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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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香扇掉进泥巴院

    紫电青霜一相逢,便是水火难相容。

    水浪翻滚,生死刹那间,一艘乌篷船划过波澜涌动的淮水,身披蓑衣的钓叟手持竹竿盘坐船头,沿淮水流向而钓。小小的乌篷船在翻滚的水浪中平静的飘过,钓叟抛竿,枯黄的竹竿点在水面,于无声之处起惊雷。

    在乌篷船的前头,一股气机迫开流淌的淮水,船头前淮水断流,三丈沟壑显露淮水的河床。向两旁翻滚的水浪,推开紫电青霜的双剑碰撞,沟壑两端肉眼可见水面的高低断层。

    唐念奴和南宫生踩着浪花,立在沟壑前后,何人垂钓淮水上,一根竹竿切开淮水。当年佛宗祖师也不过是一杆芦苇横渡千里大江,眼前的钓叟却是一根竹竿切开百里淮水。

    气之大者,一气破万法,气之高者,一飞入云霄。

    淮水沙洲岸,密密麻麻的人群,此时寂静无声,这位突兀出现的钓叟究竟何方高人?当世之间,刀王剑圣都不一定能切开淮水,他仅凭一根竹竿就轻易的做到了。御气之境,超脱凡俗,这是一位老神仙。

    待众人幡然醒悟,矮矮的乌篷船已经随着淮水流远,淮水恢复了清澈平静。在水面淡淡的薄雾中,传来浑浊的歌谣。

    ‘生来本就红尘客,恩怨情仇都是空。纵横江海不为道,三丈竹竿钓蛟龙。’

    看着远处淮水上渐渐变为黑点的乌篷船,南宫生若有所思,沿着淮水岸堤向前追去,一时间众人争相追寻。风雨江湖中,多少年未出现修为高深之人。

    身披蓑衣的钓叟,仅凭一根竹竿,名动五湖四海,气之大者,潜龙在渊,一招出手即勾起无边风雨。

    淮水沙洲岸成为无数江湖游侠的敬仰之地,生而当如是,一鸣惊世人。

    唐念奴没有心思去追寻钓叟究竟何人,秋叶落尽之时,他将迎来师父的生死考验。白马且蹄急,挥鞭下江南。

    风月楼上,大儒静静的看着白马卷起尘烟,白衣少年挥鞭南下而去,一声长叹融进萧瑟的淮水中。“已是龙门燃尾鱼,究竟是一遇风云便化龙,还是风雨过后将成虫。噫吁嚱,佛劫已至,儒劫何远?”

    北地的枫叶已经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霜红,江南道的花儿才刚刚凋零,枝头的树叶依旧苍翠。

    作为天下间最为民富的道府,江南道自古出商贾,肥鱼白米喂养出娇嫩的江南女儿,如画的景致是天下烟花巷的温床。江南道的女儿个个都是九曲柔肠,江南的河湖一半装的是南方雨水,一半装的是儿女痴情泪水。

    江南道有着天下男儿向往的烟花八巷,巷连巷,巷挨巷,巷间小河满画舫。哪里不是风流才子与貌美佳人的一唱三叹,说一曲悲欢离合,唱一首回环往复,流一行相思妆泪,叹一声造物弄人。

    终将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朱颜辞镜妆花辞树。相许相分难相忘,江南河湖满惆怅。

    金陵,江南道州府所在,这是一座没有黑夜的城市,没有宵禁,只有灯红翠绿的画舫和通宵达旦的歌舞。人们借烟花八巷最出名的青楼之名,传唱一句江南遍知的童谣。阳春白雪照,胭脂花满堂,春风拂群芳,怜香惜玉藏。

    怜香楼,烟花八巷上百家青楼中有着数一数二的地位,因为老板娘李艳芳培训出江南八艳之首的李君香,国色三绝李君香,金陵名怜,因体态娇小玲珑,肤色莹白如玉,被江南名士戏称‘香扇坠’。

