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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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歌诀

    这几日,步知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毕竟是被倾城剑这杀器所伤,饶是青城换药频繁,伤口也好的不快。这一日,青城正在为睡着的步知妄换药时,谁知这伤的连床都起不来的家伙竟然突然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

    青城见步知妄眼睛依然闭着,但眼皮颤动,显然是醒了,不过是在装蒜。青城又好气又好笑,却任由他抓着,只当是他要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前。

    步知妄握着青城滑腻的小手儿,心里怦怦直跳。虽然这几日青城待他很好,又换药又喂食,两人还聊了很多,全然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只觉日渐亲近,但自己突然之间控制不住的举动,显然是有些越界了。青城这么安静,是生气了吗?步知妄只觉眼皮沉重,怎么也不敢睁眼去看青城的表情。

    当空气安静下来,一秒钟都显得无比漫长。步知妄喉中干燥,吞咽了下口水,正要睁开眼睛表明心迹,却听青城疑惑道:“咦?这布上怎么有字......”

    说罢,青城自然的抽开了手,步知妄只觉肩膀先是一凉,然后一阵剧痛,那包裹着步知妄伤口的破布,被青城“嘶”的一声用力扯了下来。

    “啊!”步知妄惨嚎一声,不但“醒”了过来,还坐了起来。

    看见步知妄的惨状,青城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又关切的问道:“怎么,你很疼么?”

    步知妄见青城眼神关切,但却藏着一丝狡黠,知道青城是故意的,便揉着肩膀,讪讪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步知妄见青城手里捧着的那块破布,猛然惊道:“对对,是有字的!”

    青城将那破布铺展到床榻上,见那布已被血迹浸湿,步知妄先前所见的那一行字又浮现了出来。笔法苍劲,颜色鲜红,在这脏旧的破布上竟也格外分明:

    云起时飞白

    云灭时飞烟

    日荡于浩渺

    日沉于西山

    忽南去撷茶

    忽北去扬鞭

    梦醉游东海

    梦醒荡酉关

    字迹连续工整,到这“梦醒荡酉关”便是最后一句了。

    “这句子读起来豪放的很,是谁写的啊?”青城问道。

    步知妄又哪里知道了,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把戮魂剑自从被老祖宗步云栖拿这破布包裹起来传与后人,后人便无人再敢动过,就算有人动过,这布上的字迹沾水才现,恐怕二百多年来,步知妄是第一个发现这布上有字的人。

    步知妄又细细看了看,发现这字迹看起来有些眼熟,猛然想起来,父亲步沧海那屋曾挂着老祖宗步云栖亲手所写的《定风波》,其中“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之中的“去”字和这破布上所写的“忽南去撷茶,忽北去扬鞭”当中的“去”字所用笔法别无二致,看来,这布上之字,必然是老祖宗写的了!

    想到这里,步知妄突然间只觉脑袋一热,激动的捧起破布,答道:“这,这是我老祖宗步云栖写的!”

    青城见他激动的样子,还捧着那块破布恭恭敬敬,不觉有些哑然。又想到那步云栖正是当年杀她青家祖先之人,两家世代的仇恨皆是因他而起,转而一想,自己不杀仇人也便罢了,竟然还在这照顾他,而且有说有笑,父亲倘若知道,非得气死不可吧?

    青城这么想着,但觉心下黯然,淡淡的“哦”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

    步知妄正在为自己可能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而兴奋,完全沉浸在这解谜的过程中,也未察觉出青城的异样,只当她出去打水。每次换完药,青城都要去湖里打水做饭。

    这些句子,比起诗词,更像是一首歌诀。老祖宗写这歌诀,又用了一些心思将它隐藏,其中必定有深意。况且,这歌诀是写在布上,而布是包着戮魂剑的,莫不是和这剑有什么关系?剑......剑法!是了!

    步知妄恍然大悟,心脏剧烈起伏,因为太过激动,左肩刚刚愈合的伤口竟然裂开,他却全然不觉。老祖宗步云栖留下的步云剑法,二百多年了,步家无人练会,其一是因为那剑法太过难懂,一招之间要以不同的姿势刺出百余剑,谁能练会?其二则是因为这剑谱看着竟像老祖宗随心所画,除了步云剑法四个字,便再也找不出一个字了。老祖宗的亲儿子问他,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还要怪他蠢钝。难道,这歌诀,竟是步云剑法的口诀么!

