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恨
川蜀成都府，日头正热，成都府的百姓官兵们都在百无聊赖的乘凉避暑，街庙店门，皆是一片死气沉沉。
从城门之外，突然冲来两匹快马，扬起街面上的尘土，一路奔腾，往步家而去。
看到马上之人的成都百姓，无不惊呼侧目。他们认得，那马上之人，居然是步家公子步知妄！
“步家不是满门都.......”
”步家公子居然还活着！”
“看看？”
“走，看看！”
成都的百姓们仿佛都来了精神，跟着马屁股，一同向步家涌了过来。
马上两人，正是步知妄和青城。两人策马奔腾，一刻不停，终于赶到了步家。
到了步家门前，步知妄见门前既无家丁，也无门人，大门紧闭，一片萧索景象。他急忙翻落马背，也来不及扶青城，便急匆匆的往里去。
青城也连忙下马，紧跟着步知妄，却见步知妄推开大门，跑到当院，便站在那一动也不动了。
青城进得大门内的那一霎那，她惊慌的捂住了嘴。
只见步家大院之内，空无一人，甚至连尸体也没有，一片死寂。地上青砖之上，皆渗进了殷红的血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除臭的檀香味传进了步知妄和青城的鼻子里，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步知妄双肩抖动，竟有些站不稳，显然是害怕极了，他嘶哑着喉咙，低声道：“姐姐......爹......你们都在哪啊？”
青城正待过去扶住步知妄，步知妄却突然跑了起来，他疯了一样，跑进每一个院子，推开每一扇门，喊着：“出来！姐姐，爹！你们都给我出来！我是知妄，我回来了啊！”
没有人回应他，甚至没有一声狗叫，没有一声鸟鸣。
步家上下，没有一个活物了。
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翻看了步家每一处角落之后，步知妄像突然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青城也落下泪来，她太明白步知妄的感受，从小，她自己不就是这般无依无靠，在恐惧和孤独中，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吗？
“知妄。”青城走过来，低下身子，从后面轻轻抱住步知妄。步知妄的身体冷的像冰，青城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能做的，就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他。
步知妄终于无声的流下了两行泪，他害怕极了。他害怕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姐姐，再也看不到他的父亲，他怕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们去哪了啊，知妄回来了，知妄回来了啊......”步知妄喃喃道。
“咳咳。”也不知他们跌坐在这里多久，两声干咳从门口传了过来。
步知妄如遭雷击般惊起，速度极快的起身，向门口跑去。青城回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官员，身后是几名官名，官兵身后是将步家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的成都百姓，他们都在向里张望着。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的。
“孩子，你还活着，太好了。”那官员四五十岁的样子，长相十分温和。他也不知道该对步知妄笑还是严肃些好，表情有些尴尬。
步知妄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那官员的肩膀，摇晃道：“我爹呢？我家的人呢！”
“不得对知府无礼！”身后官兵待要冲上，被那官员伸手挡住：“无妨，退下。”
“唉，知妄，一个月前，你家......唉......”那官员摇了摇头，叹道，不忍说下去。
“我家怎么了？快说！”步知妄拼命的摇晃着那官员微胖的身体。
那官员面露难色的说道：“一个月前，你家的人都被人，被人杀了。如今满门上下，就剩你一个了。”
“你说什么.......”步知妄慢慢后退了几步，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那我姐姐呢？我爹呢？”步知妄依然不死心的问道。
“令尊和令姊，也都，也都过世了。”那官低头叹道。
“不可能！你说他们死了，那尸体呢！尸体呢！”步知妄又冲上去摇晃着那官员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吼道。
“呃，这个，知妄，实话和你说吧，除了令尊步沧海临死之前被临月派掌门董千陌救下，步家其他人的尸体已经，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清了。这天杀的凶手，手段太残忍了！”官员道。
