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尘封的日记_第二章

日记的前五六页，几乎全都记录着平淡的琐事，小女人的爱情故事有些俗套，无非是两人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这样平淡的故事往往只有当事人才能充分体会到那种欣喜，但甘露却从偶尔出现的字句里读出了姐姐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一直到这里，都没有出现那个“他”的名字。甘露还是第一次知道姐姐的男朋友是个模特，两人相识在六年前。

看到这里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整个城堡就像被睡魔召唤了一样，寂静得过分，连远处不知名的小虫叫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甘露又有些饿了，先前吞下的那几块巧克力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吃，她只好喝了些热水接着看下去。奇怪的是，中间有两页的空白，除了夹了两片已经变了颜色的花瓣外什么都没写。

花瓣已经变成了一种浑浊的黄色，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气味，倒是混了些茉莉的芬芳，显得不伦不类。根据姐姐之前的描述甘露可以想象出这些干花刚被采摘的当日是那种最娇艳的粉红，这些美丽的生物太容易凋谢，变色，被虫蛀。甘露不禁心生感慨，花朵太经不起时间考验，那么花朵代表的爱情呢？

２００２年７月８日   烈日当空

天气太热了，热得让人受不了，店里多了许多买一杯圣代泡一下午的大学生，快考试了，他们把这里当成了有冷气供应的自习室。吃套餐的人少了许多，生意不好，经理心情也不好就拿我们出气，动不动就说要裁人，命令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做清洁，地板都可以用舌头舔了。

最近他情绪很低落，对于一个职业模特来说，以他现在的年纪几乎是黄金时段的边缘了。每年都有那么多新人出来，越来越多的模特学校和经纪公司出现，工作越接越少。

前两天他提议让我辞职，由他出钱去开家服装店。我没同意，做生意是有风险的，露露每个月又需要固定的生活费，她快考大学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可不敢出问题。他的那点积蓄也是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平时的开销又大，万一亏了，就算他不怪我，我也会自责而死。

这几天他的笑容很少很少，我知道是因为工作不顺。在他们的圈子里，没有出类拔萃的先天条件或者相当的人际关系是很难红起来的。虽然他是我的王子，但客观上看他在模特圈里并没太多优势，他的身高在我面前可以引以为傲，但在模特圈中比比皆是。最近他几乎泡在了杂志里，努力研究着适合的定位和造型，想为自己找个突破点。他说，奔三的人了，如果今年再不红，这辈子都很难红了。

真想帮他一把，可那些事情我也不懂，只能干着急。

昨天，他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出趟门。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只希望不会是让他更加烦恼的事，好想向流星再祈祷一次，可最近的天气不怎么好。露露也快考试了，不知道她身体还好吗。

２００２年７月２８日　雷雨的夜，失眠

今天没带伞，下班时被雨浇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地回到家，没想到他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我对他的家庭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的童年和少年都过得不怎么快乐，父亲几乎从没出现过，将他养育成人的是美丽的母亲。今晚，他把他的身世都跟我说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信任，那种对家人才有的信任。

这个故事其实很不光彩，他的真实身份是名私生子，母亲曾是位风尘女子，是他远在省城豪门父亲的秘密情人，迫于家庭的压力，父亲只在他出生时来过，后来每年支付一笔生活费。父亲的出身也颇为复杂，依靠原配夫人娘家的资助发迹，而原配夫人却没有生养。所以这次他回去还被从未谋面的长辈们带去做了dna亲子鉴定，然后才确定了继承人的身份。遗产相当丰厚，他父亲的银行存款股票以及名下的不动产全都归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正房太太继承，剩下的两所白手起家创办的私立医院则被他继承。唯一的条件，就是他必须先去国外学习最先进的管理技术，只有在他获得相当的学历后，才能正式接手医院的管理事宜。

听到这些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事似乎只能在电视剧里见到，距离我的生活十万八千里。作为当事人的他情绪肯定更加复杂，他买了好多酒回来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不懂究竟是为自己的私生子身份悲哀还是为即将继承的财产而兴奋，最后还拿出了他从没见过的出生证明和父亲照片给我看，那上面有他父亲的亲笔签名。

看到出生证上他的名字我就楞了，跟他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完全不同，但那个名字曾经被一个追求过我的男生使用过。也许是同名同姓吧，我安慰自己。可他父亲的照片却又让我大脑短路，那位中年人的面孔，竟然有几分似曾相识。

他的脸很红，眼睛也红了，他一定是喝醉了，大着舌头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竟然是我和他。

他坦言当年追求过我。我们同校，他比我高两届，他们班还有隔壁班的很多男生都给我写过情书，男生们甚至打赌，看谁能最后把我追到手。他说他当年为我准备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他还说他那年和我见过一面。

打赌的事我不知道，不过当年的我的确收到过很多情书，当然，我一封也没有回过。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她们都是有家庭的，而我却在福利院生活，还有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妹妹。露露不能没有我，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青春，那些不现实的青涩情感华而不实，漂亮的面孔于我也只是徒增烦恼的累赘。

有点扯远了，对于那段日子我总是充满回忆，还是说回他吧。

那时候的他长得实在太普通了，以至于我一直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在我看来，反正那些给我写情书的男生也只是青春期的萌动，注定不会太长情，几封情书和几朵玫瑰的战术后，我只要一直沉默着不予理睬他们最后都会放弃。事实也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很多人追了一阵子就打了退堂鼓，转而去追其他女生。我得出一个结论，同龄的男生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他们在荷尔蒙的刺激下热衷和幻想的只是爱的形式，而对于爱这个字眼后面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却全然不知。

在这方面我是有些恋父情结的，亲曾眼见到过爸爸在生意艰难时也为家庭付出那么多努力，在外面哪怕再辛苦，回家也总会给我和露露一个最亲切的笑脸，我爱的只能是他那样稳妥的成熟的男人，而不是轻率冲动的少年。

我的学生时代是没有过恋爱经历的，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十六岁生日时收到的一份很特别的生日礼物：满满一大盒铁皮盖子，那种一块钱一瓶的玻璃瓶装汽水，每一枚都被砸得纸一样平，而且用锥子在上面画出心形，心形的中间刻着我的名字。

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当天的情形，那些叮当作响的小铁片被我倒在桌上，阳光照耀着把金色的光泽反射在墙上，我的名字被框在手法稚嫩的心形里，在墙上的投影出光影，那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我被那些小铁片迷住了。寝室里的女同学忍不住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她们都说，这个送礼物的人真有心。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喝掉了最后半瓶杰克丹尼，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那份礼物是他的杰作。他还从床底下的铁盒里拿出了一张发黄的集体照，那是我们班毕业时照的，应该是张样片，角落里有个很楞头青的过路男生，他说那就是他，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