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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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华苑宴饮

林石匆匆踏进院中,来到书房处。

“公子,冯小姐送来的帖子,说是邀公子去华苑观花景。”林石将手中的帖子呈在桌上,对着那桌后的年轻男子,垂首恭敬说道。

沈清和提笔的手一顿,将那个素雅的帖子接了过来,翻开看着那帖子上,浑然不似一般女子娟丽清秀的笔迹,反而带着几分疏狂不羁之神。

沈清和定定看着落款处的——冯灵二字,默然不语。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自己这次来到了西域摩罗国,虽说是为了打理这边的店铺,但还是因为自己是先知道了她来了这里,自己才改变了行程,他本是该去水云的,闻说水云要召开武林大会,想来要去那边的酒楼吩咐一些事的……最后还是默之先生代替他去了,而他也来了摩罗兰卡。

“公子,公子!”林石见他只顾发呆,只好提高了些声,问道:“公子,你看,我们该准备些什么礼物去?”

林石不确定,若是一般的人送来的帖子,可这人……冯灵姑娘,可是公子心属之人,自是要明白问清楚了。

“恩,就把那些日子我在洛城寻得的《策论》孤本和《国士》拿来即可。”沈清和带着几分笑意回道,想着那个非同一般女子的身影,眼中一时溢满了柔情。本是佳人,她却不爱红妆,偏偏爱读些治国言策,兵法奇谈,性情也是极为洒脱不羁,在东月初见时,小小的她,已带着高贵不凡,就像一只即将展翅翱翔的凤凰。

那时的他,就那样在台下同那么多人仰视着台上的她,舌辩群儒,惊叹她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见底和才华,同他一样的年纪,却那么夺目……后来外祖父告诉自己,那个少女出身于东月皇商冯家,沈清和记得当初年少之时,看着台上的那个少女,问外祖父:“蓝家同冯家相比,如何?”外祖父听得他这么问,还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道:“东月四大家族,当属我们蓝家为首,冯家和宋家随后,李家为末。”老人脸上的神情带着威严,如此傲然而道。沈清和明白,蓝家所在的流云山庄是以产名兵器闻名天下,兵马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自是让蓝家的地位在东月非同一般。

他也记得,当初暗暗对自己许诺的那个誓言。

*****

西城华苑。

众人看着这宴集之所,郁郁葱茏,四处以花为屏,梁栋柱栱,皆以水竹筒贮水插花钉挂,举目所见都是花团锦簇,园中还引流觞曲水,上面漂浮着残红落瓣,各处还放置着水酒,看得来客俱是兴味非常,道主人心思巧得很,而这园中房屋构建不似这摩罗国的建筑风格,倒像是中原的玲珑林园。

早已接了主子命令的美艳侍女们忙引着各位来客,于园中坐下,虽说是“惜花会”,但诸人也自由得很,并不是他国那般讲究许多,来此地的多是商贾,也有不少是达贵,倒是少了几分文人的吟咏风雅之举,三两相熟之人便择荫而坐,煮酒品茗,相谈起来。

“惜花会”,每年都会举行一次,便是由这冯家的继承人而办,说起冯家继承人,众人皆想起了一个容颜极为清丽的女子,冯灵,关于她,却是极为神秘的一个女子。才华天赋自是不必说,在那么多的子孙辈

中,能成为冯家的继承人,能耐自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她还是一名女子……众人谈及,言语间不乏钦佩之意。

沈清和让林石不必跟着自己,挑了一条林荫小道,慢慢踱步而行,看着满园景色,

白日穿过斜林,在青衣男子的身上落下重重斑驳的影子。

看着满园的万紫千红,蝶蜂乱飞,让人心中忍不住生了一番醉意,沈清和取下别在腰间的玉笛,顿了顿,吹了起来。

扁舟依洄,飞花两岸,迷蒙的是秋水的眸。

芙蓉相依,素执青枝,回望的是远山的眉。

大道啸歌,抚掌笑吟。

桃源望断,梦里轻歌。

烟桥画船定格的是谁的心情?长堤翠柳又渲染了哪一幅诗情画意?

笛声轻轻浅浅,一曲《美人笑》幽然飘入林中,青衣男子浑然不觉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

来人听着这一曲缱绻中又带着无限怅然的《美人笑》,朱唇边露出了一抹笑意。

却是撩袍席地而坐,不在意身上的衣裙,将抱着的琴放下,玉指勾弦,合着那笛声弹奏起来。

踏莎寻欢,摇拂柳心,

扣舷笑歌,坐乱的梦里迷离,

驻足等待的又是划破多少韶华光景?

为谁倾心君知否?

叹息碎裂了一池春水,不见了谁的自怜身影?