    整个烟花八巷,就李君香一人的玉茗堂四梦曲能唱出意境,清越婉转的声音,字字珠玑,八巷一绝。

    江南难得的艳阳天,推开小楼窗,琴弦上顿时有大珠小珠落玉盘,李君香看着窗外柳枝上,心神沉浸其中,母螳螂正在捕食秋蝉,锋利的镰刀高高举起,蝉儿依旧贪恋树汁美味。

    李君香触眉紧张,担心枝头的蝉儿被捕,又期许着螳螂能抓到它,女儿心思为哪般?指尖的琴弦不停弹动,铮铮之音如春风细雨传到隔墙的泥巴院。

    泥巴小院中,住着衣衫满是补丁的穷秀才,颜路幼时丧父,成年丧母,靠着每日里写字卖画得来糊口钱,两间泥巴院是爹娘留下来的全部。虽比邻怜香楼,丝竹管弦嘈杂,颜路依旧每日沉浸在书卷之中,唯一能然他内心泛起波澜的,就是隔壁小楼上的‘香扇坠’。

    颜路自知两人是云泥之隔,心中的三两情丝深藏多年,他想着明年仕考能够高中,衣锦还乡再诉衷肠。耳边传来铮铮之音,颜路听得心浮气躁,无奈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出房屋。

    他从这杂乱的弦调中听到杀意凛然,站在泥巴院中,情不自禁的抬头注视。与往常一样,娇小的身影探出窗外,那张倾国倾城的玉面看向了自己。

    “穷秀才,这回你有听见了什么?”

    颜路拱手以礼道:“春风拂面,杨柳依依,却又有杀机阵阵。”

    “穷秀才,这次你可猜错了后半句,哪里来的杀机?”

    颜路不语,转头看向隔壁柳枝上,肥硕的螳螂正在啃食秋蝉,嘴角轻笑,大步走进房中。

    李君香低头看着琴弦,面颊绯红,似三月桃花扑满面,似九月雏菊着浅妆。自己刚刚沉浸在螳螂捕蝉之中,心里想着螳螂能够杀掉秋蝉,指尖的琴弦就将自己的心思告知隔壁的青年。

    女儿羞不能言,想起颜路嘴角的轻笑,面颊更是滚烫。“咦,羞死了个人家。好你个穷秀才,竟敢嘲笑我,要你好看。”

    鬼使神差一般,或是温柔的报复,或是内心的真挚。芊芊细指触上琴弦,一曲凤求凰从芳心流到琴弦,从琴弦流到泥巴小院。修身八尺少年郎,心中情丝难隐藏,温良恭俭的颜路已经面红如朱。

    当第一缕秋风吹进江南道,年轻的男女终于在机缘巧合中,相互吐露内心炽热的真情。说男儿痴,男儿欲把万卷书,垫上楼阁见女郎;说女儿痴,女儿心中不想万里山河好风光,不想荣华富贵住殿堂,芳心只装得下一个小小的泥巴院,和那个知己少年郎。

    李君香面颊滚烫,不敢转头看向泥巴小院,心肝已经跳到玉喉,掩面轻轻呸了自己一声,“真是不知羞,咦。”。

    在这胭脂楼阁与泥巴小院之间,一条纤细的蚕丝,连接着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的一双人,一张张小巧的签纸上,吐露着知己之音,相恋之情。一个是穷酸的秀才,一个是名满江南的八艳优怜,这一丝儿女情长脆弱到不能见得阳光。

    李君香的变化,哪里躲得了怜香楼的老板娘眼光,不时旁敲侧问她心中的爱郎,究竟是金陵的那个年轻俊才,心中盘横着能得多少赎身钱。作为江南八艳之一的李君香,每日为怜香楼吸引万千恩客,日进斗金毫不为过,李艳芳哪里舍得轻易放开这个聚宝盆。

    纸终究包不住火,私下的情絮到底还是暴露出来。颜路要北上京都赴考,李君香拿出自己多年的私藏相赠,为他买来一个江南道的仕考名额,送他登上北上的楼船。

    斜阳渡口,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山盟海誓难补秋天的离别,国色三绝的李君香亲自来到渡口,送别千里赴京的有情郎。渡口上围满行人,对着这一对离人指指点点,名满江南的优怜爱上穷酸秀才,当真是惊掉世人大牙。

    李艳芳藏在人群中,看着渡口依依惜别的两人,眼中闪过一阵毒辣,自己的摇钱树就这样便宜了穷酸秀才,她不甘心。金陵富甲天下,俊才那么多,这只小凤凰偏偏看上一个穷苦人家,李艳芳心中算盘敲打,银海金山是要靠自己赚来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怒从心头起,恶相胆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