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刃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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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五层

    一寸,不过两指的距离。但在这两指间,却隔着生与死的差别。

    男人的镰刀差了两指才能够到王燕绝的脖子。它仅仅刺入了肩膀。

    男人有些不满,鼻腔间发出不削的气音。他狠狠的将手中的镰刀收回,一跃退回了五尺开外。

    王燕绝的右肩上留下了一道两寸深的血口子,灼热的液体汨汨的流着。

    拿着镰刀的男人也负着伤,昏黄的街灯照亮了他的右脸,他啐了一口血,弓着背,似乎有些直不起来了。

    他的肩膀微微的耸动着,血凝结成块从口鼻中掉落。他不仅伤了,还伤的不轻,但他却咧着嘴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可惜。”

    “可惜什么?”

    “你的风,比我预测的要大一些,它把我的手吹开了一寸,所以你还能站在那。”

    “那又怎样?你输了,你伤的很重,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不杀你。”

    “哈哈哈哈哈哈......我输了?我已经试出了你的风有多大,我已经知道该出几分力。你躲不过我下一招了。”

    拿着镰刀的男人直起了身子,他张开双臂,仰着头,大笑。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血渍被清洗。

    王燕绝隐隐察觉到了危险,他想,男人的伤也许没有那么重,只是装的。而且自己的伤没有那么轻,右肩的肌肉已经断裂。

    王燕绝握着破风刀,他的食指和无名指已经微微发麻,渐渐失去知觉,更糟糕的是,他的右臂变得很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举得起刀。

    然而,那把沾染寒意的镰刀,如期而至,它脱离了男人的手,被一条玄铁粗链拴住。它没有指向王燕绝的脖子,也没有指向任何致命的地方,它只是划伤了王燕绝的大腿。

    王燕绝的腿还未反应出刀锋的凉意时,那把镰刀就已经在铁链的牵引下收回。

    男人握着镰刀,站在原地,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哈哈哈哈,我输了吗?你们这些人,太在乎输赢了,不像我,没什么得失心,因为我,从来不会输。”男人狂妄而兴奋的说着,他的表情因为狂喜而扭曲。

    但王燕绝相信,面前的男人说的是实话。因为雨水将他身上的血污清洗后,他的伤口已经愈合。拥有这样一副身体,自然不容易输。

    “能不能给我一个时辰,等我找到了玄微子,再来领死。”大雨淅淅沥沥,王燕绝的声音都快被雨声所淹没。

    人这一辈子,总是会不断地向人低头,但没有哪一次王燕绝会感到如此的羞辱,却又不得不做,他跪在了男人面前。

    “切。”男人的脸上有些不悦,他当然不会放过王燕绝,但他不喜欢这样结束一个人。他希望看到人的挣扎,负隅顽抗,最终不甘心的死在自己的手上。

    镰刀再一次飞向了王燕绝,刀锋划过王燕绝的左臂,插入了他身后的石板内,他没有反抗。

    男人握着铁链,他脸上的不悦渐渐转变成了愤怒。他用力收回了镰刀。

    这一次刀背撞击到了王燕绝的肩,他摇摇欲坠的倒在了地上,击倒他的不是那把泛着凶光的镰刀,而是他自己。

    玩弄猎物原本是狩猎者的乐趣,被剥夺了乐趣的男人冲到了王燕绝的面前,他疯一样的用镰刀砍砸着地面。

    坚硬的青石板被砸碎了好几块,但王燕绝的命,还在。

    “这样不好玩,这样不好玩。”男人怒吼着,他似乎不能控制自己,不断的挥舞着手。

    突然,男人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他想到了一件事。

    “你要见玄微子?你要救人?”

    王燕绝没有回答,他的脸埋在积水中,艰难的喘息着。

    “你只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你要救的人就在附近?”

    事实证明,疯子不一定是傻子,相反还可能很聪明。

    男人垂目,睥睨着倒在地上的王燕绝,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兴奋。

    王燕绝来不及阻止他,他甚至来不及爬起来。镰刀上的寒光就已经消失了。他知道,镰刀索的命已经是伍若兰的命了。

    人们总以为性命是最重要的东西,但事实上信念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因为多数人的信念都是好好活着,才会产生‘性命是最重要的东西’这种误解。

    王燕绝的信念并不是好好活着。他的信念是报恩,但简化到这一刻来说,就是保护伍若兰。

    他可以救不了她,但他不可以不保护她。他必须死在她的前面。

    雨巷,王燕绝握着刀,他挣扎的站起来,他的右手已经无力握紧破风刀,他只能用左手拿起那把刀。刀尖与青石板路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雨和雾让他看不清雨巷的尽头,他无法确定伍若兰是否还在。但他猜到了,不在。

    雨巷的尽头,宽檐,矮墙。只剩一块拳头大小的血迹。

    摧毁一个人的信念,比杀死一个惜命之人要更残忍。毕竟失去生命之后是没有意识的。

    王燕绝左握着刀,手上的青筋暴起,恨不得将手中的刀柄捏碎。血混合雨顺着刀尖滴落。

    人总是要爆发的。

    天空落下了一道响雷,在多雨的天气里,这很常见。

    但巨响之后,还有狂风肆虐,这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大,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包括王燕绝自己。

    雨,回旋,它们再也不能沾湿王燕绝的衣服,风眼的中心是空无一物的,只有风本身。

    “是一把可怕的刀,只是第五层而已。”男人站在远处说道。“但我喜欢。”

    说完,他的镰刀再次向王燕绝飞去,但是此时再也没有外物可以进入风眼,因为风眼的中心是空无一物的,只有风本身。

    玄铁的粗链像细枝一样,被风脆生生的绞断了。镰刀卷入了风墙中。

    男人对此显然是始料未及的,他蹲在屋顶的青瓦上,有些难堪的扶着额。

    “太不公平了,你的刀......”

    谈论公平本就是可笑的,更可笑的是说这句话的人本身也受尽了命运的恩赐,尽管在他看来,近乎不朽的驱壳不一定算是恩赐。

    迟疑,难堪,男人所有的情绪在下一秒变成惊恐。

    这是拥有这样一副身体的人,很难拥有的感受。

    一瞬间,他脚下的房子被夷为平地。

    人在自然之力的面前永远是徒劳,而对男人来说,此刻的王燕绝是天灾。

    风很快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摧毁了他想要摧毁的东西,这里只留下了一堆废墟。

    男人的身体折断在废墟里,但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