年华绽放倾尽如烟心绪,清风吹散零落不已的细雨,回眸低语又是一场天涯海角的守望。

望君于心记。

沈清和的气息一顿,笛声戛然而止。诧异得回过身,待看到身后席地而坐的那人时,真真愣住了。

青丝高绾,红袖凝香,满园娇红都抵不过她微微颔首一刻的姿容。

她难得一见的盛装,竟是美艳如此,让他久久无法从中回过神来。

“我还当以为自己遇到了相知相惜之人,或许,你只是一个过客么?”女子倏忽间压住了琴弦,缱绻消散,坐在那里,抬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衣男子道,伸出了手去。

****

“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灾难祸事,不是荒凉孤寂,而是要隐忍着所有的喧嚣,守住内心,能走过长长的寂寞和孤独之道后,依旧从容安定。”

“世上最难的事,不是死,而是活着,你说是不是,如霜姑娘?”

玄衣中年男子站在堂前,对站在自己身后的羽衣女子说道。

苍澜抬眼,从背后看了看他,依旧是记忆里高大宽厚的身影,像一座高山,永远是她最可靠最温暖的庇护一般。

只是那两鬓间,却是已然几许星霜。

她离开多久了……久到忽然在这里看着他,分不清心中涌起的纠结复杂是为了什么。

眼中止不住的酸涩,苍澜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的话。

“何为隐?”见她默不作声,呼延漠依旧负手站在那里,语气却是奇异般得没有往日的威严,似是慨叹一般,轻声说道。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待反应过来,苍澜已经不自觉顺着他的话,回答了出来,待惊觉时,已是心中懊悔不已。

只能静静得咬唇站在那里,似是在等着呼延漠说些什么,斥责,失望,还是漠然……她完全不知道,只能心中含着忐忑,似是在等着最后的判决。

延漠转过身,看着白衣女子低头站在那里,不声不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意,却是含着极其宠爱的神色,看着她,就如同多年前,在他怀中的还是一个小小的身子,粉嫩可爱,渐渐长大,会抱着自己的腿撒娇,叫他父王……一直到如今,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身份。

“你叫如霜吗?”呼延漠想问些什么,却是见女子垂着头,便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不是,我叫苍澜,叶苍澜。”苍澜先前本是用着如霜这个名字,此时见他发问,却是不想说谎,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惊慌间,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不过从今往后,澜儿跟着我姓叶,以后也是叶府的小公子……”嘴中已经是再次回答了出来。

说完却是一愣,苍澜眼中带着些许惊疑,苍澜,叶苍澜……这是何人同她说过的话?却是再也想不起关于说这句话的人,半分痕迹。

“叶苍澜,叶苍澜,名字很好听……”见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呼延漠不知心里是不是有些失落,但看着她如今好好得站在那里,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伸出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羽衣女子的肩膀,呼延漠已经不是那个坐在朝堂之上的威严国君,而只是一个普通之极的父亲,带着永远不会改变的宠溺,笑道:“可爱的小公主,你今天真的很美丽!”随即拿下了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放在了女子的手中,“上天会替我佑护你,若是想回去了,阿修王宫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抬手温柔地抚了抚女子的头发,感觉到女子微微颤抖的双肩,呼延漠终是给了她一个拥抱,极轻却是极暖,便转身踏步离去。

待脚步没了声息,苍澜捂着嘴,忍不住蹲下身去,看着手中的碧玉扳指,泪眼朦胧。

她知道,他从来没有责怪过她,也没有对她失望过……从来都不会,从来都没有……可她以前怎么会那么傻,那样想……

喉间似是堵着万般哽咽,让她无法痛痛快快哭了出来。即使她换了另一副模样,换了举止习惯,却还是被那人一眼认了出来。即使她从来没有对别人可以客套而又疏离得笑着,因为,以前的自己对于毫不相干之人只有漠然……而如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虚与委蛇,华裳献舞,飞舞的流苏悬空绽放,迷醉了多少人的眼,台下之人的惊艳啧叹此起彼伏,台上的她透过白纱,看着自己迈出了第一步……心间没有任何的惶恐或是喜悦,只是有些寂然。

只待华苑的侍女将“如霜”二字告知了台下追问的人群时,她从台上几乎是有些匆忙得逃离……

却不想在后面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她不止认识,还及其熟悉,摩罗国主,呼延漠。

她以为自己临出来时换了另一副面容,该是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只是……

“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灾难祸事,不是荒凉孤寂,而是要隐忍着所有的喧嚣,守住内心,能走过长长的寂寞和孤独之道后,依旧从容安定。”

“何为隐?”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一句一伤,如同往日重现耳畔……

走廊处,冯雷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不断颤动着肩膀哭得及其安静的女子,叹了口气,止住了一旁欲上前的侍从,示意她们先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