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牵线人偶(一)
第6章 牵线人偶(一)
江炎的路虎开得飞快,好不容易到了局子里,楼夕就看见省队刘厅的车子。
“大案?”楼夕回过头,低声问道。
“应该是,不然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会议室里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楼夕跟着江炎一路小跑上了楼,却见齐刷刷一排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道究竟是着了什么道,楼夕低下头,脸上“腾”地升起两片红云。
平时以严谨干练著称的楼队长,终于也有了手足无措的一天。
“咳咳……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 说话人正是省队刘厅,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楼夕瞥过众人,下一秒便看到了邵宇等人的所在。
她扬了扬手,却是方‘欲’挪开步子便被身边人妥妥钳住了臂膀。
楼夕头一回知道原来手也可以传递那么多感情,比如,此刻她感受到的,就是江炎毫不退让的执拗。
“坐那里。”这双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楼夕的那些小动作,猛地一用力,便成功拽着楼夕向后排的两个空位走去。
惺惺随江炎坐下,楼夕抬起头,却分明看见邵宇眼角的狡黠笑意。
“一号受害人,刘枫,22岁, a大在校生,一周失踪。抛尸地点在a市朝阳公园儿童乐园的旋转木马上,死因为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初步估计在前天凌晨。”
幻灯跳转,刘厅的声音沉稳肃穆。
“二号受害人,林萧萧,26岁,c市齐纳百货化妆品专柜导购,五天前失踪。抛尸地点在c市外城中心广场,死因同样是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初步估计为今天凌晨。”
楼夕凝神看着不断转换的现场照片,场面极大的不协调感让她微感不适。
少‘女’的披肩长发被恰当好处地绑起,由于氰化钾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是如艺术品般‘精’心雕琢的妆容,还有那合身得不能再合身得宫廷式连衣裙,一尺一寸,都将少‘女’的消香‘玉’损以某种诡异的姿态呈现了出来。
不像是死人,而更像是,娃娃。
楼夕眯起眼,却正好遇上刘厅的目光,“由于是跨市作案,江炎也恰好在c市。本次案件就由江炎主导,楼夕,你和你的队员要积极进行配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这样吧。散会。”
刘厅在警局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具体也只是‘交’代了上面要求的破案时间和任务布置。
倒是江炎,在听完刘厅一番话后,名正言顺地要求跟楼夕共用一个办公室。
美其名曰,方便查案。
碍于刘厅的面子和江炎严肃如正人君子般的语气,楼夕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只不过邵宇一行人此起彼伏的推搡浅笑,多少是让楼夕本已涨红了脸上更多了几分窘意。
楼夕低头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不知怎么地心‘乱’如麻。
江炎已经在她办公室待了三十分钟,哦不,现在说来,这也是他的办公室。
一路无话,沉默得叫人窒息。
“楼夕,”江炎歪过头,夕阳照在面前人微微泛红的双颊上,让他不禁心头一紧,“有什么想法?”
这是两人公事以来,他第二次询问她的意见。楼夕眯起眼,不由是有些紧张。
“两名受害人都经过‘精’心打扮,无论是妆容还是发型,都像极了曾经红极一时的英国复古娃娃,就连樱桃‘唇’的画法也如出一辙。此外,受害人身上的夸张设计的宫廷式大围裙,几乎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在尺寸上毫无差池,从这一点来看,这些宫廷裙应该是犯人强加给受害人的。犯人选择的抛尸地点和间隔时间也不禁相同,受害人都是在消失三天以后发现的尸体,抛尸所在的旋转木马和外城广场,从某种程度上也和童话这一说法相呼应。我在看到现场照片的第一时间就感到了极强的不适感,后来我才发现,这种不适感不是来自于尸体本身,而是来自犯人刻意营造的,人偶场景观。”
她侧眼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诚然一无所获。
“不错,接着说。” 江炎翻着手里的资料,语气平淡如水。
“两名死者的外貌都属于中上,身材娇小纤瘦,极符合那种复古娃娃对身材和相貌的定义。我印象里,那一套复古娃娃按发‘色’分类,共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形态,而目前仅发现两人……也就是说,犯人必然会再次作案。”
“有进步,”江炎站起身,手中资料猛然摊开在她面前,“不过我有三个问题。”
纤长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少‘女’苍白的面容,江炎的语气不见温柔却满是犀利,“第一,犯人是什么时候给受害人穿上衣服并上妆的,死前还是死后。两名死者的失踪日期与死亡日期间隔五天,这五天里,受害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最后,死者手背上均发现了细小针孔,这些针孔的作用又是什么?”
