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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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生无处不心酸

    wed apr 13 18:55:31 cst 2016

    一如宿醉,莫非揉着太阳穴晕乎乎得醒来。可是一睁眼就是该死的干草,该死的懒汉,该死的农妇,该死的――蠢驴子!莫非还没想清楚昨晚正想教训教训这俩人时怎么就突然晕了这问题,行为已经更快得表露了自己的心情。

    “老子杀了你们――”咆哮声还未停,半空中陡然出现一鞭子,正抽到了莫非胸口!那只是一根用来赶驴子的破烂鞭子,可是落在胸口宛若在他身上绽开了一道裂缝后再沿着裂缝猛地撕裂开来,疼得――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竟然被一鞭之力拍远!这下可好,前胸后背一块儿疼了!

    莫非一瞪眼,气还没上来紧接着一顿皮鞭炒肉!鞭影重重,疼痛阵阵!如有旁人在,必会看见鞭影以莫非为中心团团围绕成一只大茧,密不透风!莫非身上无一处可幸免,只得抱头痛呼着在地上打滚,那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声嘶力竭好不凄惨!

    疼痛刺激之下的莫非思绪支离破碎,只依稀想到自己被一个农妇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满地打滚?升起的怒意在没有意识支配时霍得散开,而在心底萌芽的是一种潜意识的畏惧。

    “叫得跟杀猪似的――聒噪!”妇人面色不耐烦,却在眼底深处掠过几丝喜色。她自然也看出了,莫非心底那还不分明的畏惧。而边上不动声色的懒汉挠挠胸口似笑非笑。

    若是在煞星还未成长之前在他心中种下名为畏惧的种子,这煞星可就好抑制多了……

    这么疼,哪能不叫唤几声?莫非没由来心底又涌上一股逆反,反倒是叫得更加欢快了。农妇见状,被莫非这无赖地痞的模样给逗乐了。她收了鞭子,轻轻一脚踢在莫非身上:“得了,不就抽你几鞭子么?至于躺地装死么?赶快给老娘起来,还指望着你去前面城镇买些高粱做酒呢!”

    “你叫老子去老子就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粗着脖子恶狠狠拒绝。于是乎,迎接他的是一道极为潇洒的抛物线。

    莫非被扔出,恰好落在了驴子前腿边。莫非一愣,不知道何时那懒汉已经走到妇人身边,拍了拍手掌。

    汉子浓眉几乎连在一块儿,下巴蓄满的乱糟糟的青色短胡尤沾着几滴酒液,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臭小子,叫你去买就麻溜得赶快去。耽误了我家婆娘酿酒给我喝,你赔得起么?”

    莫非咳得心肝肺都要吐出来了!他能拒绝吗?就这威逼的形式,他能拒绝吗?他咬牙切齿,成!去就去,回不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脑中刚出现逃跑的念头,只听得“哼哧”一声。莫非一抬头,只看到那头蠢驴子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瞟了自己一眼!这是被一头蠢驴子鄙视了?莫非脸色霎时不佳,手习惯性得扣在了匕首之上就要拔出,然后――就被那头所谓蠢驴子一腿踢得远远的!

    ……

    没有比这更椎心泣血愤怒满怀的事情了!可就在莫非双目赤红就要冲上去和蠢驴子拼命的时候,当头罩来了一件黑旧斗篷还有几枚碎钱。莫非刚扯下头上的斗篷,只听得浑厚声音不经意得说:“快去快回!”

    莫非只觉得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过这斗篷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他披上斗篷,捡起碎钱,转身之时啐了一口血水在地上。

    也许他回头看看原来所躺的地方,便会看见一滩黑色污血。那是由他身上溢出的杂质……

    莫非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将来会以怎样一种拉风帅比又闪瞎别人狗眼的姿态被万人景仰崇拜,但绝对不是出现在贴在城墙上最显眼最适中的位置上一张黄纸红字的屠杀令之上。还如此栩栩如生?画的简直比他脑海里的自己还像自己!最可恨的是――

    “靠,老子竟然值两百金铢!”注意到进出城门的人投来或诡异或探寻的眼神,莫非拉了拉身上破布斗篷拿手比了比脖子,压低声音仍是忍不住咕哝,“要不把自己打包送过去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然而他脑中倏地又闪过樊飞斧那双阴鹜肃杀的眼,身体狠狠一颤,脑袋一缩,他面上佯作激愤:“呸,才两百金铢就想要老子的命,你们想得也太美了吧?怎么着也要翻个几倍啊!”

