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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权力到底是什么?

孟繁英到机关快到一年了,作为一名基层的公务员,充分体验了官场生活的平淡、枯燥、乏味、无所事事,以及被边缘化的痛苦。

    多数时候自己只不过是个冷眼看客,靠听闻领导的掌故,品味主子与奴才之间角色转换的表演,来打发日子。

    孟繁英的心中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结:权力到底在哪里?

    看遍了官场里的主子和奴才,既然入了官场,孟繁英绝对不愿成为“想当奴才而不得的”人。

    没权,或者有权不会用,在机关里是会被人嘲笑,甚至被人欺负的。

    即使为了争面子,也要把权力握在手里。那就只好成为“奴才”了。

    但是,想当奴才也不是容易的。像付处长那样,不仅是多年历练的结果,也是天性使然。

    孟繁英又犯了书呆子气,一定要从道理上把事情弄明白,才肯付诸行动。

    于是开始涉猎许多经济和管理方面的书籍。

    但经济和管理书籍中给出的关于权力的答案实在是太乱了。

    把权力按不同标准划分成不同类别,没个统一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都说西方人对权力研究得透彻,而中国的国有企业一直存在着“产权不明晰”的问题。

    实际上,孟繁英经过研究,能感受到东西方在权力研究方面是走了两个极端:

    西方人在研究怎样细分制衡权力方面确实是很透彻的,三权分立的原则很早就提出来了,而且西方人从古希腊时就有分权、民主、共和的历史传统。

    而中国人则在集权方面的研究更透彻,中国人从秦始皇开始,就在研究怎样最大限度地获取权力,当然也有分而治之的时候,但分而治之的目的仍然是怎样让权力最大化。

    希腊故纸堆里找不到答案,孟繁英就随手找了两本厚黑学方面的书翻了翻,里面宣扬的主要是:

    “古之成大事者,不外面厚心黑而已!”要达到“脸皮要厚而无形,心要黑而无色”的境界。

    初看也似有些道理,但经不起仔细琢磨。

    都去比脸皮厚,打了左脸,再给人右脸打,主子刚开始也许还觉得出气,但时间长了,也打烦了。不仅自取其辱,也是徒增主子的厌恶而已。

    都去比心更黑,卖了朋友,再卖主去求荣,谁是傻子呢?

    自以为聪明只能聪明一时,被所有人堤防着,会有好结果?最后成了过街老鼠,岂不是连生存都成问题,岂不成了玩火?

    厚黑学在战乱时代用用还可以,那是一个需要打乱一切固有规则的时代,再死抱规则不放,肯定是找死,需要出奇兵,靠诡道。

    而太平盛世,要靠正道,至少是为自己的利益制定规则,再利用规则去约束他人。

    孙子兵法早就讲:“凡战者,以正和,以奇胜。”

    如果在从众心理或“群体效应”的作用下,大家都去厚黑,跟都没去厚黑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就像球场上看球时,大家都站起来,跟都没站起来的视野是一样的。

    而且都去厚黑,必定是内斗不断,超越了上面主子的承受范围,只能是两败俱伤,反倒让渔翁得利。

    手捧着《厚黑学》,孟繁英也不断地反问自己:

    “为什么要那样做?值得吗?”

    本来是个好人,要想磨炼得面厚心黑,必得有大的志向,或有深仇大恨,至少也是迫不得已,但在这太平盛世,这几种情况对孟繁英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磨炼得面厚心黑,那也必定是个痛苦的过程,能练到心安理得的程度,则必定经历多次痛苦挣扎,是个不断地失去尊严、不断地失去人格、不断地失去良心的过程。

    最后,再无可失,也就麻木了,也就练成了。

    但那是自己要的人生吗?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外国人对权力的研究并不实用,他们是把权力研究没了。

    厚黑学对权力的研究也不可行,他们是把权力研究歪了。

    孟繁英决定,自己得另起炉灶,还是要一切从主子的需求入手。离开“需求”这个根本,研究什么都是空中楼阁、缘木求鱼。

    在官场,一旦当上主子,就想抓牢、巩固、扩大所有权力。

    对人财物能产生影响,就有权力。

    权力很多时候是别人赋予的,但有时候也是自己争取来的。

    但这些权力归结到一起,在孟繁英看来,也就三种权力:话语权、知情权和收益权。

    话语权:体现的是主子说一不二的权威,什么“一把手”、“一支笔”、“老大”、“大老板”都是在描述话语权。

    话语权能用来主导奴才的思想,保证奴才的忠诚。

    对于胆敢异议、顶嘴、非议者,定要给予教训,而对于有自己的一套思想体系、胆敢争夺话语权、甚至拉帮结伙、另立山头的,就要用炮打其司令部,甚至踏上亿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话语权发展到极端就是个人崇拜、独裁专制。

    知情权:知悉奴才一切情况的权力。

    奴才是怎样想的,怎样做的,有无朋党,有无短处。

    也包括所管辖范围内的油水有多大,怎样分配,有无腐败行为。

    主子对奴才多采用黑箱操作的模式,但主子却要求奴才对自己透明。

    抓住奴才的小尾巴,有利于随时制服奴才。

    打小报告者,恰好满足了领导对知情权的需求。

    知情权发展到极端就是失去自由、特务统治。

    收益权:从所管领域收取利益的权力。

    当然,是否贪心地收取这份利益,取决于许多复杂因素,包括出身高低,包括监督制度等。

    一般来说,低等主子捞财,中等主子既捞财又捞名,高等主子以捞名为主。

    主子牢牢控制着人权:调动、奖惩、否决,撤职。

    主子也牢牢控制着财物权:拖、拿、卡、要。

    聪明又贪心的主子往往是在管辖范围内按比例收钱的。

    即使不收钱,也不能让奴才当傻瓜耍,要让奴才知道,他的收益是主子赏赐的结果。

    收益权发展到极端就是追逐名利、腐败亡国。

    很多人忽略了话语权和知情权,一味强调收益权。

    实际上,话语权和知情权才是根本,是收益权的保障。

    有些大领导,尤其是伟人,特别是那些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伟人,本身不太贪图享受,对收益权可能确实不太在意的。

    但对于话语权和知情权,没有那个大领导不在意,甚至一句话冒犯到大领导,就可能导致杀身之祸。

    收益权经常会受到各种制度的制约,但话语权和知情权不会受到制度的制约,而且是主子永远都需要的。

    尤其是最高级别的主子,比如中国古代的皇帝,所有的收益几乎占尽,对收益权不大感兴趣,但对话语权和知情权的追求,则是始终如一的。

    一旦失去话语权和知情权,领导立刻就会感到不安,明显感觉权力的基础不牢,即使获得再多的收益,主子还是时刻会感觉自己的权力有被篡夺的危险。

    所以拍马屁和打小报告,从古至今,都在官场里畅通无阻,而且一直是成本极小、收效甚高的两个法宝,这是由主子的需求决定的。

    有些自以为君子之人,往往不耻为之,实乃不明此中道理,反笑明事理者为小人。

    有些人不明此理,“想做奴才而不得”时,只一味埋怨领导太贪,实际上是没搞清楚领导的需求。

    真让他去给领导送礼,他连领导家在哪都不知道,送什么礼适合,领导能不能收,心里都没底。

    经过一番艰苦探索,孟繁英终于觉得自己发现了权力的真谛:

    西方社会是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三权分立,分权制衡。

    中国官场是话语权、知情权、收益权三权合一,获取极权。

    既然已经身在官场,既然已经吃透了权力的真谛,剩下的就是要知行合一、身体力行、用实践去检验自己发现的真理了。

    此之谓“上士闻道,勤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