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红娘子十五岁就是燕陵城里出了名的小魔女，那时候还没有天外天这个名字，她也还不能叫红娘子，应该叫红姑娘。红姑娘整日里鲜衣怒马红刀，肆意妄为，号称燕陵一大害。
那时节仰慕她的少年却不在少数，和那些温婉矜持的大家闺秀比起来，明艳欢脱的红姑娘像是一团火，燎动了整个燕陵城。许多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才能降服这匹红鬃烈马，尝试过的人都被红姑娘的鞭子抽的惨不忍睹。
直到后来，一个外乡来打工的青年汉子走进燕陵城。他叫雷纹龙，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学了一身武艺，反正起初他只是有两膀子力气，在粮仓里扛沙袋。
一个人玩够了的红姑娘觉得无聊，便纠集了一票燕陵恶少年，一起建了个帮派。应该是有人的家长训斥他们，一群小孩子玩耍便算了，难道还真想混江湖不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迟早要挨教训。
红姑娘听了这话一横眉毛，好，人外有人我们便做人外人，天外有天我们便做天外天！这一赌气，才有了天外天的名字。现在人都以为天外天是雷纹龙创的，其实是红娘子。
那时燕陵城里大大小小的帮派还不在少数，各自霸占着一块领地。红姑娘他们一群恶少年和人家抢地盘，就算有武艺，也免不了中人算计。一次红姑娘孤身一人被仇家追杀，就被名不见经传的雷纹龙所救。
也不知是红姑娘对雷纹龙一见倾心，还是雷纹龙见了红姑娘便难以自拔，反正那之后雷纹龙就进了天外天，这时候的帮主还一直都是红姑娘。如此六七年，不知都经历了些什么，红姑娘才嫁给了雷纹龙。一直到红姑娘怀了身孕，才不情不愿地将帮主之位让给雷纹龙。俩人还约好了等她生养完孩子，还得把帮主之位还给她的。
后来红姑娘大骂雷纹龙奸诈狡猾，因为生完雷小雨之后才刚刚养好身子，她又怀孕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燕陵城第一大帮派了，红娘子和雷纹龙天生就是混黑道的，红娘子行事张扬霸气，雷纹龙则缜密阴狠，和他们为敌的人无一不是家破人亡，凄惨之极，以至于天外天的名字在燕陵城内能止小儿夜啼。
这些年来，天外天早成为燕陵霸主。而雷纹龙，终于也把帮主的位置还给了红娘子。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的燕陵一大害会长成今天这样子。那时候城中的长辈还都以为这女孩子闹的再凶，只要嫁了人还是会洗手作羹汤的。
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雷纹龙死后雷家只有孤儿寡母，帮主之位迟早要为人所篡。但是燕陵城里的人都懂，红娘子不是等雷纹龙死了才上位的，杀人放火，冲锋陷阵，她从来不曾躲在谁的身后，她在天外天里的影响力从来都不弱于雷纹龙。
天外天是她一手创建的！雷纹龙的帮主之位是她给的！
所以她一介女子才能在雷纹龙死后立刻接手天外天并且令行禁止，帮中凶徒的敬畏从来不是给死人的。这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如今就是燕陵城里最令人生畏的恐怖存在。
而现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教书的，上来就管她叫“小红。”
那感觉就好像书生夜宿深山古庙，亲眼看着一口狰狞古井里爬出一个披头撒发的女鬼，浑身血污，指甲外翻，高喊着还我命来。然后书生丝毫不惧，动情地朝她喊了一声：“贞贞，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颇为幻灭。
然而红娘子似乎丝毫不觉得顾鸣塘这样叫她有什么唐突，尽管已经十几年没人敢叫她小红了，连雷纹龙都不会这么称呼她。她目光有些凄然地看着顾鸣塘，仍旧是用那种幽幽的语气说道：“纹龙死了，你知道吗？”
顾鸣塘喉头动了动，半晌才道：“听说了，可惜。”
“死在偃月教手里。”这是红娘子第一次在人前提起杀死雷纹龙的仇人，之前哪怕是在天外天总堂她也没有提起过。看她的神情，竟像有些许的柔弱无助，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害他的是火连城的儿子，动手的是金菩萨的儿子。我明知道他们是谁，明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我不敢给纹龙报仇。要是青姐姐在就好了，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顾鸣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有一柄剑而已。”
红娘子一直在看着他，目光闪动，“但是我记在心里，偃月教再强，他们杀了我丈夫，我迟早有一天要他们偿命。你知道，我一向记仇的。今天，又有人打伤了我的儿子。”
顾鸣塘抬起头，也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儿子下药迷晕伊人，欲行不轨。梁乐其实是救了他，如果不然，我绝对取他性命！”
红娘子微微有些诧异，“那女孩儿是你女儿？”
顾鸣塘点点头，“所以今天我会来保他，你······带人回去吧，这些年你们从来没有踏足燕陵书院，我很感激。希望今后，也能如此。”
红娘子也点点头，道：“好，我们走！”