    他胸中一阵烦闷心慌,就在此时!

    “喂,你杵那儿这么久干嘛呢!”大嗓门操着浓重的口音,如平地惊雷炸在他耳边。莫非心脏倏地紧缩,血液瞬息凝滞!

    糟了,被发现了?暴露了!莫非清晰得听到繁杂的脚步声在靠近自己,猛地就将自己的脑袋与两百金铢划上了等号。血淋淋的自个儿脑袋,亮闪闪的属于别人的金铢……不行!命是老子的,金铢也是老子的,谁也抢不走!脑子热得发烫,莫非盘了盘脚趾,一咬牙,开跑――

    几个巡城的守卫一愣,随即大喊:“追!”

    莫非心中那个叫苦不迭苦不堪言啊!就这三天,头天险些被人灭了,逃得死去活来;第二天给仇家发现了,逃得九死一生,幸好给人救了;今天不就是撵出来买些东西的么?就发现给悬赏了。逃,能逃得过吗?这五人为首者与自己一般是淬体期。其余四个倒只有炼气期,可是他们胜在人多啊!

    莫非榨取着体内稀薄得可怜的玄力,发了疯似的往前跑。破布斗篷早就不知何时掉了,涨红的脸颊汗流如泉,那唇干涸得裂出了血丝!

    困兽之斗,生死挣扎!

    “休要再逃!”浓重口音凛凛,恍若一只铁臂欲掐断幼嫩新芽。死亡,刹那如附骨之疽攀上了莫非。眼看将被追上,莫非脸上惊恐之色刚显,四道凶狠的攻击就要落在他的背脊之上!

    莫非目龇俱裂,大吼一声!

    莫非刚才所在之地溅起半人高尘土。视线刹那迷蒙,隔绝了两方!

    可那五人知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非躲开了!

    五个身披铠甲的卫兵整齐立定,皆是做着防御的姿态。而扬起的灰尘之后三步距离之处,莫非喘着大气目光恶毒得盯住了五人!

    “队长,这人不就是悬赏令上的――”有人惊异出声。而被称为队长之人长相粗犷,肤色偏黑,透着一股兽 性。他瞪着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莫非,忽然就抬起了拳头,在莫非面前缓缓收紧,厚唇张合间吐出几字:“两百金铢。”

    对,莫非就是两百金铢!

    一语落地,另四人也是刹那眼中暴涨了精光,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莫非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拆穿入腹!寻常人家两枚金铢就可以过一年时光了。而他们不过是一个偏远小城的守卫,可想而知这笔飞来之财是多么得动荡人心!

    莫非背脊生了阵阵冷汗,心骂原来被人当成猎物就是这奇诡的感觉?还真特么的难受!他缓缓抽出一直藏在腰间的匕首,离着这五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敌人退了一步。

    可是一步,瞬间引起了五人的暴动!绝对不让两百金铢有任何插翅而逃的机会!冲在最前的正是那粗犷男子――与莫非一般都是淬体期!

    莫非呸了一声,目光瞬间凶狠起来!刚才在城门口不和你们打,真以为老子是孬种了?一个淬体期,四个炼气期,你们打群战老子就一定会输么?老子也是淬体期好吗?

    筑基期为修炼灵元之力的最基础阶段。而筑基期又分为三层:炼气、淬体、通脉。炼气为吐纳,在于如何吸收天地玄力为己所用。淬体重在初步锻炼筋骨使之更好容纳玄力。而通脉则是依玄力开拓筋脉。然无论如何筑基期都只是对于玄力的初步掌控,不,连掌控都不算。只能说――借用,借用天地间游离的玄力来激发自己的身体。所以筑基期斗架,基本上不会用到玄力,实则与普通武者无甚区别,要真说起来,也可能就是耐打一些吧!

    莫非握着手中的匕首愈发紧了。以前在山寨里时也经常打架,但哪怕被虐得体无完肤,那也吊着一口气。而在实战中,他又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孤军奋战以少对多过!不过忐忑归忐忑,莫非眼中爆出的狠戾凶恶之光只多不少。你们这群杂碎想让老子死,老子还偏要活下去再将这些债一、一、讨、回、来!

