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天下之江南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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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鬼谷

    众人散开后,展随风等人复又北上,过了黄河,又行一日,便到了一个叫做北阳的小镇上。此时一行人连日赶路,已是疲惫不堪,又见天色已晚,便寻了间客栈住下。

    吃过晚饭,展随风把唐婉儿与白氏兄弟叫来商议。

    唐婉儿率先发问:“展公子,距定魂丹药效结束还剩不到两日,你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可还来得及?”

    展随风打开折扇,轻摇两下,说道:“时间倒是富裕,只是有件事我还是要和你们说清楚。”

    白伯辉道:“展公子请讲。”

    展随风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不愿带你们一起来,并非瞧你们不起,而是此行有些风险。”

    白伯辉问道:“有何风险?”

    展随风不答反问:“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们,你们可知此行的目的地?”

    唐婉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此前她多次问过这个问题,展随风都避而不答,想来定是极为神秘之地,是故唐婉儿虽一路好奇,却终究忍住不再追问,不想展随风现在突然自己提及,赶忙问道:“哪里?”

    展随风顿了一顿,淡淡的说出两个字:“鬼谷!”

    话刚出口,白氏兄弟却是一惊,白伯辉喃喃道:“你……你……你你疯了啊!”

    唐婉儿自幼未出过蜀中,从不曾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由好奇:“鬼谷是什么地方?”

    白伯辉稳定情绪,解释道:“唐姑娘你有所不知,鬼谷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方。传说谷中住着一位鬼医,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医术之高,妙绝天下。”

    唐婉儿问道:“既是如此,当是神医,为何称为鬼医?”

    白伯辉声音突然压低,甚至有些颤抖:“因为还有传说,这位鬼医,白天医人,晚上医鬼!”

    唐婉儿一听,顿时汗毛颤栗,半信半疑道:“怎么……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鬼?”

    白伯辉又道:“这些都是传言,不知真假。但是有一点确是千真万确,不少重病垂危的人去鬼谷求医,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唐婉儿一听,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展随风,展随风却轻笑一声,说道:“这些不过是江湖传言,何况鬼神之说素来荒谬,唐姑娘不必太过害怕。”

    白伯辉问道:“莫非展公子不信么?”

    展随风道:“只要不是亲眼所见,万事都不可断言。鬼谷虽然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但是此行风险确实不小,三位一路相随到了这里,已是不易,只是下段行程关乎性命,还请诸位考虑清楚。不如由我一人前去,你们在此等候便可,若是顺利,我自会通知你们,若是三天还没有消息,诸位也不用再等了。”

    唐婉儿一听,犹豫起来。方才听白伯辉所讲,着实吓人,而且展随风也肯定了此行的风险性,为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人搭上性命,可是大大的不划算。但转念一想,展随风与王思远也不过一面之缘,竟也甘心冒这么大风险相救,何况自己……

    唐婉儿瞟了一眼白氏兄弟,只见白仲辉面无表情,白伯辉则同自己一样,正在纠结,不由问道:“展公子,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展随风摇摇头:“罗帮主也说过,心脉一断,人已是必死。就算找到鬼谷,也未必就救得了王兄弟,但死马还当活马医,我还是想试一试。”

    唐婉儿双拳紧握,似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说道:“我同你去!我堂堂唐家大小姐,思远救我一命,此时我若是贪生怕死,我们唐门岂不叫人看低了?”

    白伯辉也道:“罢了,管他鬼谷神谷,能陪展公子与唐姑娘同行,死也不枉了。”

    展随风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淡淡道:“既是如此,大家早早休息,明日酉时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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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众人雇了马车转向西行,沿路鸟语花香,薄雾蒙蒙,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云梦山山脚处,到了此处,车夫不愿再前行,展随风便买下马车,亲自驾车进山。

    方一进山,雾气便浓了起来,再行二三里,已渐渐看不清两旁的景物,唐婉儿掀开车帘,从车窗向外看去,一片朦胧,如同置身仙境一般,不由疑道:“奇怪,都已过了辰时,怎么还会有雾?”

