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侠歌
字体: 16 + -

第九十五章 花叶拂枝

    哥舒夜雪惊呼道:“且慢!”

    沈无瑕很是失神,手里的药釜险些便跌落了,他愕然望着哥舒夜雪,问:“什么?”

    哥舒夜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这是外敷用药,治你身上的伤的。”

    沈无瑕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一种火辣辣的羞愧感,那种感觉就像十一岁时第一次爬上女人的床一样。但是他向来不承认自己会有脸皮薄的时候,于是说:“我的伤没有大碍,不用费事。”

    哥舒夜雪又瞪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毋庸置疑,伸手便揭下他的衣衫,说:“我知道你不拘小节,但我不想欠你太多。”

    沈无瑕的脸色变了变,眉宇间忽聚起无数沟壑,但这个细节他却不自知,只是故作无所谓,任由哥舒夜雪在自己身上抹药。她的手温润柔软,本该是让人感到舒服的,可是当她拂过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时,他觉得很痛,好像那些伤害他的刀剑同时扎入了他的身体一般。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只能紧咬牙关,任汗水挥洒。

    “很疼吗?”哥舒夜雪终于包扎完毕,笑吟吟地望着他问。

    沈无瑕没有回答,他满身虚汗已经出卖了他,他不想再逞强。

    哥舒夜雪不再看他,挨在他肩头看着眼前的小天地,说:“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虽然不省人事,可看到你身上这些新伤,我知道你一定是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我。”

    沈无瑕冷笑道:“别把我想得这么伟大,我不过是为了钱财。”

    哥舒夜雪没有再说话,只是覆上了他的手,轻轻拨开他手里的汗珠。

    沈无瑕感到口干舌燥,空气也十分闷热,别过头去,问:“我们怎么会来到此处?”

    “因为我懂得狼语。”哥舒夜雪吹了一声哨,便有三头大狼踱步过来,温顺地趴在她面前。她摸了摸三只大狼的头,说:“突厥人和狼群之间,生来便有斩不断的羁绊,所以我们中有些人从小就学习了狼语。那天我被蛇毒刺激,猛然醒转,见你被狼群包围,仓促之下便用了狼语。想不到它们真的听得懂我的话,不但放过了你,还带我们来这里避难。”

    沈无瑕说:“明白了,我早听说过突厥人和狼是一个祖宗,今日一见,还真有几分可信。”

    哥舒夜雪很是惊讶,问:“哦,你是听何人说的?”

    想到义父,沈无瑕怔了怔,深看着哥舒夜雪,眼中竟有热泪翻涌。

    “你……我不问便是了。”哥舒夜雪看出他眼中的悲痛,莞尔一笑,抬袖抹去他的泪水。

    “咳……这山洞闷热得紧,我要出去透透气。”沈无瑕说着便要起身,可双腿像被酸水泡过了一般,酥酥软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哥舒夜雪嗔怪道:“我扶你出去。”

    梦梅山庄。绕廊绿篱似翡翠,亭前梨花如香雪,回廊尽处,小湖西畔,是一处精致的小亭。此刻春风正拂过,卷起剔透的帘纱,露出两道相得益彰的人影。一个是娉婷端方,似风中的牡丹;一个修如梅骨,无需开口便让人感觉到身上的凛冽威严。

    唐婉君揉皱了手中的家书,直视着杜如晦,问:“杜兵总,敢问圣上是否不喜我与万大公子的亲事?”

    杜如晦负手望着满园春色,眼中波澜不惊,说:“圣上厚德,治国以宽,无意干预江湖之事。”

    唐婉君问:“那杜兵总劝我退婚,是你私人的意见?”

    “不。”杜如晦信手摄了一朵落花入手心,又弯腰折了一片绿叶,问:“你可知这满园春景里,到底花是主人,还是叶是主人?”

    唐婉君很是惊骇,她见杜如晦出入都带着精兵,以为他和别的官员一样武功平常,却没想到他还有隔空摄物的本事。所以她迟了片刻,才不确定地答道:“是花?”

    杜如晦摇了摇头,说:“花与叶都是装饰罢了,永远不会成为主人。如果有天他们遮掩了主人的光彩,只会枝折花落。”

    唐婉君细细品着他的话,脸色忽然白了下来,说:“我只是个柔弱女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还请杜兵总明示。”

    杜如晦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揭穿她,而是直言道:“唐门就像这院中的梨花,以火炮术和机关术称著于世,颇得世人尊敬。怒剑山庄则像这绿篱,以盐粮掌控民生,根深叶茂。两家各有所长,均为扛鼎之足,撑起无限江山。但若双足合二为一,宝鼎岂不有倾覆之危?”

    唐婉君本已惊得哑然无言,但话已至此,她再装傻便有包藏祸心之嫌,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说:“唐门沐浴国恩,绝无不臣之心。联姻之事的确是我母亲欠缺考虑,我身为人女只得遵从,但求圣上下旨,我便推了这门亲事。”

    杜如晦的目光突然很是严肃,说:“我已说过,圣上宽宏大量,绝不会插手江湖之事。此事还需唐小姐妥善解决。”

    唐婉君明白了,当今圣上绝不会容唐门与怒剑山庄联合,却也不便在明面上干涉,所以杜如晦才会私下警告她。可她只是母亲的牵线木偶,她又能如何?她正苦笑着不知如何是好时,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楚怀瑾来小亭寻唐婉君,本是想当面谢谢她的救命之恩,看见杜如晦,很是意外,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说:“佛塔一役幸得杜兵总驰援,不胜感激。”

    杜如晦淡淡看了他一眼,说:“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楚怀瑾悄然大量了唐婉君一眼,见她神色仓皇,还透着些许不知所措,再想杜如晦不会无故约她私下见面,便知道背后定有隐私,告辞道:“看来在下来得不是时候,改日再来造访。”

    “别走!”惊慌中唐婉君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了楚怀瑾的手臂。

    楚怀瑾吃了一惊,低头望着唐婉君,却见她目光闪烁,连忙松开了手。

    唐婉君原本病恹恹的脸已经烧得滚烫,解释道:“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也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