楼夕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应答间几分是不确定,“如果犯人是死前给受害人上装并穿上衣服,那受害人必然会挣扎,但是不能排除遭到犯人威胁的可能……”
“不成立,无论是化妆还是裁衣,犯人都需要使用双手完成。就算他费尽心思将受害人绑起来,也不能保证上妆过程的万无一失。你仔细看所有受害人的装扮,很明显,犯人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楼夕点点头,只觉心中疑云的愈渐扩张。
“会不会是犯人提前给受害人注‘射’了什么‘药’物……”楼夕低头在看桌上林林总总的现场照片,心中猛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还不算笨,”收起手上资料,江炎脸上分明写着“满意”二字,“‘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会使用一种叫氯痰平的抗‘精’神失衡‘药’,这种‘药’物能让人在一时清晰的情况下失去行动能力。并且无法口服,只能通过注‘射’方式引入体内。我认为有必要进行完整尸检以判断该受害人体内是否存在‘药’物残留。”
“哦,对了,”江炎慢慢吞吞地踱回写字台前,忽然地停顿,“安抚受害人家属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女’同胞来做比较好。”
“哦。”
楼夕条件反‘射’地应着,五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接了怎样一个烂摊子。却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人称“无所不能”的江警司,到底还是在社‘交’能力上缺了一根经罢。
江炎有些莫名的抬起头,面前人如小‘女’子般极力掩饰的笑容里,分明带着嘲讽。
刘枫的父母已是念过七旬,老来得子又是独‘女’,自然是宠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原本以为‘女’儿只是外出闹几天,毕竟上了大学以后一个星期不联系家里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谁知道再看见,就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休息室里,刘母早已是哭成了泪人儿,刘父则是痴愣地坐在一帮,双眉紧锁。
“你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楼夕在‘门’外静静观察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刘父站起身,二话不说便是90度的标准鞠躬。
“伯父你这是……”楼夕自然是没想到他的这般动作,伸手就要去扶。
“楼队长,”刘父直起身子,眼神里悲如天悯,“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们一定配合。只是希望您一定协助我们尽管抓到犯人,好让我小枫沉冤得雪。”
楼夕点点头,心中轻弦微颤。
她不是没有想过面临家属的无数种可能,就算是大吵大闹也好过面前人极力压抑的悲愤。
而刘父那张早已布满疲惫的脸上,楼夕分明是看出了决绝。
是叫人心疼的刻意,自欺欺人的坚强。
和刘枫父母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楼夕也并未从中得到任何有力的线索。
由于恃宠持骄的关系,刘枫从不和父母说自己的现状,唯一的‘交’流也仅限于要钱。
刘母爱‘女’心切,自然不会勉强过问。
楼夕有些心疼的目送两人离去,一时间五味陈杂。
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拿出手机,飞快地摁着键盘。
“妈,我很好。”
寥寥几个字,却是说不清的百感‘交’集。
“结束了?”
半响,楼夕回过头,这才发现倚着‘门’栏的江炎,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几近乖巧地点点头。
“法医鉴定结果要等到明天,”江炎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忽然转向楼夕,“我想去现场看看。”
楼夕点点头,却在下一刻被他生拉硬拽地装进车里。
“现场勘查是解决你查案时逻辑‘混’‘乱’的第一步。”
江炎踩下油‘门’,振振有词。
是夜。
少‘女’惊恐的眼神里印着面前人的‘吟’‘吟’笑意,他回过头,再一次为她量了腰身。
“不要着急,马上就能做好了。”
话语里是近乎宠溺的语气,却让少‘女’本已绝望的心再次颤抖起来。
那人再次走来的时候仔细检查了下她手上挂着的点滴,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抱起她朝向另一边走去。
‘精’心布置的客厅有如童话世界般‘色’彩斑斓。
19世纪的英式餐桌上放着过家家用的假体茶具,那人似乎心情不错,一手拉开木椅,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下。
“那么以后,也请好好生活。”
那人举起茶杯,近乎是骄傲地扫过桌前景致。
粉砖白墙下,三个‘精’致扮相的少‘女’正相对成趣。他将她们以最完美的角度呈现在这里,如梦似幻,如童话般愉悦。
老式留声机里音律四起,少‘女’闭上眼,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
她动弹不得,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