    就在五人临近莫非的那一刻,莫非身体一蹿就直扑向卫兵队长!没错,毫无章法毫无技术却异常凶悍如狼似虎得一扑!他这架势,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那卫兵队长也情不自禁一愣。这到底是勇猛呢还是愚蠢?哪想就是在这微微愣神的时刻,莫非已逼到眼前,挥着冰冷森森的匕首朝着卫兵队长的胸口扎下!卫兵队长虎躯一震,急急退步,同时一抡左手将要拂开这致命攻击!

    匕首划破臂上的铠甲,割裂皮肤,疼痛刹那侵入骨髓!那队长目光一厉,右手探出就要给伤害自己的敌人一记重击!谁知――耳边就传来一名手下的呼痛的惨厉声!

    什么?!卫兵队长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莫非就刹那转移了目标向自己身边的人而去了?他难道一点没有选择了对手就不能逃脱的道义吗?

    道义?那算个鸟!在莫非这匪徒身上套用什么道义都是绝对的扯淡!他只知道,这个队长他一击没戳死,那就换一个容易戳死的!先一个个戳死再说!看起来舒服!问他刚才为何不先选择几个弱的?他哪能每时每刻都运筹帷幄啊?难免失误……

    要说莫非实力弱,那确实很弱。不然现在怎么能混得这么凄惨呢,可他懒呐!懒得花苦功夫。再说,平常跟着别人或带着小弟干几票买卖,也完全用不着出多大力。但你真说他一无是处,也有所偏颇。从小在寨子里长大的人哪能真任人宰割?那他早就死上几百次了。他知道如何一击毙命,也知道人体最脆弱之处在哪里,一切都是亲身经历而来。运用起来说炉火纯青也是轻的。

    可是现在莫非后悔了!他……一定要变强!强到不再是人人可欺!

    就对于这四个实力比他弱的人,若不是因为还要顾及实力的卫兵队长,莫非早就擦擦匕首收工了!可是就是一个同是淬体期的卫兵队长,他在杀了两名卫兵之后就再无从下手!在三人围攻的罅隙下寻可趁之机,步履维艰更是畏首畏尾!

    “无耻贼子,你给老子的伤老子还你!”卫兵队长粗犷之声在身侧耳边嗡嗡响起,恍若催命曲!莫非心叫不好,可是分身乏术,逃都逃不开!“

    莫非冷汗直冒,卫兵队长这一击可真真是想一招送自己归西啊!

    “嗯?!”看着莫非被自己打飞出去,卫兵队长猛地一瞪眼!回想刚才那情景,大呼一声:“不好,他晋阶了!快趁现在杀了他!”刚才自己那一击分明是可以将他斩杀,可是攻击遇到了阻滞,是――玄力!不同于淬体期的玄力!谁想,生死之间竟然逼出了莫非晋阶的潜能?

    莫非胸口一阵激荡,疼痛蔓延至全身。可是相比于如今的疼痛,他心中更多的是――绝处逢生的浓烈欣喜!一旦、一旦晋阶成功,就凭比他们多出来的那一截玄力,败势即可逆转!

    可是卫兵也不是傻的,让莫非晋阶就意味着自己的覆灭!不如趁晋阶之时他最为脆弱之时,灭之!晋阶之时,莫非――逃不掉!

    “杀了他!”三人面色狰狞,透着无法撼动的孤注一掷!你死我亡之刻自己若不想死就得让对方灭亡!

    这场战斗,早已不仅仅是人命与金铢的较量,而是谁下地狱的求生之战!蝼蚁之斗,虽不能翻天覆地,也能断送几条生灵!

    肉弱强食,亘古不变!

    一滴冷汗自额角凝聚,刷的滑落!落在空中仿佛就被那滚滚而来的杀气凝滞不动了!

    晋阶之时玄力涌入体内,最忌动乱!尤其是他们这些还无法掌控玄力的低等级者,玄力乱窜还是小事,一不小心可就是筋脉尽碎啊!

    要死了……吗?不――莫非的眼豁然瞪大,神色惊恐得仿佛见了鬼。可他没见到鬼,只见到朝自己杀来的三人生生被定格在了原地,就宛若――时间凝滞!怎么可能?一时间,万籁俱寂。而莫非耳边尽是自己擂动的狂躁心跳声!

    “咯噔咯噔……”蹄子踏地的懒散步伐声在死寂之中突兀响起。伴随着闲闲的蹄声响起的还有啜酒的悠然声:“一个没看好就差点被人砍死了,诶,太弱、太弱了啊!”