    白伯辉赶忙拉下帘子,道:“唐姑娘,这并非雾,而是瘴气,吸得多了,可是会中毒的。”

    唐婉儿问道:“何为瘴气?”

    白伯辉道:“瘴气乃是山林恶浊之气,发于初春,敛于秋末。此山地气卑湿,雾多风少,加之林里动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挥散不去,便成瘴气,常人若不注意,极易中这阴邪之气。”

    唐婉儿看看车头的展随风,又问:“为何展公子没事?”

    白伯辉道:“我听说六扇门中有门闭气凝神的功夫,名叫静息功,展公子既是天部之首,自然精通。”

    展随风在车外一听,笑道:“白兄好见识。”

    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的雾气渐渐散了,唐婉儿松了口气,却听展随风叹道:“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难走!”

    唐婉儿皱了皱眉,挑帘一看,却见他们已来到了一片树林边,林中草木丛生,虽没有道路,但马车还是过得去的,不由问道:“这树林莫非有些蹊跷?”

    展随风道:“这并非普通的树林,这些树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大有门道,这乃是以树为桩所围成的迷阵,若是不知要领,则会迷失在林中,永远也走不出来。”

    唐婉儿疑道:“怎么会?我们就一直向前走还出不去么?”

    展随风摇头道:“这林子十分古怪,你若是一味向前走,其实不过是一直在兜圈子罢了。”

    唐婉儿皱眉道:“这该如何是好?”

    展随风跳下马车,从怀中拿出一把乌黑的折扇,“铮”一声打开,随手一甩,折扇飞旋而出,从他身前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划过,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折扇画了个弧线,又飞回展随风手中。

    车中,唐婉儿从未见过这种功夫,不由看的呆了,却听一旁的白伯辉道:“寒星扇!”

    唐婉儿又问:“什么寒星扇?”

    白伯辉道:“唐姑娘没听说过展公子的六纸飞扇么?”。

    唐婉儿茫然的摇摇头,白伯辉解释道:“听说,展公子有六把名震江湖的折扇,材质、特性、用途均不相同,合称‘六纸飞扇’。之前展公子常常随手拿的,乃是天锦扇,据说是用冰魄蚕丝所制,看似柔软,实则极其锋利,韧性十足,而这把削铁如泥的乌黑玄铁扇,应当就是寒星扇了。这可都是展公子的看家宝物,江湖之中谁人不知?。”

    唐婉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那其他几把扇子呢?”

    白伯辉道:“其他四把分别唤作无影、流音、破幻和墨魂,但在下也未曾亲眼见过,我看唐姑娘与展公子这般投缘,不如等日后闲暇之时,唐姑娘让展公子一一展示一番,好让在下也开开眼界。”

    唐婉儿微微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与展公子也不是很熟……”只是声音太小,也不知白伯辉听到了没有。

    二人说话的功夫,展随风已坐回到车头,驱车向前进了树林。路过那棵树的时候,唐婉儿瞟了一眼展随风留在树上的划痕,不想这轻轻一下竟然入木三分,不由暗暗惊叹。

    如此这般,每过几百步路,展随风便在旁边的树上留下标记,而他每次所留标记均是不同,或深或浅,位置或高或低,唐婉儿也看不出他是何用意。

    车外树荫连天,加上空气有些潮湿,唐婉儿不由得有些发冷,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突然停了,唐婉儿一喜:“到了么?”挑帘一看,却见马车仍然在林中,展随风已跳下马车,对着前面的一颗树发愣,唐婉儿细细一看,只见那棵树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划痕,正是之前展随风用寒星扇所刻。

    唐婉儿也下了马车,走到展随风身边,看着那道醒目的划痕,问道:“我们,迷路了?”

