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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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夺门恩怨乱未休(四)



但当着群臣的面,朱祁钰不好对于谦让步,否则他面子上下不来,想到此处,朱祁钰狠狠地瞪着于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于谦,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对朕说三道四!你以为自己很干净吗?哼,朕就偏偏不用你做祭品,免得玷污了朕的先祖!于谦,你最好给朕闭嘴,不要再来阻拦朕!”说到这里,朱祁钰顿了顿,回过头来,望着石亨,厉声下令:“石亨,把那些人全都杀光,一个不留,朕偏要拿他们做祭品,祭祀我大明的先祖!”说到“大明的先祖”时,朱祁钰刻意加重了语气,似在提醒群臣,尤其是于谦,让他们知道,现在做皇帝的是大明皇族,是他朱祁钰!可不是你们这些大臣,由不得你们对朕说三道四。

于谦听出皇上话里的威胁之意,背上冷汗直冒,知道今日阻拦不住皇上,只得叩头说道:“谢皇上不杀之恩!”

朱祁钰懒得理会于谦,对身旁的一名御林军士兵叫道:“呈上朕的金刀!”那名士兵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呈上一柄金刀,朱祁钰对石亨喝道:“石亨接刀!”

石亨更不迟疑,大步走了过去,接过金刀,跪下谢恩。

朱祁钰斜眼瞥了一下于谦,只见于谦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朱祁钰心绪稍微平静了些,懒懒地对石亨道:“去吧。”

石亨抽出金刀,众太监向皇上求饶并不管用,眼见石亨凶神恶煞般的脸色,登时有人吓得四处奔逃;有人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朱祁钰磕头如捣蒜;有人早已吓得昏死过去;更有人爬到石亨面前向他求饶。

石亨不管不顾,知道皇上不愿听到这些人临死的惨叫,当即手起刀落,一手快刀刀法闪起一片刀光,恍如雷鸣电闪,只听众太监仅发出半声“呃呃”惨叫,余下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喉头,但却永远也叫不出来了,只见他们的喉管纷纷断裂,鲜血喷涌而出,在太阳的照射下,鲜血红得耀眼,竟有几分妖艳。

朱祁钰嘴角微露冷笑,静静地望着于谦,像是在跟他赌气。

于谦额头冷汗滚滚而下,知道要不是皇上刚才手下留情,现在喉管断裂的就是自己了。

朱祁钰命人将众太监的尸体拖了开去,石亨继续进行祭祀大典。

群臣跪在地上,在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有人瑟瑟发抖;有人像于谦一样浑身直冒冷汗;有人手足已经吓得发软,干脆趴在地上,他们实在支撑不住了。

一时间,场上诸人嘴巴紧闭,除了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外,偌大的祭祀朝堂上,竟然鸦雀无声,气氛极其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晚,石亨替皇上祭祀完毕后,回到自己府上,回想今日的祭祀大典:“皇上越来越重用我了,看来我的雄心壮志有希望了,但今日于谦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皇上,皇上竟会饶了他的性命,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明白了一个事实:想要扳倒于谦,皇上是指望不上了,必须重新找人,才能一举除掉于谦。

他思来想去,把朝廷众臣想了个遍,也找不出一个人能扳倒于谦,皇上掌握着朝廷的生杀予夺大权,连他都不想真的杀了于谦,余下的大臣,哪个敢跟自己一起向于谦叫板?皇上罩着于谦,谁敢在皇上头上动土?