说罢，她居然真的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身后那些帮众虽然也跟着她离开，但是表情全都是无比错愕。黑色洪流来势汹汹，去得也快，转眼就消失在书院大门，只留下一地同样无比错愕地燕陵书院师生。
书生在阵阵的阴风里对着凄厉的女鬼说了一句你这样做不对，鬼不应该害人的，你回去吧。然后女鬼居然真的就转身爬回了井里。哪怕你多说几句感化她呢，就这么简单两句话，也太好说服了吧！
梁乐也一时心情复杂，他捂着胸口坐起身来，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顾鸣塘，“你······你就说一句话的事儿，你早点出来我至于在这拼死拼活的嘛？”
彼时火把已然全部被撤走，风凉雨冷，夜色晦暗。顾鸣塘怅然地站在那里，目光遥望着不知哪里的远方，道：“我一直不想见他们，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出现。”
梁乐跟着顾鸣塘回去，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同伴们。
原来敬岐先生也对顾鸣塘和雷纹龙红娘子的事情有些了解，当日便就近从后门将三人送进了燕陵书院，就住在自己的院子里，隔壁就是顾鸣塘的住处，并拜托顾鸣塘关照她们。顾鸣塘不愿多事，但是敬岐先生于他也有恩情，便应承了下来。这几日清剑玲他们住在这里，确实颇得顾鸣塘的照顾。
梁乐看着软塌上闭着眼睛，浑身缠着绷带的李青，担忧地问道：“李青还没醒啊？”
李青开口答道：“我醒了。”
梁乐这才放心，一下子瘫软在旁边的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清剑玲从外面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心疼地看着梁乐：“感觉还好吗？伤的重不重？”
“没事，”梁乐摆摆手，示意她放心，“我就是有点累了。”
清剑玲把药碗递过来，“快趁热喝了，别留下内伤。”
梁乐接过药碗，凑到嘴边，一皱鼻子道：“好苦啊。”
清剑玲道：“快喝了，这么大人了，喝药还要吃糖吗？”
“嘿嘿，不用吃糖，你笑一个就行。”梁乐贱兮兮地道。
清剑玲一听他说倒想绷着脸，可是一下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这展颜一笑，好似春暖花开。
“真甜。”梁乐也笑着把药喝了下去。
“德性。”清剑玲脚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咦，真酸。”杨金凤在一旁撇嘴道。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叫门声，屋内几个人同时眸子一紧，看向门外。
这间院落在外人眼里应该是没人住的才对，谁会找到这里来？
那时节仰慕她的少年却不在少数，和那些温婉矜持的大家闺秀比起来，明艳欢脱的红姑娘像是一团火，燎动了整个燕陵城。许多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才能降服这匹红鬃烈马，尝试过的人都被红姑娘的鞭子抽的惨不忍睹。
直到后来，一个外乡来打工的青年汉子走进燕陵城。他叫雷纹龙，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学了一身武艺，反正起初他只是有两膀子力气，在粮仓里扛沙袋。
一个人玩够了的红姑娘觉得无聊，便纠集了一票燕陵恶少年，一起建了个帮派。应该是有人的家长训斥他们，一群小孩子玩耍便算了，难道还真想混江湖不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迟早要挨教训。
红姑娘听了这话一横眉毛，好，人外有人我们便做人外人，天外有天我们便做天外天！这一赌气，才有了天外天的名字。现在人都以为天外天是雷纹龙创的，其实是红娘子。
那时燕陵城里大大小小的帮派还不在少数，各自霸占着一块领地。红姑娘他们一群恶少年和人家抢地盘，就算有武艺，也免不了中人算计。一次红姑娘孤身一人被仇家追杀，就被名不见经传的雷纹龙所救。
也不知是红姑娘对雷纹龙一见倾心，还是雷纹龙见了红姑娘便难以自拔，反正那之后雷纹龙就进了天外天，这时候的帮主还一直都是红姑娘。如此六七年，不知都经历了些什么，红姑娘才嫁给了雷纹龙。一直到红姑娘怀了身孕，才不情不愿地将帮主之位让给雷纹龙。俩人还约好了等她生养完孩子，还得把帮主之位还给她的。
后来红姑娘大骂雷纹龙奸诈狡猾，因为生完雷小雨之后才刚刚养好身子，她又怀孕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燕陵城第一大帮派了，红娘子和雷纹龙天生就是混黑道的，红娘子行事张扬霸气，雷纹龙则缜密阴狠，和他们为敌的人无一不是家破人亡，凄惨之极，以至于天外天的名字在燕陵城内能止小儿夜啼。
这些年来，天外天早成为燕陵霸主。而雷纹龙，终于也把帮主的位置还给了红娘子。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的燕陵一大害会长成今天这样子。那时候城中的长辈还都以为这女孩子闹的再凶，只要嫁了人还是会洗手作羹汤的。
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雷纹龙死后雷家只有孤儿寡母，帮主之位迟早要为人所篡。但是燕陵城里的人都懂，红娘子不是等雷纹龙死了才上位的，杀人放火，冲锋陷阵，她从来不曾躲在谁的身后，她在天外天里的影响力从来都不弱于雷纹龙。
