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侠歌
字体: 16 + -

第五十八章 金风细雨

    楚怀瑾心中十分感慨,柳重岚那样率直的性子,掩藏着心中的情意应该十分艰难吧,而且兰舒心思缜密,恐怕早已知悉。他问:“你与兰舒走得颇近,可曾探过他的心思?”

    柳重言泄气地道:“我自然是探过啦。兰舒在别的事上明察秋毫,唯独是对感情十分迟钝,否则也不会被江珊那个婊子骗得这样惨!为了重岚的名节,我不好明言,只是和兰舒提过,若有好人家的小姐喜欢他,他可愿意接纳,他却与我说,只想与江珊一生一世一双人,唉。”

    楚怀瑾皱眉道:“你这般关心你妹妹,怎会在背后嚼她的舌根?你该不会是刻意耽搁在此处,请我撮合兰舒和她吧?”

    见心思被点破,柳重言非但没有心虚,反倒大咧咧地笑道:“没错,重岚是我的妹子,她的终身幸福我怎可不管?”

    楚怀瑾长叹一声,说道:“可我却觉得,兰舒非柳姑娘良配。”

    柳重言不解地问:“为何?”

    楚怀瑾说:“兰舒会被江珊蒙骗,是因为他心中在意她,可他却不在意柳姑娘,所以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柳姑娘对他的特别之处。他从未点破柳姑娘的心思,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确答复过你了,不必再拿决绝的话来伤柳姑娘的心。”

    柳重言着急地道:“当时他回绝的理由是因为江珊,如今江珊伤他这般重,他总不会死心眼吧。”

    楚怀瑾无奈地摇摇头,说:“兰舒喜欢温婉仪静的姑娘,柳姑娘若想入他的眼,怕是要委屈求全。”

    柳重言不服气地道:“一个人喜欢怎样的姑娘是会变的,比如我,我有四个小妾,四个都是不同的气质,可我谁都没有偏颇,个个都很宠爱。”

    楚怀瑾说:“你对她们四个都算不得真正的喜欢,只是当成宝贝般收藏罢了,自然是个个都欢喜。”

    “这……”柳重言愣了一愣,细细一想,说:“好像也是,我明知道玉真喜欢的是别人,心里也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想法,只是曾觉得有些伤自尊罢了。唉,难道我游遍花丛,却一点感情都不曾懂得吗?”

    看着柳重言陷入了迷惘,楚怀瑾说:“你别多想了,还是早点去与柳姑娘会和吧,否则她和兰舒该难堪了。”

    “好吧。”柳重言转身欲走,又转过头来,说:“重岚与兰舒真的没有可能吗?”

    楚怀瑾遗憾地叹了口气,兰舒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最了解兰舒,江山易改,兰舒的心性更难移,只能默默点头。

    送别柳重言,楚怀瑾沐浴更衣,人便朝金风细雨园走去。这处园子栽满银杏和梧桐,春季梧桐飘絮如雨,秋季银杏落叶似金纸,所以得了“金风细雨”之名。

    穿过长廊,终于来到园子的月洞门前,远远地楚怀瑾便看见哥舒玄烨长身而立,望着楼上的牌匾发愣。他顺眼看去,那块牌匾上正是“金风细雨”四个大字,落笔狂狷,似龙游四海,一点都不符合这四个字的婉约气质,他小时候很奇怪为何父亲要挂这一块匾,可父亲只是笑而不语。

    哥舒玄烨察觉楚怀瑾到访,收回了心神,淡淡道:“你来了。”

    “嗯。江南的冬天气候湿冷,不知前辈可还习惯?”

    哥舒玄烨忽然吟道:“游人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还乡,还乡空断肠。”

    楚怀瑾打了个激灵,问道:“这是家父戏作,前辈也曾读过?”

    “嗯。”提到楚云飞,哥舒玄烨的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之色,将楚怀瑾请到小园的石桌旁坐下,才说道:“云飞兄年少时游历西域,我有幸与他结识,后来他定居江南,我们时通音书,他在信中有写过这首诗。”

    楚怀瑾甚是遗憾地道:“我也是小时候听父亲念过,可惜年少懵懂,许多字句已记不得了。”

    哥舒玄烨说:“我念的只是上片,还有一处下片,‘秀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我知道云飞兄这般写是想引我下江南与他小聚,可是词为心声,词中虽是良辰好景佳人在侧,却藏不住他的思乡之心。”

    楚怀瑾心里十分感慨,这首词的上片已说了江南好,下片又细细解释,确实有种自己骗自己的感觉。情之所至,他说道:“父亲是陇右凉州人,雍凉之地民风剽悍,父亲亦少有任侠之心,立志一人一剑走遍西域三十六国古迹,想他当年是何等潇洒豪放,今我年过二十,却贪图安逸,龟缩在这个小地方,实在无法与父亲相提并论。”

    哥舒玄烨也有几分感喟的神色,说:“云飞兄常说人生于天地,如燕雀困于笼中,即便振翅而飞,所见亦不过沧海一隅之景;夜雪周游列国而归,却说一花一世界,一鸟一天堂。我总结他们二人所言得出结论:咫尺天涯不过是人心中的沟壑,有志之士,弹丸之地亦有可为;丧气之人,万里江山亦是荒芜之境。”

    哥舒玄烨说罢解下腰间的酒囊,倒出一阵清雅芳香。楚怀瑾细细品味,觉得有桂花的幽香、秋菊的清淡、腊梅的温馨,雪莲花的馥郁,还有一种清新又别致的香味,他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这个味道是什么。

    哥舒玄烨颇为自豪地说:“这酒中有三秋桂子,十月菊花,腊月黄梅,雪顶白莲,还有暹罗古国的玉笋。其中花香易散,玉笋的香气最为绵长,是这芳华玉露的点睛之笔。”

    “玉笋?”楚怀瑾皱眉朝竹林间望去,在他的印象中,加了笋的酒都有些酸涩,不会这般清新撩人。

    哥舒玄烨说道:“不是寻常的竹笋,是一种香草,夜雪最喜欢这个味道,改日我差人送些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楚怀瑾笑道:“那就谢过前辈美意了。”

    哥舒玄烨淡淡扫了他一眼,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江湖相见时。”

    楚怀瑾捧起酒杯,心绪百转千回,诚如哥舒玄烨所说,他们此刻是因为夜雪被联系在一处,若他日江湖相见,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他淡淡一笑,满饮了一杯,又主动替哥舒玄烨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