石亨苦苦思索,忽的灵机一动:“既然皇上不行,那“失踪”已久的太上皇呢?现在这个皇上的皇位是抢太上皇的,只要太上皇脱掉束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会第一个拿于谦开刀,这样我就可以借刀杀人,不用留下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千古骂名,跟着现在这个皇帝干下去,恐怕我的升官之路也走到了尽头,现在我还跟七年前一样,依然官居原位,只要于谦活着,我就没有升官的空间,只有扶持太上皇复位,我才能受到更大的重用。”

想到此处,石亨下定决心:帮助太上皇复位,除掉于谦,谋求更大的官职,争取实现自己的理想!石亨掌握了一部分兵权,那些守在太上皇屋子边的御林军,他可以轻易地解决掉,但光有兵权还不够,还得找一个可靠的帮手,助自己一臂之力。

毕竟此事极其重大,弄不好就得掉脑袋,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动手,可是找谁做帮手呢?在京师生活了八年,他对众臣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一个人很快跃入他脑海,土木堡战败后,王振埋骨异域,他原来的得力心腹曹吉祥接替了他的位子,当上了朝廷太监的总管,曹吉祥一向贪得无厌,喜欢搜刮钱财,常常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捞了很多不义之财。

这几年于谦主持政务,严厉打击朝廷和地方上的腐败行为,每次见曹吉祥干这些罪大恶极的事,常常当着曹吉祥的面,狠狠地批评他,逼着他把这些不义之财上缴国库充公,因此曹吉祥对于谦恨之入骨。

石亨想到有人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暗暗心喜,曹吉祥出入宫中极为方便,想让太上皇复位,必须把太上皇弄进宫去,可是自己身为武清伯,皇上对自己怀有戒心,不许自己擅自进宫,曹吉祥

可以随时进宫,真是一个好帮手!石亨心想事不宜迟,必须立即拉拢曹吉祥,当下趁夜去找曹吉祥商量此事。

曹吉祥见于谦刚正不阿,屡屡坏了自己的好事,听石亨想除掉于谦,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今晚就动手:石亨带着神机营,前去救出太上皇;曹吉祥带人在外面接应,救出太上皇后,由曹吉祥负责,把太上皇弄进宫中。

当晚四更,京师大多数人早已睡熟了,石亨带着心腹,悄悄靠近软禁太上皇的那间屋子,周围守护的御林军见到石亨一行,立即冲了过来,石亨下手不容情,一马当先,领着属下,将御林军杀得干干净净,石亨命人细细察看,见御林军再无活口,暗暗高兴,随即快步奔向那间屋子。

一旁忽的闪出一彪人马,却是石亨早已安排好的神机营众人,石亨低低地喝道:“快,从侧面轰出一个洞!”

这是从暗处突然跳出一队人马,却是皇上命人暗中守护在此的锦衣卫,锦衣卫立即跟石亨所带的人马交上了手,石亨指挥神机营,用大炮猛轰锦衣卫,一番混战之后,锦衣卫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想要逃走,石亨哪里肯放?追了上去,砍瓜切菜般将没死的锦衣卫也杀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个活口。

石亨早就暗中打探到太上皇所住的房间,此时他指挥神机营,对准另一面墙,连番轰击。

朱祁钰害怕有朝一日太上皇会逃出来,竟命人用精钢铸造了这座屋子,虽然神机营大炮威力无比,但也花了一盏茶的时间,钢墙铁壁才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石亨带着士兵,匆匆进屋。

朱祁镇以为朱祁钰要斩草除根,现在连夜派人前来,想要杀掉自己以绝后患,听到外面的炮响,他从睡梦中惊醒,匆匆滚到地上,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石亨走进朱祁镇的房间,朱祁镇定了定神,知道该来的总要来,又从床下爬了出来,石亨见状,知道太上皇心中所想,见他衣衫不整,说明来意,退在一旁,让朱祁镇自己拿主意。

朱祁镇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想到七年来自己受到的非人待遇,心中暗暗咒骂:“朕的皇位被朱祁钰抢去不说,他还不把朕当人看,暗中使用卑鄙手段,将朕关在这里受饿受冻,朕哪里还有半点太上皇的样子?虽然石亨现在没有把话挑明,但他带兵的意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只要朕敢说半个不字,石亨定会杀了朕灭口。”

想到这里,朱祁镇更不迟疑,下定决心:利用石亨一伙,把原本属于自己的皇位再抢回来。只听他大声对石亨道:“石亨,朕跟你们走!”