    步知妄惊喜之下,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破布上的“口诀”,越看越觉得这“口诀”更像是老祖宗一时兴起,抒发胸臆所作,其中豪气干云,但又哪里和剑法有关系了?

    步知妄大失所望,瘫倒在床,紧捏着破布的手松弛了下来,怔怔的盯着石屋的天花板发起了呆。突然左肩一痛,他终于想起来,青城去哪了?

    步知妄想着以青城的聪明伶俐,能从这歌诀中看出什么端倪也未可知。他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石屋。

    石屋内干净清凉,外面却炎热难堪。步知妄用手遮挡晃眼的阳光,见屋外细沙碧树,湖水清亮,一如往常,但却唯独不见青城的影子。

    门外的木桶水是满的,想是青城回来过,但又出去了。青城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步知妄紧张起来,现在若是有贼人作祟,如果青城都奈何不得,以他现在这副病痨鬼的德性,怕是要凶多吉少.......

    步知妄正在胡思乱想,但见远处一个白裙少女,抱着一捆柴越走越近,却不是青城是谁?

    青城见步知妄恍恍惚惚的站在门外,肩上的血都流下来染红了衣裳,连忙扔下那捆柴,跑过去搀住了他。

    步知妄见青城如此担心自己,心下欢喜,见青城额头有汗,一定是为自己操劳的,又觉心疼。

    “你伤还没好,谁让你乱跑的?”青城边扶着他往屋里走,边嗔怪道。

    “这点小伤不妨事,青城,我有话想对你说......”步知妄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扶着青城的臂膀,眼神热烈的盯着青城开始变得慌乱起来的眼睛。

    步知妄轻轻的抬起了右手,为她捋了捋额头上的青丝,随即微笑着柔声道:“青城,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步知妄话未说完,但见青城的额头和衣衫,凡是被自己的手触碰过的地方竟然有血迹,正愕然间,只觉两眼一黑,终于脱力,再度晕了过去。

    “无用竖子!非要在这个时候晕倒吗!”步知妄在昏迷前,心里大骂自己不争气。

    当步知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屋内一盏橘灯点了起来,照在青城微微泛红的脸上,显得她愈加明艳不可方物。

    步知妄的伤口已经被上过药,重新包扎起来,而青城没再用那块写有歌诀的破布,而是撕了一块自己的裙摆为他包扎,那裙摆洗得干干净净,还微带一丝香气。步知妄心中感动之情无以复加,只觉什么恩仇,什么剑法通通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就只有眼前的青城一人。

    青城见步知妄醒来就死死的盯着自己看,脸上的红晕更甚,轻咳一声,缓缓说道:“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养伤要紧。”

    仿佛是为了打岔,青城又问道:“对了,你说那歌诀是你老祖宗所写,写的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就同我讲讲吧。”

    青城没话找话的一句话却让步知妄来了兴致,当下坐起身来,和青城说了起来。从他老祖宗的故事,到步家剑法这些年来不予外人知的秘密,再到他发现这歌诀和剑法的隐隐联系。滔滔不绝,绘声绘色,讲的口干舌燥。

    青城听他讲的有趣,又见他嗓子不适,知是他口渴,便给步知妄端了一碗水,玩笑道:“你把这步家的秘密都说给我听,是想灭我的口吗?”

    “不不不,只是我已把你当作......当作的亲近的人。”步知妄说着,连忙“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掩饰紧张。

    青城脸上一红,低下头喃喃的道:“亲近的人吗......说起来,八年前,我便再无亲近之人了。”

    步知妄见她酸楚模样,只觉心疼不已。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青城揽入怀中。只觉青城身上柔软温热,但脸上却湿润微凉。

    一滴泪水,顺着青城的脸庞默默流了下来。屋内灯影摇曳,如梦如幻,步知妄竟一时分不清楚,这天大的幸福,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