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传奇之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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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陈萧然喝了几杯,心中愁闷却并未减少,而他此时又想到前尘往事,不由得“唉”了一声。

    只听身后一人说道:“年纪轻轻为何长吁短叹啊?”

    陈萧然转过身来,见本在二楼的俩人中的一人转身看向自己,便拱手道:“晚辈无理,叨扰阁下了。”

    此人头发花白,依容貌看年岁已过耳顺,身量不高但慈眉善目,穿着一件有些发白的青衫,似是个儒生。

    这人年纪虽长但却不倚老自居,向陈萧然还了一礼,道:“阁下品貌非凡,若不嫌弃,何不过来一叙,共饮一杯。”

    陈萧然对这老者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不扭拧作态,说道:“先生有请,小子怎敢不从,如此便叨扰了。”

    老者的桌上只有几碟吃剩的小菜和半壶绿蚁酒。他为陈萧然倒上一杯,说道:“敢问阁下因何事烦心?”

    陈萧然道:“请问先生,一人心中愁闷苦恨,或可借酒消愁,但天下百姓疾苦又该当如何平息?”

    老者一愣,想不到陈萧然所想的竟是天下大事,他伸手抚须,缓缓地说道:“春秋之时礼乐崩坏,天下诸侯割据,战乱四起,周天子名存实亡。

    仲尼不顾世人误解反对,率领门人弟子周游列国,游说四方,妄图恢复礼制。

    但其时天下大乱,连年征战,又有谁肯采纳他的思想?虽说收效甚微,但仲尼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故而在千百年来受到世人敬仰,堪称万世师表。吾等大丈夫生于当世亦当如此。”

    陈萧然点了点头,觉得这名老者所说颇合自己口味。

    老者接着道:“如今天灾不断,粮食颗粒无收,但各地州官往往隐而不报,以至当今天子以为百姓安居乐业,实是可笑。再加上皇帝年岁尚幼,宠信宦官田令孜,此人玩弄权术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现如今江湖与庙堂都不安宁了。”

    陈萧然点头道:“确实如此。”

    老者慷慨激昂地道:“观今天下之事,给有志之士的无非两条路,一则效忠唐室,治国安邦;一则参加义军,推翻李唐的天下。”

    老者此时所说已算得上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人听见检举则后患无穷。陈萧然侧过头见另一人已伏在桌上,似是喝醉了一般,心中忧虑稍减。

    那老者似是毫不在意,接着说道:“子曰:‘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如今皇帝无能,奸佞之人当道,若是效忠李唐实难大展拳脚;但若是隐居山林浪费自己的才华则是对天下百姓的大不仁。

    阁下若是有才识之人,依我看还应该投奔义军建功立业,救天下万民于水火,方不枉费了这一身的本事,亦不枉来这世上走一走。”

    这名老者说话声越来越响,若非有雷声盖着,楼下的人多半也会听见。

    陈萧然低声道:“先生所言,甚得我心,但此事实属忤逆犯上,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小声些。”

    老者大笑道:“老夫今年六十有八,发妻四年前已亡,膝下两子都在前些日子投靠王仙芝,老夫孑然一身,又有何惧?若老夫再年轻个十几岁定要亲身披挂上阵。阁下若是怕惹祸上身大可就此离去。”

    陈萧然笑道:“先生也太小瞧在下了,我虽没甚本事,但却也不怕多些麻烦。实不相瞒,我本是黄巢手下的江湖人士,沂州一战后和众人失散,听闻王仙芝在郓州再起义兵,正准备前往与义军回合。早先我心中还有所顾虑,但幸得先生的一番话将我点醒。”

    老者见陈萧然脸上神采飞扬不似早先那般沉郁,笑道:“我料想阁下定非寻常人士,却没想到竟是义军将士。阁下气度非凡实非凡品,日后定能建功立业。”

    陈萧然道:“先生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见识粗鄙,武功虽还过得去但却有内疾在身,实难堪大任,但晚辈自当尽力而为,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萧然说到这,胸口又是一阵气闷,但此刻豪气满膺,倒也不觉得如何难受了。

    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殊不知真正的儒侠即使穷困潦倒也是要尽自己的努力兼济天下的。

    陈萧然向外望去,见雨势渐渐小了,不一会儿一道亮光透过云层,天也放晴了。

    陈萧然与这老者颇为投缘,不愿意就此离去,便将普慧所说的佛家思想告知老者,想听听他的见解。

    老者抚须道:“奉佛造寺庙,则国贫民穷;僧尼激增,则赋役者少;僧尼离家,则父母子女无人照料,有悖伦理纲常。所谓佛法,只是欺骗无知百姓罢了。”

    陈萧然虽知老者属儒家,定不会赞同佛家看法,却没想到他将佛法贬得一无是处。

    陈萧然虽然不赞同普慧的看法但他毕竟也能算是明空禅师的弟子,心中对佛家却颇为敬重,觉得老者此言有失偏颇,但老者所言却又似是句句在理,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默默饮酒。

    陈萧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老者的名字,便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老者抚须道:“老夫姓陈,单名一个绅字。”

    陈萧然道:“小子陈萧然见过先生。”

    陈绅笑道:“如此说来,你我还是本家。来来来,再喝三杯。”

    陈萧然也不推脱,将陈绅为自己斟的酒一饮而尽。

    这绿蚁酒酒性虽不浓烈,但陈萧然已经饮了不少,他平日极少饮酒,酒量不高,此时已隐隐有些醉意。

    陈萧然迷糊之际竟然口不择言,说道:“先生,你们儒生不是讲究忠恕之道,还说什么君为臣纲,那为何先生你却想要推翻李唐?”

    陈绅冷哼一声,道:“‘忠恕’中的‘忠’非指忠君,乃是忠于己,忠者,心无二心,意无二意。而所谓‘君为臣纲’,不过是天子愚化百姓的手段罢了,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若是天子不仁还讲什么忠义?你所说的那些,不过腐儒也。”

    此时陈萧然肚中的酒意已经完全涌了上来,双颊也变得微红,但他还是听懂了陈绅所说。

    陈萧然拊掌道:“先生所说甚得我心,来,小子再敬你一杯。”说完便为陈绅斟酒,又将自己的碗倒满。

    陈绅颇为喜欢陈萧然这个后辈,他也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直抒胸臆了,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痛快,虽然明知陈萧然不胜酒力却还是和他再干了一碗。

    陈萧然虽然和陈绅相识不过半日,但却颇为投缘,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两人如今就像故交好友一般无话不谈。

    陈萧然说完了天下大事,竟然开始向陈绅说起儿女私情来了。

    “先生,我中意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各有各的好,我也知道她们对我有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绅老气横秋地道:“两个都中意,那便是两个都不中意,若是你已经看上了一个,又怎么会看上另一个?”

    陈萧然摇了摇头,自己对陆若云和林婉的情意半点不假,又怎么可能两个都不中意,此时也不愿意和陈绅辩驳,自顾自地埋头喝酒,不一会便醉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