天外天是她一手创建的！雷纹龙的帮主之位是她给的！
所以她一介女子才能在雷纹龙死后立刻接手天外天并且令行禁止，帮中凶徒的敬畏从来不是给死人的。这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如今就是燕陵城里最令人生畏的恐怖存在。
而现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教书的，上来就管她叫“小红。”
那感觉就好像书生夜宿深山古庙，亲眼看着一口狰狞古井里爬出一个披头撒发的女鬼，浑身血污，指甲外翻，高喊着还我命来。然后书生丝毫不惧，动情地朝她喊了一声：“贞贞，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颇为幻灭。
然而红娘子似乎丝毫不觉得顾鸣塘这样叫她有什么唐突，尽管已经十几年没人敢叫她小红了，连雷纹龙都不会这么称呼她。她目光有些凄然地看着顾鸣塘，仍旧是用那种幽幽的语气说道：“纹龙死了，你知道吗？”
顾鸣塘喉头动了动，半晌才道：“听说了，可惜。”
“死在偃月教手里。”这是红娘子第一次在人前提起杀死雷纹龙的仇人，之前哪怕是在天外天总堂她也没有提起过。看她的神情，竟像有些许的柔弱无助，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害他的是火连城的儿子，动手的是金菩萨的儿子。我明知道他们是谁，明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我不敢给纹龙报仇。要是青姐姐在就好了，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顾鸣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有一柄剑而已。”
红娘子一直在看着他，目光闪动，“但是我记在心里，偃月教再强，他们杀了我丈夫，我迟早有一天要他们偿命。你知道，我一向记仇的。今天，又有人打伤了我的儿子。”
顾鸣塘抬起头，也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儿子下药迷晕伊人，欲行不轨。梁乐其实是救了他，如果不然，我绝对取他性命！”
红娘子微微有些诧异，“那女孩儿是你女儿？”
顾鸣塘点点头，“所以今天我会来保他，你······带人回去吧，这些年你们从来没有踏足燕陵书院，我很感激。希望今后，也能如此。”
红娘子也点点头，道：“好，我们走！”
说罢，她居然真的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身后那些帮众虽然也跟着她离开，但是表情全都是无比错愕。黑色洪流来势汹汹，去得也快，转眼就消失在书院大门，只留下一地同样无比错愕地燕陵书院师生。
书生在阵阵的阴风里对着凄厉的女鬼说了一句你这样做不对，鬼不应该害人的，你回去吧。然后女鬼居然真的就转身爬回了井里。哪怕你多说几句感化她呢，就这么简单两句话，也太好说服了吧！
梁乐也一时心情复杂，他捂着胸口坐起身来，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顾鸣塘，“你······你就说一句话的事儿，你早点出来我至于在这拼死拼活的嘛？”
彼时火把已然全部被撤走，风凉雨冷，夜色晦暗。顾鸣塘怅然地站在那里，目光遥望着不知哪里的远方，道：“我一直不想见他们，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出现。”
梁乐跟着顾鸣塘回去，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同伴们。
原来敬岐先生也对顾鸣塘和雷纹龙红娘子的事情有些了解，当日便就近从后门将三人送进了燕陵书院，就住在自己的院子里，隔壁就是顾鸣塘的住处，并拜托顾鸣塘关照她们。顾鸣塘不愿多事，但是敬岐先生于他也有恩情，便应承了下来。这几日清剑玲他们住在这里，确实颇得顾鸣塘的照顾。
梁乐看着软塌上闭着眼睛，浑身缠着绷带的李青，担忧地问道：“李青还没醒啊？”
李青开口答道：“我醒了。”
梁乐这才放心，一下子瘫软在旁边的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清剑玲从外面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心疼地看着梁乐：“感觉还好吗？伤的重不重？”
“没事，”梁乐摆摆手，示意她放心，“我就是有点累了。”
清剑玲把药碗递过来，“快趁热喝了，别留下内伤。”
梁乐接过药碗，凑到嘴边，一皱鼻子道：“好苦啊。”
清剑玲道：“快喝了，这么大人了，喝药还要吃糖吗？”
“嘿嘿，不用吃糖，你笑一个就行。”梁乐贱兮兮地道。
清剑玲一听他说倒想绷着脸，可是一下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这展颜一笑，好似春暖花开。
“真甜。”梁乐也笑着把药喝了下去。
“德性。”清剑玲脚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咦，真酸。”杨金凤在一旁撇嘴道。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叫门声，屋内几个人同时眸子一紧，看向门外。
这间院落在外人眼里应该是没人住的才对，谁会找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