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廿年风云化水流（五）
此时石亨已经变得非人非兽，每一次挥出青龙刀，“杀神一刀斩”都会带起几个士兵血淋淋的断肢残臂，石亨望着漫天飞溅的血雨，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张开大口，呵呵狂笑起来。
曹吉祥见一时奈何不了石亨，心下大惊，万万没有想到石亨武功高强如斯，加上他瞥见皇上走进石府，知道皇上在亲自督战，脸上火辣辣的，要是不能迅速除掉石亨，皇上龙颜大怒，那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曹吉祥只好搭上老本钱，他指挥京师三大营，全力围攻石亨，同时命令其余的士兵攻进石府，忠国公府在三大营的连番冲击之下，渐渐化为废墟，石亨连自己的王府看都不看一眼，弃之如撇履，抡起青龙刀，展开快刀刀法，跟着众人恶战。
混战中，朱祁镇冷眼瞧着石亨困兽犹斗，哈哈大笑起来，叫道：“拿箭来！”有人立即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张强弓和一支箭，朱祁镇接过弓箭，瞄着石亨，“嗖”的射出了一箭，石亨猝不及防，左臂中了这支冷箭，身子晃了一下，他挥刀的胳膊缓了缓，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一枚火炮端端正正地击向他的前胸，石亨立即舞刀，想要挡住火炮，可是炮弹却在他胸前炸开，青龙刀虽是精钢所铸，此时也承受不住刚猛霸道的火力，刀头登时被炸掉，炮弹的碎片也深深扎进了石亨的胸膛，鲜血立即从他身上喷了出来。
石亨厉声长啸，浑如夜狼之吼，凄厉惨烈，蓦地，他挥舞手臂，猛地掷出断了刀头的青龙刀，青龙刀夹着劲风，端端正正地飞向击中石亨的那座火炮，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青龙刀将那座大炮炮架击得粉身碎骨，铁片四处乱飞，周围的头炮手来不及躲闪，纷纷中了铁片，众人吃痛，长声惨叫起来。
众侍卫急忙护住皇上，石亨冷冷地瞪了皇上一眼，大步走向青龙刀。
曹吉祥见炮手们已经吓得傻了，此时竟不开炮轰击石亨，情急之下，厉声喝道：“开炮！”
炮手们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装炮、点火、发射。
石亨仍是快步走向青龙刀，但恰在这时，他又被一发炮弹击中左臂，石亨咬住牙关，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瞪着发炮之人，此时他已经流了不少鲜血，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又受到一记重创，他身形一颤，再也站不住脚，仰天跌了下去，快要靠近地面时，石亨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脸上肌肉**，面目狰狞地叫道：“石亨可以死，不能倒！”只见他忍住左臂上的剧痛，箭枝还插在他肉里，反复穿刺，剧痛可想而知，石亨伸出左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双目恶狠狠地环视众人。
众侍卫见状，纷纷上前，想要捡个现成便宜，一举杀死石亨。
朱祁镇大声叫道：“退下！”他想要看的就是这一幕，这个狼子野心的反贼现在回天无力，在自己面前苟延残喘，苦苦挣扎，而他好整以暇地观看石亨的下场，真是再美妙不过了。
忽的，石亨想起于谦临死时说的话，那时他在远处，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那声音竟是如此的清晰——“小兄弟，烦请你给你家主子也带句话，叫他不要折腾老百姓，否则民怨四起，老天爷也不会答应他，到时他定会遭报应的！”石亨脑海里浮现出这几年自己位更高权更重，可是没了于谦的限制，自己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纵容属下鱼肉百姓，老百姓惧于自己的权势，敢怒不敢言，自己确实已惹得民怨四起，现在正应了于谦的那句话，自己果然遭到了老天的报应，想到此处，心中百感交集。
但他立即转念：少年时，自己苦练武艺，为的就是杀敌报国；长大后，自己在战场上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立下赫赫战功，可是受到王振的排挤，把自己赶到大同，后来也先大举进犯，自己抵挡不住，可是那混蛋守将竟逼着自己自尽，自己好不容易逃回京师搬救兵，可是皇上又听信王振的谗言，非要斩了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为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苦苦练就一身本事，到头来竟差点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句谗言下，这究竟是为什么？朱氏皇族俱是平庸无能之辈，却
想死都死不了，这又是为什么？后来慢慢明白了：那是因为他们手握天下无双的权柄，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因此他们想要怎样就能怎样，无人敢多说半句话，这才是真正的赢家，而自己没有天下无双的权柄，只得靠着于谦救命，靠着于谦的举荐，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现在一败涂地，但自己不像于谦那样，生死攸关时，却毫无还手之力，为了多年的理想，为了能在乱世中求生存，现在走到这一步，我石亨无怨无悔！
想到这里，石亨慢慢站起身来，抛却刚才的内疚之情，渐渐涌上了自豪之感，呵呵狂笑起来，
蓦地，他伸出右手，咬紧牙关，用力拔出左臂上的箭枝，交到左手上，咬牙切齿地狞笑道：“老子凭什么不能做皇帝？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快向老子跪拜叩头，快向老子叫万岁万岁万万岁，胆敢迟疑，老子将你们杀得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他见众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怒上心来，厉声喝道：“好，你们胆敢违抗朕的旨意，朕就将你们统统杀光！”说着，他踉踉跄跄地奔向青龙刀。
曹吉祥见炮手们又在发楞，大着胆子，厉声叫道：“开炮！”
炮手们重新回过神来，这次装炮、点火、发射一气呵成！
这时石亨的右手已经抓住青龙刀，正站起身来，准备挥刀狂舞！
炮手们心神不定，炮弹偏了方向，没有炸中石亨的胸膛，却炸中了石亨的右手，巨大的冲击力将石亨的右臂硬生生地卸了下来，断臂仍紧紧握着青龙刀，高高的飞上天空。
石亨又受一记重创，再也忍耐不住，仰天厉声惨呼，随即想起这样做，气力只会更快的流失，他拼命咬住牙关，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石亨挥动受了箭炮重创的左手，将右手刚拔出的箭使劲甩向朱祁镇！
朱祁镇大吃一惊，慌忙闪避，曹吉祥在远处瞧见，本想大叫一声“护驾”，但转念之间，想到要是皇上现在死于石亨之手，那再妙不过了，当即硬生生地住口，把已到口边的话咽回肚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