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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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五十冲阵

    事态如七斤思忖的那般逐渐恶化,山上的气氛几乎凝固,在接下来的两三此攻山战斗里,确实杀过了很多人,但山下包围的骑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不断增加的趋势,因为还有新的小股骑兵出现,汇入山下的骑兵团中。

    修行者吸取天地元气,开启体内神藏是没错,但并不是说到了无敌的地步,尤其是七斤他们这些不算厉害的修行者,消耗太大,恢复太慢,体内真气终究是会用光的。

    估摸着还有两个时辰入夜,一支小队骑兵汇聚,沿着山道再次排成整齐的阵势向山上来,渐要变成黑压压的人海马海,最危险的便是快要入夜的这次最后攻击,要么一战而定,要么又得等到明天,所以这次的进攻骑兵应该是被下过死命令的。

    “准备迎战,还要留点力气,晚上突围!”

    七斤前后弓步拔出鱼鳞剑,低头望向山下涌动而来的黑色人海。

    隆起的山道边缘是堆积的一具又一具尸体,小和尚抽空便蹲到跟前念经超度,但这次的工作量太大,应该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现在的他听了七斤的呼喊后只能低头默哀,慢慢爬起来准备战斗。

    现在已经改为七斤指挥战斗,他已经熟悉了军中的作战方式,无非就是用大量箭矢射住阵脚,给前方冲刺的敢死队提供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可知道归知道,这方法行之有效,破解不了。

    穿着皮甲裹着厚布的数百骑带马冲阵,这一次他们更加迅捷,手中的长刀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寒冷,冷到山上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凝重了很多。

    数百骑士卒山道的隐约弧线,向山顶狂奔,最开始还有些杂乱缓慢的蹄声,顺着速度的提升,开始变得越采越密集,越来越整齐,逾百只强健有力的马蹄,重重踩踏在微硬的山道上,令整个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骑兵和步兵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一次,对方要来硬的了。

    杂乱的马蹄声就像是重重落在鼓面上的重槌,每一次落下,大地便会震动一分,鼓声若雷,蹄声若雷,小山仿佛都要被敲碎一般,越近的距离感觉越清晰。

    终于接触上了,山上有战斗力的五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愤然投入到黑色的海中,在海中翻滚,站起来又落下去,大声呼喊,剑气纵横,许多骑兵被扫落下马,然后被活活踩死,孤零零无主的骏马站在主人身前,舔着他的脸督促他快点站起来.....

    山上越来越小的空间被鲜血铺满,这鲜血又顺着山道流下去,将整个小山全都染成红色,就像晚霞提前宠幸了这一处地方。

    幸好是在山上,要是在平原,只怕再高的修为也会被黑色的洪流吞没。

    战斗越发艰巨,王雄涎也拖着病体出了马车,拿着长剑背靠马车与人刀枪相向,现在已经分不出人手照顾他了,甚至连他只不过是十岁的小儿子,今番也出了马车,挺着一柄和他身材搭配的秀气短剑,在王雄涎身边支支掩掩,不求伤敌,只求自保,小儿子别看只有十岁大小,气力不济,胆色却不差,有点小将军的风采。

    看着越来越多的骑兵群,看着那些骑兵狰狞的面孔,看着骑兵手中挥舞的雪亮长枪刀,七斤从容的脸色变得沉重,挣脱开来跳到王雄涎面前,一边拨开砍来的刀枪,一边沉声道:“看来你把人得罪的不轻啊。”

    王雄涎的面容平静且坚毅,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将军,在最困难的时候仍要镇定自若,他需要感染他的士兵,而现在,他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句,并没有说话。

    忽然间,一切都变了。

    山上的骑兵显得恐慌,下手砍人的速率一降再降,暮色将近,落霞之前的云色越来越淡薄,空气越来越寒冷,山上骑兵的气氛也随着空气的下降越来越紧张,营地里所有人眼眸里带着恐慌。

    七斤看了一眼天色,虽然快要到了黄昏,可对方是极其精锐的骑兵,不会因为这点天气就冻手冻脚,更加不会恐慌。

    事有他因!

