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刀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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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去留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红木门的缝隙,轻悄悄地落在铺子里,钻进了石板铺成的地面。没过多久,就像是那光生根发芽了一般,整个铺子都光亮起来。

    空气中无数尘埃飞舞,映着光,看起来并不扰人,反倒是有了些自然的滋味。

    姜人秋慢慢转醒,只觉得四肢无力,浑身剧痛无比。胸口和背上都传来刺痛感,差点让他呼出声来。

    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一时间乱了分寸,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此前是在被人追杀,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呃······”挣扎着想要起身,姜人秋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之后也好做下一步打算。当然,自己要是已经被人擒住,那就万事皆休。

    “我要是你,我就不动。”

    带着三分玩味的声音响起,姜人秋一下子就缩紧了身子,扭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他不远处摆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面貌英俊,穿着得体,就是坐姿有些吊儿郎当,仿佛是瘫在椅子上。

    “你是谁?”姜人秋谨慎地问。

    “别管我是谁,你先说说你是谁?”李诲声音有些疲倦,“被砍了十来刀都没死,你也是命大。”

    姜人秋面色一变,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身上全是绷带,有些还染了不少血:“是······你救了我?”

    “废话,难道你身上会自己长绷带?”李诲瞪起带着黑眼圈的双眼,没好气道。

    昨夜他趁着王郎中还没睡下,喊门把郎中带到铺子里给姜人秋治了伤。然后坐在椅子上守了一夜,也不敢睡,生怕救得是穷凶极恶之徒。万一像黑衣人那样二话不说就杀人,他不是当了东郭先生。

    “谢···谢谢,在下姜人秋,敢问阁下是?”姜人秋勉强做起身子,虚弱地给李诲作了一揖。

    李诲看姜人秋不顾身子也要起身,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说道:“我叫李诲,诲人不倦的诲。是这铺子的老板。”

    “多谢李兄救命之恩,日后必会厚报。”姜人秋再作一揖。

    李诲没好气地一笑,又是摆摆手说:“先别谢,云州城治安这么好,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被人砍了十几刀的?”

    云州城在屋顶打架都有人管,刑捕司没可能对一场追杀视而不见。尽管是深夜,但巡街的人总是有的。孙郎中说这几处刀伤少说也是七八个人分别砍的,那么多人带刀追人,那板着副死人脸的赵屺又不是只会喝茶,这姜人秋说不好是逃犯啊。

    “这······”姜人秋面露难色,“李兄赎罪,这其中缘由姜某不好开口。但你放心,我绝不是什么凶恶之辈。”

    他并不傻,转念一想就知道李诲在担心什么。但有些事他不能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外人解释,只能希望对方相信自己。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要是被那伙人发现,就真的插翅难逃。

    “哦?不方便透露?那就是麻烦。”李诲嗤笑,把下巴朝门口扬了扬,“请吧。”

    姜人秋一愣,没想到李诲如此果断,一言不合直接赶人。

    “李兄······”

    姜人秋不知道如何反应,漂亮的脸上有些尴尬。按理说他确实不好麻烦人家,但奈何伤得太重,这个状态走出去,一旦被找到,那就真没了回旋的余地。原以为李诲既然救了他,那也许会允许他在这里休息一段时日,没曾想竟遇到了个帮人帮半程的家伙。

    “救你一命是道义,可收留你需要的就是情谊了。”李诲翘起二郎腿,轻蔑的眼神感觉一下子就把姜人秋的想法看穿,“我一身正气,有道义。但是我们之间可没有情谊,我凭什么收留你?凭你漂亮的脸?”

    姜人秋缩缩脖子,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低下了头,一脸悲伤。

    “是啊,这该死的脸有什么用呢?只会招来祸端罢了。”他咬咬牙,从桌子上下来,颤颤巍巍地朝门外走,“多谢李兄相救,无以为报实在抱歉。姜某不敢再打扰李兄,为李兄招来祸端,这就离开。”

    这回倒是李诲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下对方的脸,就引来对方这么激烈的反应。扯扯嘴角,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可姜人秋不肯交底,李诲确实难以放心收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在家里养伤。他并不是小说里杀伐果断自私自利的主角,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助人为乐,但也是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这般情景,他实在有些为难。放任姜人秋出门,说不好这人今天就死了,颇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纠结。

    “慢着。”李诲起身开口,“昨天有人知道你来折笔街吗?”

    姜人秋停住脚步,愁苦的脸因虚弱而显得娇媚。

    “昨天?李兄是说追杀我的人?”

    “没错。”李诲走到姜人秋的面前,看着那张脸,却一下子又偏过视线。

    该死,这人竟长得堪比天人,要不是一开口声音沙哑无比,昨日治伤也从王郎中那里验明了虚实,他都以为姜人秋是女扮男装的姑娘了。

    “没有,昨天追杀我的人全被我击杀在城外。”姜人秋疑惑,不清楚李诲所言何意。

    “你要是逃犯,那就直接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若不是,那我可以不问你的底细,收留你养伤。但是,你也看见了,我这里是家还没营业的商铺,我要你伤好了之后在这里帮工偿还救命治伤的钱。”李诲一边说着,一边在铺子的大堂里溜了个圈儿。

    救人一命不会受良心谴责,又得了个免费帮手,李诲算盘打得叮当响。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姜人秋不是犯人也没留下“尾巴”的前提下才成立。

    要是姜人秋是逃犯或者惹到了李诲最后底牌——“王爷身份”也兜不住的人,那就算强忍着罪恶感,李诲也要把人赶走,由他自生自灭。

    “我当然不是逃犯!那些人才是罪人!李兄······”姜人秋犹豫。他当然知道李诲顾忌所在,要是不伤得太重,他也不想牵连他人,“唉,我还是······”

    “你想好了,追杀你的人一个晚上都没找到这里,说明他们是跟丢了。但你要是出去,就你这相貌,找不到你就是傻子!”李诲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同情心泛滥。

    看姜人秋的姿态,并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应该没有说谎。当然,李诲也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相信,姜人秋的伤至少也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李诲有足够的时间去街上乃至刑捕司打听有没有一个美若天仙的犯人。

    “我······”

    “别婆婆妈妈的,等你好了就给我干活,正好这两天我想想有什么事可以干。先说好,你至少给我打半年白工,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刑捕司去!”李诲抓起姜人秋的胳膊,也不管对方的伤就往里拽,“我刚打理完的客房,便宜你了。”

    姜人秋拗不过李诲,只能被带着一瘸一拐地穿过院子,来到客房歇下。

    “妈的,我真是贱。”李诲骂自己。

    “谢谢李兄。”姜人秋脸上忧愁,但不忘道谢。

    “你说追杀你的人才是罪人,那要我去帮你报官吗?”

    “唉·····报官有什么用,要是有用我也不必至此。”

    李诲皱皱眉头,没在纠结:“那你先养伤,剩下的之后再说。”

    “······多谢。”姜人秋嘟囔着说了一句,柔柔弱弱的,像极了女子。

    李诲被看得感到一阵恶寒,连忙退出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