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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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剑魔一跃入江湖

    “奴儿,你拜我为师十年,却未得我一招一式,今天为师就传你三剑,了却今世师徒之情。”

    吴道子起身,随地捡起一截断掉的树枝。

    “一剑劈山岳。”

    噫吁高者高如山,短短的树枝划过冷清的空气,宛如泰山顷刻之间崩碎于前,巍峨兮滚滚扑面,万钧之力盖压头顶。

    唐念奴在这巍峨的高山面前,如风雨飘摇的枝头嫩芽,拔剑的手颤抖不停,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心中没有拔剑意,怎能拔出杀人锋。剑魔吴道子仅凭一招起手式,打破唐念奴十年蕴养的剑心,拔剑之时已无剑心心。

    手心被汗水打湿,唐念奴到此时才能感受到,虽千万人无一敌之合的气魄。五十年前就已经剑道为峰的吴道子,绝非半道出家的自己能够比拟。面对着亦师亦敌的吴道子,自己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剑道吴为峰,这是无可匹敌的剑势。

    唐念奴手中的青锋剑终于颤抖地拔出剑鞘,似有千万巨石盖上头,巍峨泰山崩于顶,谁人可挡?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葬身剑下,或许也是不错的死法。

    一个白皙的手掌突兀的出现在唐念奴头顶,长袖向上翻转,丝帛碎裂的声响刺耳的清晰。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丘处机的左袖碎裂殆尽,道袍残破不堪,白皙修长的左臂满是青紫的淤痕,双脚已经深陷峰顶的岩石之中。

    “咳,咳咳。”

    丘处机单膝跪地,咳出一口黑紫的气血,面色苍白如纸,再无一丝站立的力气。

    吴道子手执着短短的树枝,两颊的肌肉轻轻波动,他能预料到丘处机出手,现实却是自己难以释怀。

    “很好,第二剑。一剑断江河。”

    吴道子手中的树枝在面前轻柔的划过,波澜不惊中蕴含着勇往直前,碎石穿空的江河大势。百川东到海,势不可挡,面前的一切都将被卷入尘埃。逝者如斯而不舍昼夜,这一剑仿佛要划破时空,让人迷失魂灵。

    江河大浪袭来,一叶孤舟飘摇欲碎,滚滚波涛要吞噬流经的一切物体。唐念奴收剑入鞘,这个时候拔剑以对只是在侮辱自己,侮辱这一往无前的一剑。闭上眼睛,他仿佛听见江河巨浪的咆哮,滚滚大浪就在自己的脚下流过。一日得见剑道真,九死不悔这一生。

    滚滚之势停留在唐念奴身前,一柄短细的虫鱼剑从天而降,挡在唐念奴的面前,挡下这摧枯拉朽的一剑。远在京都的虫达,闭上张开已久的嘴唇,遮住了那一口歪七扭八的黄牙。“吴老魔,时隔三十年,你的剑依旧不增分毫,再相见时,你的剑峰可就要转手送人了。”

    吴道子看着眼前的虫鱼剑,面色阴沉似水,唐老北当真下得一手好棋,道教的掌教真人,独孤剑庄的剑圣都只是他手里的黑白棋子,当年和自己立的城下之约,不过是棋局的一招一式而已。

    “哼!唐家,一如既往的腹黑不要面皮。念奴儿,最后一剑,我自信这天下无人可接。我就用这一剑,了却与你唐家三十年的恩怨,用这一剑传告天下,我吴道子又回来了。”

    “枯坐剑峰三十年,岁月霜刀时扑面。风雨飘过凡尘心,留得三分是清明。”

    吴道子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到了这一刻,三十年的风霜雨露,剑由心生,无剑胜有剑,剑招已经无招,不留痕迹直入人心。

    唐念奴看着吴道子冰凉的眼神,那一股气机锁定自己的心窝,躲无可避,在这个时候,再没有人能够替自己挡下这一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剑心破碎,可那又怎样呢?双眼混沌,可那又怎样呢?人之将死,可那又怎样呢?

    人还活着,只要还能呼出一口气,就不能对不起手中的剑,就不能像个孬种一样授首待死。这一刻,唐念奴竟然能领会出吴道子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剑势。

    “老师,我也回您一剑,还您授剑之恩。”

    唐念奴双手握住剑柄,竖在面门,一道剑刃对着自己,一道剑刃对着吴道子。“贼子狗头皆可取,吾有一剑斩秋风。”

    十年边塞猪狗日,杀敌饮血仗剑时。这一剑是唐念奴十年生死搏命搏出的一式杀人剑,剑锋一出,直取贼子项上人头。

    平平淡淡的一剑挥过,毫无剑势,不显剑光,不出剑气,如同玩耍的孩童舞剑一般。但这足矣撼动吴道子古井无波的剑心,他一直认为唐念奴是三个弟子中资质最平常,剑道最难成的一个,除了有一丝小机灵外,并没有修剑的天赋。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他是没有上好的修剑天赋和资质,但他有一颗修剑的心,有这样一颗渴望修剑的心,剑心不灭。只是一切都已经画上句号,从自己递出第三剑就已经注定。

    “当啷”

    青霜剑无力的坠地,在岩石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印痕,唐念奴笔挺地站立,双眼的清明一点点涣散。修长的身体中,剑气纵横肆虐,心肺破损,肝胆欲裂,经脉中的血液冰冷的快要凝结成冰,生机一点一滴地流逝。

    吴道子松手,那一截短短的树枝化为细小的木屑,随着微微的风,轻轻的雾,飘入红尘,飘入万里山河。

    青霜剑静静地躺在唐念奴的脚下,吴道子并未收回这柄西蜀名剑,因为唐念奴配得上持这把剑,主人消亡,古剑也将尘封了吧。

    吴道子背负双手,一跃跳下高耸的剑峰,这座终南山的高峰,往后将重归道门。这一跃,代表着三十年前的剑道高峰再入江湖,代表着那些逝去的人亡灵不灭,代表着一柄杀人巨剑又一次悬在大燕王朝的头顶。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寿峰冷清依旧,高处的轻风带走残留的一丝丝温度,丘处机背起唐念奴冰凉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走下险峰。他不敢回头,因为在这一刻广厦将倾、巨峰将倒,唐王世子若是身死终南,一场暴风雨马上会席卷天下。

    丘处机强撑着空乏的身躯,将唐念奴背下天寿峰,一步不停歇地送到上清溪。问心小道士接过身体冰凉的唐念奴,放入那口煮石的大铁锅中。

    白石压在唐念奴的胸口,丘处机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浑圆的丹药,道教龙虎金丹,百年难求其一,世人称其之白骨生肉,凡躯蕴金刚。但没有人知道,龙虎金丹并不是喂给活人吃的武道圣药,而是喂给活死人的毒药。

    没有人能够承受龙虎金丹冲入肠胃时,那股撕裂五脏六腑的剧痛,唯有那些感知尽失,大脑处于假死状态的人才能度过这段活人求死的过程。

    问心小道士谨慎地控制水温,锅中煮的可是人躯,好在这么多年来煮石有感,他可以精准地控制锅中的水温。

    丘处机此时终于可以长苏一口气,他已经搭上终南道庭的全部,如果唐王世子真的醒不过来,那终南教廷不用等时光磨灭道门,三十万铁蹄将踏碎这里的一树一木。

    这一盘棋不能输掉一子,输掉一子则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