    站得高望的远,七斤远近打量,望了一眼隔了老远的另一座山脊外隐隐出现的骑兵,这些骑兵因为太远看不清容貌,但整体却是玄甲,马蹄声隐藏在躁声之下不被人察觉,此时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山下的江淮军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堵截新来的这批玄甲骑兵,这才导致山上的压力骤降。

    这样一看非敌没错了,是不是友暂且未知。

    七斤没有和山上的这些剩余江淮军骑兵缠斗,他转头招呼一声,众人聚拢在马车附近,山上的江淮军也没有趁机发动攻击的意思,看着北面草甸缓坡间的烟尘越来越大,看着那新来的五十玄甲骑兵已经快要冲下缓坡,进入平原地带,竟然从山下传来呜呜的鸣金声。

    七斤看着身旁那些面露紧张之色的江淮军骑兵,觉得很奇怪,明明只是新到了五十人的玄甲骑兵小队,就能怕他们吓成这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在听到后方传采的鸣金收兵后,山上指挥的小统领直接说了一句撤退,然后手腕一翻,马头一转,山顶上的江淮军又如退潮一般迅速退到了山下。

    不提山上,山下的千骑对五十,现在正到了最好看的时候。

    五十玄甲骑兵现在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山腰上,这是一个可以用来冲刺的最好地点,而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只是伸手便可触碰到的距离,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攻击点。黑压压的五十骑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小队编制,控缰漠然立于山腰,夕阳在背面映照不到,他们黑的更加彻底,从七斤的角度来看,仿佛是一层密密麻麻的枯草。

    这是一直了不起的骑兵,虽然只有五十人。这种感觉蓦然地出现在七斤的脑海中,不管是从五十人冲天的披靡气势来讲,还是从与之对立的江淮军骑兵的紧张且警惕的情绪中讲,都说明了这一点。

    忽然,他们动了,一个不知名的时刻,他们动了,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人数的多少也失去了意义,并不是具体的时刻,五十人的玄甲骑兵面对对方千人骑兵,他们悍然地发动了进攻,吹着角号的进攻声一想起,五十玄甲骑兵整齐划一,齐心向处在中心平原地带的江淮军骑兵践踏过去。

    铁蹄又一次打破了战场的寂静,与之同时来到的还有尖锐凄厉的箭鸣声。

    夹紧马腹,在高速移动中仍能够直起身驱,挽弓,搭箭,然后松手,箭枝离开弓弦,箭身隆起,伴着旋转,隆起在空中画着圆弧,箭头直直不动朝着江淮军大阵里扎去,羽尾摇摆不定,即便遇到风雨也能控制方向,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最终变成一条笔直的线条,撕破空气飞向平原地带。

    箭头轻触熟牛皮制成的铠甲,一触即破,就像撕破空气一般轻而易举,紧接着触碰肌肤,肌肤便更如纸一般单薄,扯开血肉丝缕如絮,带出血肉碎骨如渣,直至深深扎进喉骨深处,才不再前进,而那尾箭羽依然摇摆,轻颤发出嗡声。

    近千名江淮军骑兵站在平原之上无依无靠,明明只是身处平原,但他们像是困在监狱,手脚被震慑住不敢反击,阵形被一阵箭雨射程筛子,人人恐慌,无比混乱。

    七斤在山上看的清楚,一共是三轮抛射一百五十支箭,江淮军中最起码百人死亡或受伤。相距只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骑兵来说转瞬即到,但这伙玄甲骑兵仍旧发了三轮箭雨,这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而这一百五十支箭雨更是造成了百人失去战力,就更是一件夸张的事。

    他们挥动弯刀,再次加快了速度,蹄声如雷冲进平原,如同一只狮子冲进鹿群,杀戮即将开始,血雨腥风已经来临。

    寒冷的冬风打在七斤脸上,听着从山下传来的惨呼声,他才回过神来,震惊过后他开始思考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五十人要冲千骑?

    没有拒马,没有绊马索,也没有陷坑,平坦坚实的平原之上是骑兵交战的好去处,这是一次硬碰硬的较量,就像江湖中比武时两个拳头直冲冲撞在一起,没有花招,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七斤不由的惊呼:“五十人要冲击千骑阵,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虽然有缓坡带来的一丝丝速度优势,但这优势也会逐渐消失,他们是在用头颅去撞刀锋,他们想死吗?”

    王雄涎过来拍拍七斤的肩膀,眼神中有不清不楚的意味,沉声说道:“他们不想死,最后死的应该也不是他们,因为他们是玄甲骑兵,秦王麾下的玄甲骑兵,纵横天下无一败的玄甲骑兵,这个世道没人能和他们一战。”

    玄甲骑兵!

    秦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