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冥之下
天街小雨润如酥，点点酥雨透过碧翠山林，敲响石壁，枯燥无味的嘈杂声被一阵阵奇异的语言所覆盖。
北冥幽地最深处，一座宏伟雄阔却又静谧如水的殿堂高高屹立着。
殿堂里里外外毫无生气，死寂归于空气，只有一位青衣青发的老者在认真教着一个白衣少年识字。
那些字很难认，又很难读，听起来像是低声的兽鸣。
青发老者教的很认真，一遍不行就十遍，甚至百遍，总之，必须要让那个白衣少年彻透领悟。
酒七不明白，从记事起青爷爷就教他识这些字，特殊的笔划，繁杂的构造以及别扭的读音。
相比之下，他却喜欢看字下的图，各种奇兽被栩栩如生的浅印在纸张上。
从五岁到现在，这一本厚厚的兽典被酒七把玩了十余年，翻来翻去总觉得腻味。
所以他经常爬上殿堂的最高处——夕崖，张望自己所属的人族的世界。
在酒七的视线中，是各种低劣卑微的小兽匍匐在殿堂下，莫名的畏惧着。
他不喜欢这样，所以就故意拉下身份，与那些小兽接近，久而久之，酒七在兽族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白唯紫却不这样想，在她眼里这些都是贱民，根本不配多看她一眼，所以每次酒七和那些贱民在一起而疏远她的时候，她就会生气。
生气归生气，但唯紫每次都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或是踩碎了某座山头，或是荡平了某片山林。
也许酒七口中的母老虎正是这般，唯一不同的是这只母老虎通体白玉色，神形奕奕。
况且，她和酒七从小就被定下婚。
酒七很头疼，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白爷把唯紫宠成这脾气，酒七是不敢要的。
酒七多次求着青爷与白爷商量说以后不要娶她，但青爷始终都是笑而不语。
其实像唯紫这样的公主身份的人，都会有明眸善睐的美貌，唯紫也不例外。
但是这样身份的人都会有一个通病，或是高傲，自大，或是刁蛮，任性。
北冥幽地是兽族生存的地方，多以山林，崖岭为主，其分为四大块。
按照酒七稚趣所想的就是青爷爷和奶奶这一块最大，玄爷一块，白爷一块，朱奶奶一块。四大座下又各分七宿，七宿七主，为化月之境，七宿七十副主，为入月之境，七宿七千士，皆为炼月境，这便是兽族强大的地方。
夜似三分水，侵湿沙白般衣褛绸缎。月似三分眠，朦胧月华缓缓吐呓语。
酒七从小就学会了喝酒，所以他酒量很好，但他喝酒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此时也是。
他坐在夕崖上，右手酒壶，左手酒杯，自斟自酌。举动之间，让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十五岁。
朗月下，并没有什么乾坤之说，只是酒七那身白衣在艳丽的月华下格外映眼。
酒七像是有心事，倒酒的姿势却很洒脱。洒脱过后，便是一声轻叹。
或许是因为快到了与唯紫的婚事，又或是因为他忘记了昨日背诵的兽典第七百八十九页，也许另有其他。
一壶清酒过半，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酒七放下酒杯。
白唯紫快步走到酒七身旁，眼眸红润，泪水在眼眶里似欲滴下。
酒七从未见过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相比之下，此时的白唯紫少了老虎该有的威严，更像一只小白猫。
“听说你要走了，为什么要走，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我们的婚事你也不在意是不是。”白唯紫眼眶里迟迟不落的泪珠开始滴下，划过她细嫩的脸庞，轻声抽泣道。“你不喜欢我的脾气我改就是了。”
酒七还是第一次见唯紫哭，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手足无措，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声奏歌，南边透过叶隙的光斑驳在白唯紫的脸庞，温润如玉清柔如水这句话也许并不只是说说。
良久，酒七从夕崖边的草履丛中起身，支吾苦笑着对白唯紫说：“唯紫，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想去人族看看，毕竟我身为人族，有些事，终归是心事……”
白唯紫用衣袖拭去脸庞的泪水，月光映在她的眼眸中，闪烁不定的泪光在眼角沉积着。
