。他没有考虑过多，随手把它塞进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