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章: 月夜欲归家
何园的屋子,或者说是于哀的屋子,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芒。
但于哀和叶桑却看得见彼此,因为她们的身份,代表的就是黑暗。
叶桑道:“死神一天里闲暇有许多,你可到处走走,亦可回到这里,自己发发呆想想事情也好。唯一需要切记的是,不要随意靠近幽寂河,那条河是幽寂界里死气最浓郁的地方,连我们也无法承受,已有不少死神归元在了幽寂河。”
于哀奇怪道:“既然知道那里危险,为什么还有死神会靠近幽寂河,这岂非是自寻死路?”她露出了然的神情,“是了,死神何园莫非就是投幽寂河而死?”
叶桑红眸中起了异样涟漪:“是,她的确是投幽寂河而死,至于为什么,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你且慢慢熟识这一切,我先走了。”
“好……”于哀傻傻地点了头,看着叶桑略显萧瑟的背影离开了屋子。
桌子上,放着一把漆黑生寒的镰刀,还有一件死神黑袍。
“哎。”
于哀叹了一口气,穿上了黑袍,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千百般不愿意永生存活在这阴沉沉的世界里?她没有戴上黑帽,既然在幽寂界中没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为什么他们都要戴上帽子?
一旦罩上了黑帽,她的绝世容颜将隐藏于黑暗之下,只有那双同叶桑一模一样的红眸在黑雾下熠熠生辉。
陪伴她的,也许不是投胎的夏侯世君,而是幽寂界里那随处可见的死气。
然而在她的心里,似乎夏侯世君已经远远超于寂寞,她甘愿为之付诸一切。
青烟。
于哀掏出了胸前那块冰凉的青烟玉,它已经半分温度都没有了,因为于哀的身体没有了温度,又何德何能温得了青烟。
“有青既有情。”于哀微微一笑,“世君,你一定会牢牢地遵守住我们的约定罢,那样,我也会好好地守护你。”
于哀将青烟放回了黑袍内,走出了屋子,她那双红色的眸子直勾勾
地盯着天上的紫曜日,喃喃自语道:“趁着这两天,去看看爹娘怎么样了。”
说着,她低头看着手中一样冰凉的镰刀,然后伸出手去,在半空中轻轻地划了一个圆。
轻笑了一下,她慢慢地步入了黄泉路。
在暗黄的甬道里走了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一丝光点,光点虽小,却让于哀感到特别的不适,她连忙罩上了黑帽,那来自光点的炙热感方才不见。
她嘘了口气,嘲笑自己太过大意,方才一步踏出黄泉路,出现在了江阳村的上空。
夜空无云,一轮皎洁的秋月悬于天际,散发着令人感觉温暖而柔和的光辉。于哀看得见那光辉,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柔柔地洒在了江阳村地每一家每一户。她伸出手去,想要掬住一掌月光,却发现那月之水刚一靠近自己的身遭,就消散破碎得无影无踪。
于哀徒然鼻翼一酸,眼眶盈泪,原来她已经和人间界格格不入了。
呆滞地看着秋月许久,罢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除了走下去便再无他法。
于哀踏着虚空,缓缓地向自己的家里走去。那般模样,仿佛来自黑暗的舞者,不急不躁,从容典雅。归家的心情,于哀很迫切,但是她不敢走太快,怕太快见到令她难受的一幕,怕悲哀将自己彻底吞噬,她终归是死了的。
如她预料的一样,愈靠近自家的院子,阿娘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愈加清晰。
“我的闺女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为娘啊!”
“夏侯世君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竟然跟着他一同去了,难道为娘对你不好吗?”
“哀啊!为娘难过,为娘心痛,你为什么再不醒过来拍着为娘的肩膀说不哭……呜呜呜……”
站在自家院子上空的于哀,忍不住身形一颤,遥遥向阿娘伸出手去,她的红眸底下有泪花在闪烁,以前阿娘难过的时候,她总会拍着阿娘的肩膀说不哭。
“阿娘!”于哀哭叫了一声,就急速往下降,
不料整个院子里突然挂起了一阵强烈的阴风,吹熄了所有的蜡烛!于哀惊吓,连忙顿住了身形,重新往上升去。
于哀握紧了拳头,是她的死气,她不能靠近生人!既然生气对死神有影响,那么死气必然也对生人有着致命的影响!
院子里一共有四人,阿娘、爹爹、弟弟于乐,还有……二狗沈泥生。对于沈泥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哀心知肚明。
只是他们全在这一刻寂静了下来,死死地看着被草席盖住的于哀遗体。
阴风只是吹了一下,灭了所有的蜡烛后就不再吹了。
阿娘猛地抓住爹爹的手,哭道:“死家伙你瞧见了没有!是哀儿不甘,她不甘死!都怪你当初想要儿子,却生了个女儿,结果你就给她取这丧气至极的名字!若不是这样,哀儿的命又怎会如此短!都怪你,都怪你啊……呜啊……闺女啊……”
爹爹一脸悲恸,老泪纵横道:“是我的错,都怪我。”
“阿娘,爹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于哀猛地摇了摇头,但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姐姐……”于乐哭着哭着,突然打了个寒颤,院子里的空气因为于哀的存在,渐渐凉了下来。
爹爹站了起来,给于乐加了一件衣服,他望着天空,目光穿透了于哀所在看向了秋月,他喃喃道:“天气突然阴凉了下来,又有阴风刮起,一定是哀儿阴魂未散,得请道士来问问,哀儿在下面有什么需要。”
阿娘难得地抹了一把泪同意了爹爹的看法,她哽咽着:“是啊,千万不能因为哀儿到了下面就亏待了她。”
于哀眼泪终究是忍不住,哗啦啦滚落了下来,她什么都不需要,真的。
沈泥生站了起来,伸出了手掌,于哀的一滴泪珠点在了他的掌心。
他将这泪握了起来,闭着眼睛淡然道:“下雨了。”
沈泥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埙,搁在唇前,呜呜咽咽地吹奏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