白唯紫真的很美，曲起的睫毛，一双灵动的眼睛，脸颊尖俏，一对浅浅的酒窝，或许笑时会露出两颗虎牙。
一阵清风撩起她的霓裳裙角，白唯紫向酒七一把扑过去，酒七一个重心不稳，仰在草履中，而白唯紫趴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后颈，声音细小像蚊虫轻鸣一样。
“小七你能不能别走，至少你还是喜欢夕崖的月色，北冥的暮霭。”
酒七看着闭眼趴在他怀里的唯紫，不觉间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小时候白唯紫经常趴在酒七怀里睡觉，可当他们到了这个年龄，这样的举动却让酒七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萌动起来。
北冥很少有雨天，所以这淅沥落雨敲开了含苞待放的浅梨，谁知道这地方是不是不分四季。
“唯紫，我们的婚事能不能拖三年。如是等梨花再开两季，等凄雨再没浅草。”
“这是个不成规的约定。”
“是。”
“你不会骗我，对吧。”
“唯紫，三年后我会回来的，我会履行承诺，回来……娶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但这夕崖在夜间却是最美的时候。
露水开始凝聚，濛濛空气孕育着来日的暮霭。
酒七把白唯紫送回房间便向着观月台的方向去了。
圣灵朝代，呈南下北上之局势。
所谓南下，不过是人族的一己之私，欲要灭除兽族，一统圣灵大陆。
兽族只能北上，直至退回这北冥幽地。
每临夜月，青爷都会孤身一人站在观月台上，观七宿，水火之势，南下北上，爆发只是一个契机。
酒七默默走上观月台，眼底的那个背影不同于殿堂之上的那种威严高大，多的是沧桑无力。
“酒儿，想知道你的身世吗。”青爷负手而立，于七宿之中回神对酒七道。
……
“十五年前，蜀山消隐，月老仙逝。珀月一颤，天空中出现了两轮明月。天地异象，你便出现在这观月台之上，许是天意。”
青爷转身，一袭青衣微荡在风中，余影拉长天际。眼神凝聚在月亮的彼岸，气息平和的说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收养一个人族子嗣，天意不能违。”
“青爷，酒儿不在乎什么样的身世，酒儿只知道自己在这里过的很好，有很多亲人，很多玩伴。”
“青爷，酒儿想去人族看看。兽典酒儿恰已识尽，和唯紫的婚事拖了三年，玄爷教我的金甲御有所小成，和奶奶也商量过了，并且酒儿也已经修到触月境，爷爷不用担心。”酒七一口气说了好多，像是怕青爷不答应，又像是怕自己一会儿说不出口。
看到酒七去意已决，青爷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剑，碧翠的剑柄，通剔青透的剑身。
酒七很怕，并不是怕青爷会伤害他，他是怕人族会南下，北冥的落山风雨，会毁成亡秋。
他接过青爷手里的剑，看起来真的很钝，似乎切不断落叶，但挥舞起来却能切开空气。
酒七伏下身，单膝跪地，双眸微润。凄冷的月光染上他的白衣，他决意要离开，或许是想去人族抚平那个即将爆发的契机。
翌日，待日晞朝露之后，青鸾以风速载着酒七出北冥。
北冥很大，至少在酒七眼里是这样，青鸾带着他飞了一整天，仍旧看不到边缘。
倒是青鸾所过之处，所有北冥大大小小化形和未化形的兽低身或是匍匐跪拜。
兽潮？对，这就是兽潮，人族曾经所畏惧的，却潮水般扑拥在地，恭送他。
霞光清涟，夕阳无限好，天际边的酒七，在青鸾背上拿着酒壶，大口喝酒。
闲暇时趣饮自酌，早已成为酒七的习惯。如同修士打坐鸣神，毫无违和感。
不料青鸾突然振翼，一摇数百里，一个不稳，酒七的酒壶从手中脱落。他的神情忽变呆滞，咧张着嘴角，此时他心头滴的不是血，而是酒。
化为兽形的青鸾是一只百米长的大鸟，形态与凤凰有三分相似，通青色的冉羽，头上却顶着一缕火红色的冠羽。
酒七不言，青鸾却感受到背后突然吹来一阵邪风，下一刻她的冠羽便被酒七抓住。
这种被抓住小辫子的感觉让青鸾突然变回人形，浮在空中的两人开始极速跌落。
碍了他喝酒的，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比如某次他硬生生把青爷的胡子揪下一缕。
任性是可能任性的，只是分在什么时候。
两人打闹之间，已是到了北冥边界。
青鸾比酒七大，所以酒七尊称她一声姐姐，想来这一别，少说三年，两人开始沉默。
“小七，姐姐只能送你至此。你第一次下北冥，任性，要分场合。再见了，你这个令人讨厌的弟弟。”青鸾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酒七，细声说道。