石亨暗暗松了口气,目前一切进展顺利,他不敢多耽,当即领着朱祁镇,快步走出屋子。

曹吉祥带了一班太监,在外面接应,见太上皇出来,众人简略地跪了一番,曹吉祥匆匆扶着太上皇上轿,随后指挥众太监,抬着朱祁镇,向前疾奔。

一路上石亨保驾护航,遇到陌生人,一概格杀勿论,严防走露风声。

曹吉祥带着众太监,到了平时早朝的大殿,亲自扶着太上皇下轿,让他坐在龙椅上,耐心等候,同时抓紧时间,把自己和石亨的计谋详细告知朱祁镇,恳求他积极配合,朱祁镇想也不想,答应一切按照曹石二人说的做,自己尽力配合。

曹吉祥见太上皇现在听从自己的摆布,心下暗喜,自去准备早朝之事,他生怕石亨念及旧恩,关键时刻对于谦下不了手,定要亲自对付于谦,让石亨带兵,截住朱祁钰,一切顺利的话,皇权自然会完璧归赵,回到朱祁镇手中。

闹了一阵,天也亮了,曹吉祥一切准备妥当,只等于谦和朱祁钰前来自投罗网,他敲响钟鼓,打开殿门,“失踪”了七年的太上皇忽然端坐在龙椅上,群臣一见之下,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众人一起望向于谦,盼他拿个主意。

于谦乍一见到太上皇,也是大吃一惊,虽然他已经听说昨晚有人大闹皇宫,但早朝何等重要,他不敢不上早朝,只想等早朝过后,再去细细处理昨晚之事,此时见太上皇坐在龙椅上,喜怒不形于色,冷冷地瞪着群臣,一言不发,于谦料到昨晚之事定然和眼前的太上皇有关,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曹吉祥尖声喝道:“太上皇已经复位了,你们还不赶快拜见?”

群臣不明所以,见于谦也束手无策,纷纷拜了下去,高呼万岁。

于谦定了定神,心想反正他是太上皇,对他跪拜磕头也无不妥,当即叩下头去,高呼万岁。

曹吉祥在一旁冷冷地喝道:“于谦,皇上有旨,命你到内殿接旨!”说完,双目恶狠狠地瞪着于谦。

于谦微觉奇怪:往日皇上有旨也会当朝宣旨,从来没在内殿宣过旨,今日情势有变,也不该如此突兀啊。虽然他心下生疑,但他光明磊落,见曹吉祥凶相毕露,丝毫不惧小人的阴谋,况且皇上有旨,他怎敢不接?

于谦不再迟疑,一马当先,大步走向内殿,曹吉祥随后跟了进去,群臣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朱祁镇瞥了一眼于谦,见于谦正气凌然,心中微觉有愧,低下头去,仍是一言不发。

曹吉祥和石亨早就商量好了,在朱祁镇复位后,首先除掉的就是于谦,然后再去对付朱祁钰,现在他们不再承认朱祁钰为皇帝,只认朱祁钰是先前的郕王。

曹石二人商量好后,分头行动:曹吉祥一手主持今日的早朝,震慑群臣,暗害于谦;石亨亲自带兵,前去阻拦郕王朱祁钰上早朝。

曹吉祥听说石亨的侄子石彪武艺高强,他向石亨借用石彪,精心设计了一个“皇上有旨”的骗局,诱使于谦上钩,此时石彪在内殿坐卧不安,等着叔叔说的对头大驾光临,只要于谦走进去,他就会立即出手,点倒于谦,替叔叔收拾了政敌。

于谦刚踏进内殿,环眼扫视了一下,并没见到有人手持圣旨,只见到有个年轻人凶相毕露,不怀好意,心知不妙,正要疾步退出,但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石彪一个箭步跳到于谦身边,伸出一指,点中于谦的哑穴。

