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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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暗中推测

    “青天,你现在带些人手,跟上宋圭炎。明家要保护的人,不是苗无过,更不会是宋圭鑫。”明冠南低头泯了一口茶,淡淡吩咐道。

    “是……”青天依旧恭敬,却已丝毫不见当初的畏惧。

    “你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吗?”明冠南还是淡然的语气,却明显有些不悦。

    青天低下头,“盟主吩咐的事情,定然不会错的。”

    “若是你成了盟主以后呢?”明冠南不怒反笑,“这些看似简单使唤人的事情,总归得想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原因才好。”

    听到这里,青天偷偷望了明冠南一眼,思索着他是否有轻视之色,但见他端着那茶,气定神闲,这才感到宽慰,缓缓的吁了口气,开口道:“想来宋家三公子宋圭炎总是值得盟主高看几眼的。”

    明冠南微笑道:“他并非宋家后人里最出彩的,但他是我们明家和宋家日后能否交好最关键的。”

    “为什么?”青天又有些不解了。

    “有才而无德之人,往往有太多。有德而无才之人,这世上倒也从来不少。”明冠南又抿了一口茶,他倒是很乐意给自己这位养子也就是接班人来心平气和讲讲这些道理的,“用人之术无非御人之心,若能让前者心甘情愿为己所用,这需要花不少的心思,还得当心自己是否过于刚愎,武断让他有了可乘之机。若所用之人为后者,只管步步为他设计好,又把事情放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总归会按部就班平稳行事的。”

    青天点了点头,却出人意料地问道,“青天只想知道,在父亲眼里,我算哪种?”

    明冠南见他少有地主动提问,当下朗声笑道,“你在我手上自然是后者,但你在有些人的面前,却成了前者。”

    青天垂首,闷声道:“父亲说得是。”

    明冠南微笑道:“我希望下一次你来问我的时候会是——这个人若我用他,他究竟算是前者还是后者?”

    青天抿嘴暗道:是了,父亲从五弟离开的时候起都是在培养我走上明松阁家主这一条路上,想来,也是在教我御人之术吧?

    “青天,御人的关键可是要有容人之量。”

    青天点头道:“父亲的提点,青天记住了。”

    明冠南大笑道:“可我没听到你说出心里最关心的问题。”

    青天点点头苦笑道:“父亲还请说说,为何宋圭炎会是需要我们明松阁来关心和保护的人?”

    “宋家,已经快要变天了。”明冠南放下茶杯,目光如炬。

    房间的灯光明亮,叶清溟端起茶壶,为苏凌倒上一杯,笑嘻嘻问道,“苏姐姐,他这一去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每天,这天若是快黑了,我都会几次到山庄那边开阔的地方眺望。也不知去望了几次,却始终没有见到他回来或者关于他的消息,按理来说,的确不应该……”苏凌举起茶杯轻叹一声,打趣道,“你怎么还是这般关心着他来了?也不怕那姓梁的公子有想法……”

    苏凌恍然间想起了些什么,不太自然地把这开了一半的玩笑停住了,正色道,“拿这事打趣,是我的不是。”

    叶清溟低下头来,“我自然不会怪你,苏姐姐其实待我好着呢。”

    苏凌摇摇头,“在夸我这样人见人愁的煞星好的人里,你倒是第一个。”

    烛光斜斜洒在叶清溟光洁的脸庞上,更显得她清丽了几分,她和苏凌的美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光彩。

    苏凌的美丽,是带着三分妩媚,四分风情的成熟风韵,而叶清溟却是那种清丽绝伦,未经世事沾染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雅娇弱。

    此时,两人相对而坐,却仿佛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不曾有过的影子,说不清是欣赏,是羡慕,亦或者是带着一丝嫉妒。

    叶清溟脸上微微一红,“我不太会夸奖别人……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至少,你可以很耐心的陪我说话。”

    对于未经世事的人而言,你很好,就是对面前的人最大的褒奖。

    其实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虽然明知道很多时候不能单纯以好或者坏来区分其他的人,但总归,都逃脱不了这样一个私心——你当下所给予我无可替代的些许温暖,跟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并没有太大关系。

    “这里没有外人,他没回来之前,我也终究是无聊的。”苏凌说这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慵懒,却更将她的美丽增加了几分。

    叶清溟垂眸柔声道,“我能在这里遇见你,总归是幸运的。”

    苏凌正要答话,却听叶清溟接着笑道,“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这样的人,是怎么也会愿意跟在他的身边呢?”

    “我让他帮我一个忙,结果他义不容辞就答应了!”苏凌的目光中露出些许狡诈,“反正最后我也没让他吃亏,不是吗?”