    莫非还在晃神,身体之中激荡得是一种似痛似痒的玄力之息,耳中却清晰分明得听到了另一道熟悉又带着几分让他惊悚的妇人之声:“没想到这绣花枕头这么叛逆。早上又打又踹得还没掐灭他逃跑的念头,也活该被人围着揍。”

    莫非回想起今早的场景,自尾骨升起一股冷意,惹得身体一阵痉挛。这两人,谁敢说他们是乡下农夫农妇,他就撕了那人的嘴!早上被两人虐的痛苦还在身上残留哪!去城镇之时若不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悬赏令,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可是自己被几个卫兵追的时候也是慌不择路,这俩人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依莫非这没见识又没装东西的脑子,不禁深深迷惘了。然此时,又重新望到被定住行为的三人,他心跳骤停!没见识不代表没眼力,这凝滞一招着实刷新了他的眼界――这根本不是他这个境界可以触碰到的实力!

    胸口,霍得像是蒙受了轰击一般,莫非的玄力刹那由筋脉倒灌入心脏!滚烫的血液瞬息被强逼出心脏――“噗!”心头血,由口喷薄而出!

    “嗯?!”那浑厚的声音掠出一丝惊异,然后远远的还在驴车上的身影,不见了。而莫非盘膝之地,出现了一只手掌,往他天灵盖一扣!莫非身子剧颤,就觉得自天灵盖涌入一阵精纯的玄力将自己体内暴乱的玄力尽数平复。由死到生,莫非意识在那刻混乱之后猛地惊醒。一时间冷汗涔涔,恍若从冰窟里捞出来似的。

    差点……

    “臭小子,别以为玄力逆流你就可以早死早超生了!该干的活儿一丝都不许落下!”懒汉总是一副似醉非醉的临界模样,叫人看不分明。他拔了酒葫芦的塞子又豪饮了一口,哈哈而笑:“有趣、有趣!没见过这么有趣的晋阶……”因为窥得远远够不到的实力而遭到反噬,能不有趣么?明明是个筑基期的小子,怎么就能触摸到自己的境界呢?

    莫非听得一头雾水,没看见那赶驴子的妇人眼中闪现了与懒汉一般无二的奇诡光芒。他现在只觉得全身爽利了许多,之前所受之伤痛也好了大半。莫非立马笑开了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顺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懒汉又卧回了干草之上,正欲招呼莫非回来,却只见莫非手持匕首快准狠得抹了还定在原地三人的脖子。短短一道痕,却准确得落在了大动脉之上。然,因为匕首收的快,血分毫未沾染在其上。

    农妇状似不经意得一鞭子抽到了脚边的木板之上,引得懒汉脸色忽明忽暗。良久才轻轻道了声:“煞气不同于杀气。是非黑白又岂是我们能定论?”

    农妇呵呵轻笑:“我倒觉得小子杀伐果断。今日不杀那三人,后患无穷。不过,那小子未必想得这么深远,大概只是为了出口气罢了!”她说完脸色刹那又恢复了凶恶模样,挥了挥鞭子:“臭小子,还不给老娘滚回来!又想着逃了是吧?”

    莫非刚想将匕首收回鞘中,听闻这话差点就划破了自己的手。他皮笑肉不笑得凑了上去:“姐,您看我哪还敢呢?”

    “叫娘都照样抽你!赶紧上车!叫你去买几斤高粱买到被人追杀,要你何用?”妇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平凡的五官着实不符,吓得莫非立马跳上了车蹲在了角落,不忘为自己申辩几句:“老子怎么知道会被追杀?不就是偷了那劳什子小姐的耳钉么?瞎说老子非礼她!就算她长得不错,可就那脾气老子才不愿非礼呢!”

    “哦?看不出你这邋遢小子眼界挺高。连人家小姐都看不上眼?”妇人忽然转过头来,凶神恶煞得哪里看得出来她其实是在揶揄呢?

    莫非一口就咬到了自己舌头,疼得龇牙咧嘴。

    妇人笑得爽朗又戏谑,懒汉则边喝酒边赏着莫非的窘状。

    而莫非不曾察觉得是,他杀的那五名卫兵的尸体在驴车远去之后如风化一般,化为齑粉,归于尘土。

    此地战斗的痕迹,一一被抹去……

    毁尸灭迹,这是他现在还不曾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