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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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前些天我们一起喝过的酒

    天不过拂影,掩过骄阳,堪堪将午。

    有人愁,有人喜。

    酒七拎着装满美酒的壶,走在长兴街上。古铜色的酒壶时不时撞在那把通青色的剑鞘上,发出清脆叮咚声。

    清光掠过他白净细腻的脸颊,披上一层朦胧轻纱,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清喜。

    于街道两侧高起呼声向行人引荐自己所贩卖的货物,或是瓜果美蔬,家禽鱼肉,偶有三两书生在被相围至水泄不通的街角摆上一桌一椅,桌上又有一笔一砚数张纸,标准有致的大字被其玄妙的写在纸张上,引来许多行人围观。

    那名书生落手间非常入神,隐隐可见其额头间渗出几粒黄豆大小的汗滴,仿佛在做一件极为吃力的事。直到一字完毕,才抬起头来,看着纸上那个大字,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充满喜悦,仿佛在欣赏一件极为得意的艺术品,抹去汗水又轻抿嘴唇,显得格外自豪。

    相围的行人眼角流露出诧色,一如书生那般,将眼神放在那纸大字上,深吸入肺的那口气迟迟没有吐出,极为震惊。

    酒七缓缓靠过去,透过人群向里面看去,看到那纸大字亦是微微蹙眉,嘴巴轻轻张开,露出点点洁白如玉的牙齿。

    他从未见过能将字写的这般好看的人,仿若那些字是画上去的,如同一望无际的死寂荒原里,被人缓缓添上几株绿叶满头的矮树,然后添上几只飞鸟,嬉戏在丛林间,再有小潭,小鱼,花草,花丛,花海,灌木……

    有人上前往桌上放了几块铜钱,迎来书生的礼貌微笑道谢。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那张小桌上轻放铜钱。

    那名书生抬起双手抱拳,不停点头道谢,于空中摇曳的衣袖上有几块显眼的补丁,仍能看到有处较大的补丁因为布料不够还留下一个小缝,实为寒酸。

    穷书生,穷书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他们一生求学,练得一手好字,写的一手好书,但又能如何?在街头摆摊献字?靠卖艺得来的施舍而糊口甚至是生活所需?

    的确如此。

    但他们依旧对此无比热爱,像对待自己的生命,认真而深沉,再苦再艰再难,再穷再破再败,只要指尖笔尖不败,那他的心就没有败。

    这或许才是对生命爱的深沉,任何人都不及,所以那人值得尊重,所以酒七摸了摸怀间的钱囊。

    他摇头苦笑叹息几声,将怀中的钱囊掏出,毫不犹豫的放在桌上。

    这一举动惊住旁边所观看的人,何其大方,又何其气魄?

    纷纷议论声引来众多人,对此赞叹不已,有人感慨有人释然有人激动。

    那名书生看着酒七连连摆手,示意酒七将钱收回。

    酒七不以为然,抬手在脸颊挠了挠,对那书生和善笑笑。

    “我叫酒七,嗯,这些钱你尽管收下,反正……也不多。”

    酒七开口说道。

    穷酸书生再次拱手,一双充满补丁的袖下隐藏着隐隐发软的双腿,眼神中尽是无尽感激与激动。

    随后他弯腰鞠躬对酒七说道:“谢谢兄台,我于谨感激不尽。”

    酒七默念了一声于谨,随后平淡自然转身离开,甩给众人一道看似潇洒的背影,心中或许很是畅然,毕竟每个人做这些事时都很畅然。

    书生于谨收起桌上的钱,眼眸有些湿润,映射出两道干净而晶莹的光,对酒七远去的背影又是深作一礼,对桌前围观的人又施一礼。

    待人群散开后,他才收起桌椅,将字幅卷起小心翼翼装进一个黑色布袋中,似乎很是细心,如同对待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至少要比那些银两要重要。

    包裹要字幅,他抬起破木椅架在破木桌上,最后一并抗在肩头。或许是因为有些重的缘故,导致他走路时很不自然,一颠一簸。

    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家比较冷清的药铺,掏出钱袋拿出一些银两问药铺老板抓了些药,大大小小足足有五包。

    随后揣将药轻而又轻的揣进怀中,生怕弄撒一丝,开始继续颠簸着向某个阳光照不到的小巷里走去。

    浑然不觉早已被垂落下汗水打湿的衣衫,一步一步走进小巷中某间破房去,放下肩头上那副厚重的桌椅,迫不及待的快步走进里屋。

    不一会儿便传出一句:“娘,我回来了,一会孩儿把药煮了,喝完药孩子再去做饭。”

    ……

    长兴街街道上人依旧很多,或许是因为靠近萸荼宗的缘故,这边居住了许多居民,仅仅只是一条街,四围边上竟是住满了人。

    酒七掂起古铜色的酒壶,拨开壶塞,往口中灌了一口清酒,如同正在做着世间最美妙的事,脸颊多了一抹红晕。

    正当他放下手开始重新塞上酒壶时,远处走来几人。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那是李风,后面跟了四个粗糙汉子,正在鞍前马后的咧着胡茬大嘴不停恭维着。

    酒七心想,他怎么和神气四侠走到一起了?