“凶手，是谁！”步知妄目呲欲裂。
“凶手是谁还不清楚，毕竟天下能如此屠害步家的人，几乎没有。”官员面露难色道。
“我们以为步家就此，就此无继了，便自作主张，除了令尊我们下土厚葬外，步家其他人的肢体，不，遗体，我们已经火化了，通通妥善安置，希望知妄你不要怪罪，如果想见令尊的遗体，也可引你开棺去瞧。”官员接着道。
青城听得心里极为不忍。肢体？难道步家竟是如此惨法，连谁是谁的身体都搞不清了吗。
青城见步知妄僵在原地，头发散乱，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里心疼极了。她走过去，手刚一碰到步知妄的肩膀，步知妄却突然如惊弓之鸟般的弹起，转了过来。
青城见他满脸的恐惧和绝望，眼神空洞，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短短的时间竟像变了个人一般。
“知妄，你不要太难过了，步家有我们这些官府和邻里在，不会倒的。”那官员安慰道。
步知妄却慢慢扭过脖子，审视着这几个官兵，和身后围观的百姓，他竟然笑了。
“你们？你们有什么用啊。步家庇佑了成都府几百年，大难当头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啊？我步家纵横天下几百年，又几时需要你们这些杂鱼烂虾来可怜！”步知妄的笑声里满是惨淡和愤恨，他对着人群愤怒的嘶吼。
“都在这里看什么？都给我滚！滚啊！”步知妄喊道。
众人都被步知妄吓到了，一时之间，纷纷作鸟兽散，连那官员和官兵也连忙跑走了。
官兵和百姓退走后，步知妄僵在原地，口中喃喃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青城从未见过步知妄如此模样，就像一只遍体麟伤，胡乱挣扎、发泄的困兽，再不复往日神采。
青城白皙的脸上落下了一滴泪，她却不害怕，走到步知妄面前，轻轻道：“知妄，你还有我啊。”
“你？”步知妄抬起了头，看着青城，他的眼神从茫然麻木慢慢变得犹疑起来。
“和我步家有如此深仇的，你的父亲算一个吧？”步知妄一字一顿，字字扎在了青城的心上。
青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知道步知妄是崩溃之下胡乱猜测，但她还是伤透了心。
我毕竟，还是他的仇人啊。
青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仍心平气和的引导着步知妄，她希望步知妄能够快点清醒过来，青城道：“知妄，谁人害你家人我委实不知，但我知道一定不是我父亲，他说不定早就死了啊。”
“死了？”步知妄往前一步，紧紧盯着青城的眸子，说道：“青涯的踪迹我都是听你说的，谁又知道这不是你父女俩的阴谋呢！”
“知妄.......”青城呆住了，她没想到步知妄竟会这样揣度她。
“你说！我家人到底是不是为你父亲所害！”步知妄突然抽出戮魂剑，竟然把剑架在了青城的脖颈上，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恨恨的道。
冰凉的剑锋贴在青城的脖颈上，将青城的心切的粉碎。
青城回想起那日在绿洲石居，步知妄翩翩如少年，嘴角带着坚定的笑容，跟她说过的话：“从此天涯海角，有我步知妄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现在，还有家吗？
“你要杀便杀吧。“青城闭上了眼睛，”本来，你也是去杀我的。”
“你.......”步知妄抓住青城的衣衫，将青城提的更近了些，他喘着粗气，将剑又向青城的脖颈按压了两分，“我家人若真是你父亲所杀，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青城一言不发，仍然闭着眼睛，仰头让阳光照在她洁白如雪的身躯上。
戮魂剑锋利无匹，已将青城的脖颈割出了一丝鲜血，青城却嘴角挂笑。
她想，终于要离开这尘世了吗，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竟都如此可笑。这世间的孤独冰冷，也终抵不上人心。步知妄，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城脖颈间的冰冷挪去，步知妄抓着她的手也放了下来。
青城睁开眼，看到了垂首而立，像一根枯木般，泪流满面的步知妄。
步知妄抬头看着青城，见青城的脖颈竟被他的剑划出了血，他又怜惜又痛苦，道：“青城，是我不好。就算我家人是你父亲杀的，也不怪你。但是从现在起，我们，我们便不能在一起了。”
青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步知妄，她想努力从步知妄的脸上，找回那个曾经在绿洲石居迷人俊朗，连仇恨都可以云淡风轻的潇洒少年。
但青城知道，逢此惨变，从这一刻起，步知妄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的心中，现在也许只剩下仇恨了罢。
步知妄转过身去，不再看青城，他收起戮魂剑，缓缓地道：”我姐姐步知非生死不明，我还要去寻她。此仇不报，我步知妄也不必活着了!”