    展随风点点头,道:“迷路倒是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我们又回到了原点。”说罢指着树上的痕迹道:“这棵树是我标记的第六棵,我们又回到离起点不远的地方了。”

    唐婉儿这才明白,原来展随风之所以在每棵树上留下的记号都不同,就是为了标记顺序,从而准确的知道自己所回到的位置。

    唐婉儿四下看了看,突然发现不远处赫然躺着几具死尸,衣衫破裂,只见白骨,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展随风低声道:“这些都是身患绝症来鬼谷求医的,不想被困死在了这林中。”

    唐婉儿心头发慌:“我们不会也死在这吧……”之前她对生死之事并无概念,年轻气盛,一路跟着来到了这里,直到此时才知道此行的危险性,顿时恐惧起来。

    展随风方要说话,突然大喊一声:“唐姑娘小心!”说罢赶忙将唐婉儿一把拉过来。

    唐婉儿一看,只见自己所站的地方头顶的树枝上,赫然缠着一条碧绿的斑纹蛇,头呈三角形,尾稍短,想来定是有剧毒,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避过一难,唐婉儿正要松一口气,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氛不太对,“丝丝”声不绝于耳,定睛一看,二人四周不知何时竟围满了这种绿色的斑纹蛇,她从小便害怕蛇蝎之类的毒物,一下看到这么多,险些被吓晕过去,不由得毛骨悚然。

    展随风感觉到唐婉儿的手都在抖,知她害怕,赶忙道:“唐姑娘不要乱动,这是菱斑竹叶青,虽有剧毒,但是行动迟缓,你抓紧我,我们跃上马车便没事了。”

    唐婉儿回过神,茫然的点点头,却见马车停在数丈远之外,不禁犹豫以自己的轻功能不能跃过去,彷徨之间,展随风却已是双足发力,拉着唐婉儿一跃而起,他二人一动,地上的竹叶青蛇立刻向上弹起咬向二人,展随风天锦扇赶忙出手,瞬间斩断大半的毒蛇,却还是有数只成了漏网之鱼,扑了过来,而此时展随风一手刚刚掷出天锦扇,另一只手拉着唐婉儿,再无暇对付剩下的毒蛇,不由心中懊悔,不想这毒蛇竟如此迅捷,之前真是小看了他们。

    危急关头,却见唐婉儿右手一挥,数枚银针如电射出,例无虚发,将余下那几只毒蛇死死钉在地上,趁着这间隙的功夫,展随风收回天锦扇,拉着唐婉儿飞回了马车上,他丝毫不敢停留,驾车便走,临走时看了看被钉死在地上的毒蛇,不由叹道:“唐门梨花针么?果然厉害。”

    唐婉儿笑笑,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小腿一凉,紧接着酸麻之感传遍全身,瘫软过去。

    展随风疑道:“唐姑娘,你怎么了?”细细一看,却见车头不知何时竟爬上来一只菱斑竹叶青,此时已一口咬在唐婉儿的腿肚上。展随风大惊,赶忙挥扇将其斩断,把死蛇扔下车,展随风又再重新查看一番,确定车上再无毒蛇,才向车内喊道:“白兄,麻烦你来驾车!”

    白伯辉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闻言赶忙从车内出来,只见唐婉儿脸色煞白,倒在展随风怀中,正要问明,却见展随风已将缰绳递了过来,便不再发话,接过缰绳,目送展随风将唐婉儿抱进车内。

    展随风将唐婉儿身体平放在车中检查伤口,却见整条小腿已经开始发青,不由一惊:“毒性散的好快!”赶忙封住她腿上的各大穴道,防止毒性再次蔓延。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对昏迷的唐婉儿低声道:“唐姑娘,事出紧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说罢俯身用嘴帮她把毒血吸出来。