    街道虽算不上很宽,但却笔直,几人没走多久便看到站在他们对面的酒七。

    李风连忙上前招呼并着疑问说道:“酒兄,你可是让人好找啊!”

    随后,神气四侠也操着雄浑嗓门,一阵附和。

    并不宽敞的街道被几个人一挤,显得更加狭窄,随后李风上前一步抬起手臂扒在酒七肩头,半推半攘着将他给推走。

    酒七一阵错愕,看着李风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臂,有些不自然轻蹙眉头说道:“李兄怎么出来了?”

    “看别人打架有什么好的,无聊又无趣。”

    李风说道:“自是因为无聊无趣,所以才出来找着可子嘛,这不,来找兄弟你出来喝酒嘛。”

    秋风习习,略显微寒,就像李风的话,让酒七的心头不禁微微颤动一下。此时他觉得李风这幅嘴角和两人身后的神气四侠有些像,有些,猥琐。

    六个人,两前四后相继往前有些,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和四个长相生猛粗糙的中年汉子所构成的组合很奇特,在人群中也比较显眼。

    有些路人看到这阵仗,有人咋舌,又有些人期待,似乎前几天这几人在某家小店里拼过酒,好生热闹,引起许多人围观。

    六人相继走到一家门面比较气派,装饰比较花哨,内部比较清静的酒楼前。

    酒七抬头,仍旧是醉客乡这三个字横过头顶。

    再次进去,里面那被他收鱼的人已经离开了,客人也渐渐都离开,那些手忙脚乱的店小二正在某个角落蹲着偷偷摸汗,似乎在用肩头那块抹布。

    酒楼里特有的油烟饭菜香味飘荡在其间迂回不散,让人不觉间伸手轻抚肚子。

    “小二,哪里有清静点,又临街的房间?”李风扯着嗓子叫到。

    随即,一个青年小二跑来,抽掉肩头那块抹布转手一甩,附和笑脸伸出另一只手摊平侧身恭敬引道:“客官,您这边请,二楼恰巧还有一间。”

    酒七心中感叹,这小二果真是个做小二的料,礼节动作做到极致,就连脸上那副商业的微笑都是如此纯粹自然,看不出一丝虚假,竟这般真诚。

    来到二楼后几人更是赞叹不已,专设的宴房内一张宽大的紫木桌被擦拭的郑亮,不染尘灰,临街的窗边摆着数盆不知名的花,隐隐散布着沁人心鼻的清香,虽临街又不吵闹,倒是颇为清雅。

    酒七莫名想到那个说书先生袁方,又想到一线通,心中有些佩服。

    介时,李风再次招呼小二。

    “今天小爷我心情好,把店里什么好饭好菜统统上一遍。”

    李风看向众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还有好酒统统……看着拿吧。”

    酒七再次伸手往怀中摸索,突然想起钱袋给了那个书生,又暗暗收回了手。

    神气四侠则腆着脸不停恭维李风,俗点说便是——拍马屁。

    小二的办事效率也是出其的快,不多时酒菜便尽数上齐。

    六人把酒言欢,颇为自在。

    时值正午,秋季的骄阳并不如何毒辣,反倒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光线透过云层再穿过空气,洒在长兴街上,灰色的砖瓦看起来有些压抑。

    秋风潜入醉客乡二楼某个房间窗口,将正在大口喝酒的众人脸颊吹的微红,丝毫没有察觉到某片房顶上正有人看着这一幕。

    站在房脊上的那个翩翩公子长的很是秀气,器宇更是不凡,与之前那副说书先生模样大有不同。

    当他打开折扇时,一个线条曲折的通字被勾勒在上面。

    “少主,他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突然,他身后出现一名黑衣人,低头不解问道。

    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所以一身黑衣显得格外入眼,当然,在房脊上也很难有人能够看到。

    手拿折扇的那位公子说道:“师父说,他可能……从那个地方来。就凭他腰上那把佩剑,以及那隐藏很好的音波功法……总之,盯好他就是,不过,不要像之前那般愚蠢,被发现了都不知道。”

    他有些怒意,对身后黑衣人呵斥了几句,随后两人便消失而去。

    酒楼里的六人此时仍在笑谈着,前些天我们一起喝过的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