说完，步知妄的背影顿了片刻，仿佛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止他转身看青城。终于，他还是一跃而起，消失在了门外。
在步家冰冷的大院里，此时，只剩青城一个人了。
过了良久，她才喃喃道：“是你把我带出石居，带到这里来的啊，怎么你竟一个人走了。”
从城门之外，突然冲来两匹快马，扬起街面上的尘土，一路奔腾，往步家而去。
看到马上之人的成都百姓，无不惊呼侧目。他们认得，那马上之人，居然是步家公子步知妄！
“步家不是满门都.......”
”步家公子居然还活着！”
“看看？”
“走，看看！”
成都的百姓们仿佛都来了精神，跟着马屁股，一同向步家涌了过来。
马上两人，正是步知妄和青城。两人策马奔腾，一刻不停，终于赶到了步家。
到了步家门前，步知妄见门前既无家丁，也无门人，大门紧闭，一片萧索景象。他急忙翻落马背，也来不及扶青城，便急匆匆的往里去。
青城也连忙下马，紧跟着步知妄，却见步知妄推开大门，跑到当院，便站在那一动也不动了。
青城进得大门内的那一霎那，她惊慌的捂住了嘴。
只见步家大院之内，空无一人，甚至连尸体也没有，一片死寂。地上青砖之上，皆渗进了殷红的血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除臭的檀香味传进了步知妄和青城的鼻子里，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步知妄双肩抖动，竟有些站不稳，显然是害怕极了，他嘶哑着喉咙，低声道：“姐姐......爹......你们都在哪啊？”
青城正待过去扶住步知妄，步知妄却突然跑了起来，他疯了一样，跑进每一个院子，推开每一扇门，喊着：“出来！姐姐，爹！你们都给我出来！我是知妄，我回来了啊！”
没有人回应他，甚至没有一声狗叫，没有一声鸟鸣。
步家上下，没有一个活物了。
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翻看了步家每一处角落之后，步知妄像突然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青城也落下泪来，她太明白步知妄的感受，从小，她自己不就是这般无依无靠，在恐惧和孤独中，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吗？
“知妄。”青城走过来，低下身子，从后面轻轻抱住步知妄。步知妄的身体冷的像冰，青城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能做的，就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他。
步知妄终于无声的流下了两行泪，他害怕极了。他害怕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姐姐，再也看不到他的父亲，他怕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们去哪了啊，知妄回来了，知妄回来了啊......”步知妄喃喃道。
“咳咳。”也不知他们跌坐在这里多久，两声干咳从门口传了过来。
步知妄如遭雷击般惊起，速度极快的起身，向门口跑去。青城回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官员，身后是几名官名，官兵身后是将步家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的成都百姓，他们都在向里张望着。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的。
“孩子，你还活着，太好了。”那官员四五十岁的样子，长相十分温和。他也不知道该对步知妄笑还是严肃些好，表情有些尴尬。
步知妄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那官员的肩膀，摇晃道：“我爹呢？我家的人呢！”
“不得对知府无礼！”身后官兵待要冲上，被那官员伸手挡住：“无妨，退下。”
“唉，知妄，一个月前，你家......唉......”那官员摇了摇头，叹道，不忍说下去。
“我家怎么了？快说！”步知妄拼命的摇晃着那官员微胖的身体。
那官员面露难色的说道：“一个月前，你家的人都被人，被人杀了。如今满门上下，就剩你一个了。”
“你说什么.......”步知妄慢慢后退了几步，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那我姐姐呢？我爹呢？”步知妄依然不死心的问道。
“令尊和令姊，也都，也都过世了。”那官低头叹道。
“不可能！你说他们死了，那尸体呢！尸体呢！”步知妄又冲上去摇晃着那官员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吼道。
“呃，这个，知妄，实话和你说吧，除了令尊步沧海临死之前被临月派掌门董千陌救下，步家其他人的尸体已经，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清了。这天杀的凶手，手段太残忍了！”官员道。
“凶手，是谁！”步知妄目呲欲裂。
“凶手是谁还不清楚，毕竟天下能如此屠害步家的人，几乎没有。”官员面露难色道。