    吸了半盏茶的时间,青色渐渐淡了,唐婉儿小腿又变得白皙起来,而展随风由于不停地帮她吸毒血,也产生了轻微的中毒迹象,见她已无大碍,赶忙打坐运功逼毒。

    唐婉儿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腿上有两点小的咬痕,旁边一滩黑色的血迹,而展随风嘴唇发紫,正在运功逼毒,便依稀猜到方才所发生的事,一想这短短的时间自己已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不由一阵感慨,低声道:“多谢展公子……”“救命之恩”四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展随风逼毒逼得也差不多了,收了功,摇头道:“唐姑娘何出此言,都怪我一时大意,害你犯险,若是唐姑娘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没法向你大哥和唐门主交代。”

    唐婉儿一听,原本以为展随风关心的是自己安危,不想竟是为的她唐门大小姐的身份,不由一阵失望,突然间觉得被咬处一阵刺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喊了出来,连忙用手去捂住伤口,却又被展随风拦下:“不能碰,这伤口还有些余毒,用手一摸就麻烦了。只可惜我随身没有带金疮药,只怕唐姑娘腿上会留下些肿痕。”

    向来女子对自己的容貌皮肤甚是爱惜,唐婉儿自然也不例外,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大惊:“这……这可怎么办?”

    二人正无措之际,一直待在车中角落的白仲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展随风,二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差点把他与昏迷的王思远一视同仁。

    展随风接过药瓶一看,竟是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赶忙谢过白仲辉,见他依旧一言不发,也知自讨了没趣,转身帮唐婉儿伤口抹药,又道:“想不到此处的毒蛇与外界大不相同,真是不能小觑,以后还是少下车为妙。”

    唐婉儿点点头,却听车外白伯辉问道:“展公子,这路该怎么走?”

    展随风先开车帘,看了看车外树干上的记号,略一沉思,说道:“往左走!”

    马车转头,向左改道而行,又过了一刻钟,便又看到了一颗被标记的大树,展随风随即喊停,他拿出寒星扇,以车底板为纸,以扇为笔,刻画出一个奇怪的图案,唐婉儿凝眉一看,是一个拖着小尾巴的圆圈,与阿拉伯数字“9”非常相似。

    展随风指着圆圈与尾巴相交的点说道:“这是我们第一圈的轨迹,这里是第六课树,也就是我们之前遇到毒蛇的地方,这是第十八颗,也就是我让白兄左转的地方,现在,”他顺手指了指车外那颗树上的标记,又指了指图形的最顶端,“这是第三十二颗,也就是这里。”此间涉及算学领域,唐婉儿听得似懂非懂,却听展随风坚定的对车外喊道:“白兄,向右转!”

    白伯辉调转车头,又向右行,不想走了好一会,竟然又看到了之前被标记的树,展随风喃喃自语:“这是第二十八颗,难道又反向绕了个圈不成?”

    日已偏西。眼看时间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们却依旧在原地打转,唐婉儿不由焦躁起来,再看展随风,一贯淡定的脸上竟也有些慌乱之意,唐婉儿这才意识到现在不仅是救不救得了王思远的问题,只怕她们四人也已身处险境。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车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犬吠。

    展随风赶忙喊停,白伯辉停下车,展随风却早已飞出车外,向着叫声的方向奔去,半盏茶的功夫便又回到车中,还未坐稳,展随风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唐婉儿一看,与之前他交给无双的盒子一模一样,想来定是那唤作“索魂幡”的东西。

    展随风打开盒子,里面是小半盒的黄色汁液,展随风随手粘了一点出来,以内力将其蒸发,便见空中出现一条细细的黄色线迹,若有若无,曲曲折折飘向远处,展随风对白伯辉道:“白兄,顺着这黄线走便是。”

    白伯辉应了一声,驾车疾行。

    展随风笑着对唐婉儿道:“算我们走运,遇上了鬼犬。”

    唐婉儿问道:“就是方才叫喊的那只狗?”

    展随风自信道:“不错,那狗是鬼谷所养,不知为何跑到了这密林中,我方才过去在它身上下了追魂散,只要跟着它,不愁找不到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