简单的一句忠告似乎囊括了千言，迟到夕阳落下，酒七方才一别而去。
(本章完)
北冥幽地最深处，一座宏伟雄阔却又静谧如水的殿堂高高屹立着。
殿堂里里外外毫无生气，死寂归于空气，只有一位青衣青发的老者在认真教着一个白衣少年识字。
那些字很难认，又很难读，听起来像是低声的兽鸣。
青发老者教的很认真，一遍不行就十遍，甚至百遍，总之，必须要让那个白衣少年彻透领悟。
酒七不明白，从记事起青爷爷就教他识这些字，特殊的笔划，繁杂的构造以及别扭的读音。
相比之下，他却喜欢看字下的图，各种奇兽被栩栩如生的浅印在纸张上。
从五岁到现在，这一本厚厚的兽典被酒七把玩了十余年，翻来翻去总觉得腻味。
所以他经常爬上殿堂的最高处——夕崖，张望自己所属的人族的世界。
在酒七的视线中，是各种低劣卑微的小兽匍匐在殿堂下，莫名的畏惧着。
他不喜欢这样，所以就故意拉下身份，与那些小兽接近，久而久之，酒七在兽族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白唯紫却不这样想，在她眼里这些都是贱民，根本不配多看她一眼，所以每次酒七和那些贱民在一起而疏远她的时候，她就会生气。
生气归生气，但唯紫每次都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或是踩碎了某座山头，或是荡平了某片山林。
也许酒七口中的母老虎正是这般，唯一不同的是这只母老虎通体白玉色，神形奕奕。
况且，她和酒七从小就被定下婚。
酒七很头疼，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白爷把唯紫宠成这脾气，酒七是不敢要的。
酒七多次求着青爷与白爷商量说以后不要娶她，但青爷始终都是笑而不语。
其实像唯紫这样的公主身份的人，都会有明眸善睐的美貌，唯紫也不例外。
但是这样身份的人都会有一个通病，或是高傲，自大，或是刁蛮，任性。
北冥幽地是兽族生存的地方，多以山林，崖岭为主，其分为四大块。
按照酒七稚趣所想的就是青爷爷和奶奶这一块最大，玄爷一块，白爷一块，朱奶奶一块。四大座下又各分七宿，七宿七主，为化月之境，七宿七十副主，为入月之境，七宿七千士，皆为炼月境，这便是兽族强大的地方。
夜似三分水，侵湿沙白般衣褛绸缎。月似三分眠，朦胧月华缓缓吐呓语。
酒七从小就学会了喝酒，所以他酒量很好，但他喝酒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此时也是。
他坐在夕崖上，右手酒壶，左手酒杯，自斟自酌。举动之间，让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十五岁。
朗月下，并没有什么乾坤之说，只是酒七那身白衣在艳丽的月华下格外映眼。
酒七像是有心事，倒酒的姿势却很洒脱。洒脱过后，便是一声轻叹。
或许是因为快到了与唯紫的婚事，又或是因为他忘记了昨日背诵的兽典第七百八十九页，也许另有其他。
一壶清酒过半，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酒七放下酒杯。
白唯紫快步走到酒七身旁，眼眸红润，泪水在眼眶里似欲滴下。
酒七从未见过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相比之下，此时的白唯紫少了老虎该有的威严，更像一只小白猫。
“听说你要走了，为什么要走，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我们的婚事你也不在意是不是。”白唯紫眼眶里迟迟不落的泪珠开始滴下，划过她细嫩的脸庞，轻声抽泣道。“你不喜欢我的脾气我改就是了。”
酒七还是第一次见唯紫哭，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手足无措，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声奏歌，南边透过叶隙的光斑驳在白唯紫的脸庞，温润如玉清柔如水这句话也许并不只是说说。
良久，酒七从夕崖边的草履丛中起身，支吾苦笑着对白唯紫说：“唯紫，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想去人族看看，毕竟我身为人族，有些事，终归是心事……”
白唯紫用衣袖拭去脸庞的泪水，月光映在她的眼眸中，闪烁不定的泪光在眼角沉积着。
白唯紫真的很美，曲起的睫毛，一双灵动的眼睛，脸颊尖俏，一对浅浅的酒窝，或许笑时会露出两颗虎牙。