“我们以为步家就此，就此无继了，便自作主张，除了令尊我们下土厚葬外，步家其他人的肢体，不，遗体，我们已经火化了，通通妥善安置，希望知妄你不要怪罪，如果想见令尊的遗体，也可引你开棺去瞧。”官员接着道。
青城听得心里极为不忍。肢体？难道步家竟是如此惨法，连谁是谁的身体都搞不清了吗。
青城见步知妄僵在原地，头发散乱，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里心疼极了。她走过去，手刚一碰到步知妄的肩膀，步知妄却突然如惊弓之鸟般的弹起，转了过来。
青城见他满脸的恐惧和绝望，眼神空洞，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短短的时间竟像变了个人一般。
“知妄，你不要太难过了，步家有我们这些官府和邻里在，不会倒的。”那官员安慰道。
步知妄却慢慢扭过脖子，审视着这几个官兵，和身后围观的百姓，他竟然笑了。
“你们？你们有什么用啊。步家庇佑了成都府几百年，大难当头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啊？我步家纵横天下几百年，又几时需要你们这些杂鱼烂虾来可怜！”步知妄的笑声里满是惨淡和愤恨，他对着人群愤怒的嘶吼。
“都在这里看什么？都给我滚！滚啊！”步知妄喊道。
众人都被步知妄吓到了，一时之间，纷纷作鸟兽散，连那官员和官兵也连忙跑走了。
官兵和百姓退走后，步知妄僵在原地，口中喃喃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青城从未见过步知妄如此模样，就像一只遍体麟伤，胡乱挣扎、发泄的困兽，再不复往日神采。
青城白皙的脸上落下了一滴泪，她却不害怕，走到步知妄面前，轻轻道：“知妄，你还有我啊。”
“你？”步知妄抬起了头，看着青城，他的眼神从茫然麻木慢慢变得犹疑起来。
“和我步家有如此深仇的，你的父亲算一个吧？”步知妄一字一顿，字字扎在了青城的心上。
青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知道步知妄是崩溃之下胡乱猜测，但她还是伤透了心。
我毕竟，还是他的仇人啊。
青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仍心平气和的引导着步知妄，她希望步知妄能够快点清醒过来，青城道：“知妄，谁人害你家人我委实不知，但我知道一定不是我父亲，他说不定早就死了啊。”
“死了？”步知妄往前一步，紧紧盯着青城的眸子，说道：“青涯的踪迹我都是听你说的，谁又知道这不是你父女俩的阴谋呢！”
“知妄.......”青城呆住了，她没想到步知妄竟会这样揣度她。
“你说！我家人到底是不是为你父亲所害！”步知妄突然抽出戮魂剑，竟然把剑架在了青城的脖颈上，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恨恨的道。
冰凉的剑锋贴在青城的脖颈上，将青城的心切的粉碎。
青城回想起那日在绿洲石居，步知妄翩翩如少年，嘴角带着坚定的笑容，跟她说过的话：“从此天涯海角，有我步知妄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现在，还有家吗？
“你要杀便杀吧。“青城闭上了眼睛，”本来，你也是去杀我的。”
“你.......”步知妄抓住青城的衣衫，将青城提的更近了些，他喘着粗气，将剑又向青城的脖颈按压了两分，“我家人若真是你父亲所杀，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青城一言不发，仍然闭着眼睛，仰头让阳光照在她洁白如雪的身躯上。
戮魂剑锋利无匹，已将青城的脖颈割出了一丝鲜血，青城却嘴角挂笑。
她想，终于要离开这尘世了吗，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竟都如此可笑。这世间的孤独冰冷，也终抵不上人心。步知妄，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城脖颈间的冰冷挪去，步知妄抓着她的手也放了下来。
青城睁开眼，看到了垂首而立，像一根枯木般，泪流满面的步知妄。
步知妄抬头看着青城，见青城的脖颈竟被他的剑划出了血，他又怜惜又痛苦，道：“青城，是我不好。就算我家人是你父亲杀的，也不怪你。但是从现在起，我们，我们便不能在一起了。”
青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步知妄，她想努力从步知妄的脸上，找回那个曾经在绿洲石居迷人俊朗，连仇恨都可以云淡风轻的潇洒少年。
但青城知道，逢此惨变，从这一刻起，步知妄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的心中，现在也许只剩下仇恨了罢。
步知妄转过身去，不再看青城，他收起戮魂剑，缓缓地道：”我姐姐步知非生死不明，我还要去寻她。此仇不报，我步知妄也不必活着了!”
说完，步知妄的背影顿了片刻，仿佛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止他转身看青城。终于，他还是一跃而起，消失在了门外。
在步家冰冷的大院里，此时，只剩青城一个人了。
过了良久，她才喃喃道：“是你把我带出石居，带到这里来的啊，怎么你竟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