于谦满面怒容,想要大叫,却已叫不出来,狠狠地瞪着石彪。

刚才石彪紧张过度,出手稍慢,此时再不容情,摸出一团软布,狠狠地塞进于谦嘴里,接着一拳击向于谦的脑袋,将他打得昏了过去,然后掏出一根粗绳,将于谦捆得像粽子一般,随即装入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石彪更不迟疑,弯腰扛起麻袋,快步奔向内殿后门,迅速退了出去。

曹吉祥见石彪动作麻利,于谦已经落入自己掌控中,心下大喜,暗暗高兴,立即抽出一卷纸,念道:“奉天承运,朱皇诏曰,朕既复位,现在暂由于谦继续掌管大明国事。钦此!”停了一会,曹吉祥尖声叫道:“于谦,还不快快接旨?”此时于谦已经上了他们的当,被装进麻袋里抬走了,哪里还能接旨?

曹吉祥自有办法,捏着嗓子,换了一个声调,叫道:“微臣接旨,谢主隆恩!”虽然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跟于谦刚正浑厚的声音相差甚远,但此时外殿群臣人心惶惶,生怕太上皇复位跟自己翻旧账,以大逆不道之罪,诛灭九族,众臣怎会不害怕?他们心神不属,哪有时间细辨曹于二人声音的差别?

曹吉祥快步走出内殿,大声叫道:“于谦已经奉旨为皇上办事去了,现在皇上有旨,只要你们归顺皇上,皇上宽大为怀,既往不咎,你们拥立郕王为帝,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也一笔勾销,现在你们愿不愿意辅佐皇上?”

众臣哪敢说半个不字?跪在地上,纷纷口不择言地乱叫道:“微臣誓死效忠皇上,但求皇上饶命……饶命……”

曹吉祥冷冷一笑,道:“如此最好!”说完,望向朱祁镇,朱祁镇心领神会,淡淡笑道:“众位爱卿,你们不必担心,现在早朝开始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说吧。”

石亨带着一队人马,守在朱祁钰前去早朝的必经之路上,为了掩人耳目,昨晚蒙上的面罩他还没有扯下来,装作宫中的护卫,侍立在一座亭子边,他和曹吉祥一样的心思,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定要速战速决!

过了一会,朱祁钰的轿子由远及近,迅速向石亨这边靠近,石亨也有些紧张,毕竟他对付的是当朝天子,稍有差池,人头立即落地,但他见抬轿之人毫不戒备,仍是快步奔了过来。

石亨纵身一跃,立即出手,挥动短刀,展开快刀刀法,将抬轿众人的喉管纷纷割断,昨日刚割过那些太监的喉管,现在有了经验,这些抬轿人连那半声“呃呃”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刀毙命,纷纷松开了抬轿的手,东倒西歪地滚在地上,鲜血狂喷!

眼见朱祁钰的轿子摇摇晃晃,马上就要滚在地上,石亨迅速伸出手来,一把将朱祁钰拉了出来,只见朱祁钰满脸惶恐之色,出了轿子,他刚刚站稳,迅速扫了一眼,望着蒙面人的的眼睛,知道这是石亨干的,明白多说无益,冷冷地望着石亨,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那顶轿子轰然落地,在地上滚了老远,终于不动了。

石亨瞧见皇上的神色,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了,心下微一怔忪:朱祁钰做皇帝,我步步高升,当上了武清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于谦屡屡仗义出手,先从朱祁镇的刀下,救了我的性命,后来数次向皇上举荐我,皇上看在于谦的面子上,对我委以重任,因此我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事到如今,这两人都被我陷害,皇上也落入我的手中,想要害死他们,现在易如反掌,可是为什么要害他们呢?其实我跟这两人并没深仇大恨,甚至他们都有恩于我,为何我要恩将仇报呢?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该杀,于谦屡次三番地教训我;皇上无德无能,样样不如我,凭着他是朱家的儿孙,糊里糊涂地做皇帝,这对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我来说,公平吗?我能容忍这个事实吗?

想到这里,石亨狠下心来,不再多想,将朱祁钰交给身边的心腹,早有人如法炮制,封住朱祁钰的嘴,将他装进麻袋,然后扛起来抬走,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