一阵清风撩起她的霓裳裙角，白唯紫向酒七一把扑过去，酒七一个重心不稳，仰在草履中，而白唯紫趴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后颈，声音细小像蚊虫轻鸣一样。
“小七你能不能别走，至少你还是喜欢夕崖的月色，北冥的暮霭。”
酒七看着闭眼趴在他怀里的唯紫，不觉间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小时候白唯紫经常趴在酒七怀里睡觉，可当他们到了这个年龄，这样的举动却让酒七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萌动起来。
北冥很少有雨天，所以这淅沥落雨敲开了含苞待放的浅梨，谁知道这地方是不是不分四季。
“唯紫，我们的婚事能不能拖三年。如是等梨花再开两季，等凄雨再没浅草。”
“这是个不成规的约定。”
“是。”
“你不会骗我，对吧。”
“唯紫，三年后我会回来的，我会履行承诺，回来……娶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但这夕崖在夜间却是最美的时候。
露水开始凝聚，濛濛空气孕育着来日的暮霭。
酒七把白唯紫送回房间便向着观月台的方向去了。
圣灵朝代，呈南下北上之局势。
所谓南下，不过是人族的一己之私，欲要灭除兽族，一统圣灵大陆。
兽族只能北上，直至退回这北冥幽地。
每临夜月，青爷都会孤身一人站在观月台上，观七宿，水火之势，南下北上，爆发只是一个契机。
酒七默默走上观月台，眼底的那个背影不同于殿堂之上的那种威严高大，多的是沧桑无力。
“酒儿，想知道你的身世吗。”青爷负手而立，于七宿之中回神对酒七道。
……
“十五年前，蜀山消隐，月老仙逝。珀月一颤，天空中出现了两轮明月。天地异象，你便出现在这观月台之上，许是天意。”
青爷转身，一袭青衣微荡在风中，余影拉长天际。眼神凝聚在月亮的彼岸，气息平和的说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收养一个人族子嗣，天意不能违。”
“青爷，酒儿不在乎什么样的身世，酒儿只知道自己在这里过的很好，有很多亲人，很多玩伴。”
“青爷，酒儿想去人族看看。兽典酒儿恰已识尽，和唯紫的婚事拖了三年，玄爷教我的金甲御有所小成，和奶奶也商量过了，并且酒儿也已经修到触月境，爷爷不用担心。”酒七一口气说了好多，像是怕青爷不答应，又像是怕自己一会儿说不出口。
看到酒七去意已决，青爷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剑，碧翠的剑柄，通剔青透的剑身。
酒七很怕，并不是怕青爷会伤害他，他是怕人族会南下，北冥的落山风雨，会毁成亡秋。
他接过青爷手里的剑，看起来真的很钝，似乎切不断落叶，但挥舞起来却能切开空气。
酒七伏下身，单膝跪地，双眸微润。凄冷的月光染上他的白衣，他决意要离开，或许是想去人族抚平那个即将爆发的契机。
翌日，待日晞朝露之后，青鸾以风速载着酒七出北冥。
北冥很大，至少在酒七眼里是这样，青鸾带着他飞了一整天，仍旧看不到边缘。
倒是青鸾所过之处，所有北冥大大小小化形和未化形的兽低身或是匍匐跪拜。
兽潮？对，这就是兽潮，人族曾经所畏惧的，却潮水般扑拥在地，恭送他。
霞光清涟，夕阳无限好，天际边的酒七，在青鸾背上拿着酒壶，大口喝酒。
闲暇时趣饮自酌，早已成为酒七的习惯。如同修士打坐鸣神，毫无违和感。
不料青鸾突然振翼，一摇数百里，一个不稳，酒七的酒壶从手中脱落。他的神情忽变呆滞，咧张着嘴角，此时他心头滴的不是血，而是酒。
化为兽形的青鸾是一只百米长的大鸟，形态与凤凰有三分相似，通青色的冉羽，头上却顶着一缕火红色的冠羽。
酒七不言，青鸾却感受到背后突然吹来一阵邪风，下一刻她的冠羽便被酒七抓住。
这种被抓住小辫子的感觉让青鸾突然变回人形，浮在空中的两人开始极速跌落。
碍了他喝酒的，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比如某次他硬生生把青爷的胡子揪下一缕。
任性是可能任性的，只是分在什么时候。
两人打闹之间，已是到了北冥边界。
青鸾比酒七大，所以酒七尊称她一声姐姐，想来这一别，少说三年，两人开始沉默。
“小七，姐姐只能送你至此。你第一次下北冥，任性，要分场合。再见了，你这个令人讨厌的弟弟。”青鸾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酒七，细声说道。
简单的一句忠告似乎囊括了千言，迟到夕阳落下，酒七方才一别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