    “苏姐姐的性格向来是不会让别人吃亏的。”叶清溟歪头夸赞道。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让人一栽跟头就是一个大跟头呢!”苏凌扬起脸来笑道。

    叶清溟与苏凌两人小声说着一些悄悄话。

    明松阁。

    青天一步步朝着自己住所走着,他的心情很复杂,从小,他都在为自己和为别人之间,做出选择、让步,和改变,但如今,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究竟自己在做些什么。

    这是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孤独,和自己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没有关系。

    赤云坐在地下,手托腮,脑袋中刹时间转了许多念头,看着青天一步步走过来,忽然心想:“如今他肩膀上扛着这么重的担子,分心做着那些原本他不会乐意去做的事,我却常常帮不了他什么。”于是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只是看着青天茫然不知如何开口。

    青天只是摸了摸赤云的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怎么了?”

    赤云微微一笑,“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会,放松一下自己的心,别自己忙了一天了,我这还给你添堵。”

    “只要你好好的,我辛苦一点倒也没什么。”他原本是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如今把这句话说得这般直接反倒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赤云脸上泛着喜色道:“我其实应该高兴,你这木鱼疙瘩怎么如今竟开了窍?”

    青天也不说话,强自宁定心神,他的眉尖只略剔了那么一剔,轻声一叹却旋即止住了声。

    赤云见他这般,心里却似有千百句话要问。

    青天只是默默注视她半晌,脸色平静得就像他身上穿的熨平无褶的青色长袍一般,淡淡道:“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何况是原本就善变的人呢?”

    赤云的目光遍布他的头顶长发周身青衣,适才的惊喜已经一扫而去:“你是想说,你也会变的吗?”

    “我也是人。”

    赤云略一停顿,惊讶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青天没有立即答话,他垂眸沉面,带着些许痛苦道:“当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可偏偏我却丝毫不能高兴起来。我甚至还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些原本就不适合我来做的事情,为什么我偏偏得拼命适应?可我完全又找不出借口去拒绝,去反抗。”

    赤云看了他一眼,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轻声道:“因为尽忠尽孝原本就是我们应该来做的,我们都欠下明松阁的庄主天大的恩情,纵使刀山火海,我们都应该紧紧盯着前面的那一条路——那条庄主为我们选择好了的路……你如今怎么却连这个都想不通了呢?”

    青天抬头看了一眼低沉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时候会替自己不甘罢了。”

    赤云看着他的变化,小声道:“你不甘什么?你是得到的太少,还是计较得太多!”

    青天再次叹息,痛苦地摇头,他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一遍遍盯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发了疯似的练功,就像一不小心就要将这把视若珍宝的长剑劈成两截似的——那时候,自己至少是快乐的。

    他只是想打败明衍淞,却每一次都输给了那少年精妙绝伦的刀法,甚至会在临阵时畏惧那凌厉的刀锋……

    世事易变如流水——

    现在她即将掌管明松阁,甚至完完全全取代了明衍淞“少主”的地位,而这个一直被他视作心中噩梦的年轻人居然功力尽散。

    只是他连失去功夫的理由都那般高尚——

    为了救人。

    救得还都是了不起的人。

    不是唐门的新任家主,就是江湖久负盛名的孤灯大师。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这样发疯似的嫉妒明衍淞——

    他甚至早就认定明衍淞这个人,是自己会尽一生之力所去守护,所去捍卫,所去崇敬的少主,他才是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明松阁的主人,但如今这一切居然传到了自己手里——

    荒谬、讽刺,偏偏自己还是一个早就知情的人。

    赤云兀自踏前两步,已走到了青天的身前,她温暖的双手紧紧握住青天颤抖的双手,方才控制得住心头的情绪:“这个时候,咱们应当好好战胜自己的心魔!”

    青天扬头看天,喃喃道:“心魔,什么是心魔?”

    赤云只做自己没听清楚,却继续说道:“时至如今,你仍然对他带着这般强烈的嫉妒?”

    青天垂下头,只觉心口一疼,背后一凉,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赤云道,“你说什么?”

    “你对五弟的态度,你以为从小瞒得过我?”

    青天惊愕道:“若是连你都瞒不住,那怎可能会瞒过庄主?”

    “因为你一直都是为自己活着,所以总把自己的弱势归咎于别人的原因。”赤云的目光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失望。

    青天明明是她一直以来心中敬重、仰慕的人,可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他真面目如此可怖和令人作呕的时候,她最终还是失望了。

    她转身走了,身影很轻,声音也很轻,“我也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去揣测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