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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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药材收购站和艾瘸子

从王药师那回来后,秦语在床上翻腾了几个晚上,终于下定决定要自个去试一试,先不考虑这事能不能成,试试再说。接下来的每个礼拜天,她就往周边的乡村跑。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走访,她认为货源不是问题。王药师也给她介绍了两个药材销售商,人家表示可以先让她送几次货来看看。

    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必须要去做点事,下了决心决定干后,秦语一连兴奋和紧张了好几天。她决定的事说干就干,想当初在北京上学时,与古玉祥在潘家园练摊的事,不就是这样吗?

    在南门大堂口,秦语看中了一间废弃的蜜蜂仓库,以每年两千五佰元的价钱租了下来,面积有四百平方外加一间二十平方的值班室,她又请来了艾瘸子帮她收货看货。

    说起这个艾瘸子,还是去年她在火龙村蹲点抗旱的时候认识的。

    艾瘸子今年五十多岁,光棍一个,是村里的五保户,由政府供养。他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右腿丧失了肌能。年轻的时候勤快,帮人种过药材,看过药圃,对药材的品性和价格都比较了解。现在岁数大了没人再请他了,前两年便闲在家里,靠政府养着。

    秦语找到他时,答应供他吃住,每月还给工钱。这对老艾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切,秦语都是悄悄进行的,老艾也答应给她保密。又找人在路口竖起了一块“南门口药材收购站”的牌子,到工商所办了张个体营业执照,抛去手中所有的股票,钱还不够,又卖掉了收藏的那块石头凑了些钱。

    元旦的第二天,她的收购站就算正式开业了,验收货和定价都由老艾坐镇。

    万事开头难,开张后,来送货的很少。秦语印刷了些宣传单,一有空就往山里山外和乡村跑,并请火龙村的老乡们帮忙,帮她的收购站做做宣传,王木乔也帮她介绍了几单生意。一个月下来,除去房租还有老艾的伙食费和工钱,略有亏空。

    这天下班,科长吴晓和秦语两人是最后走的。在秦语锁门的时候,吴科长笑着问:“家里还好吧,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星期天也见不到个人影。”

    秦语也不能直说,尴尬地笑了笑,说:“家里还好,奶奶不在了,也就没什么牵挂了。也没忙什么,星期天就到乡下去转转呗,那儿空气好。”

    吴科长轻轻叹了口气,大概也就她自己能听到,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挺不容易的。”

    吃完饭回到宿舍,靠在床头,她拆开了今天刚刚收到的白雪秋的信,白雪秋已经放寒假了,说想来城里看看她,但又不知道怎么来。

    星期天去大堂口与老艾打了个招呼,便去了五棋村,带回了白雪秋。

    这个很少离开过大山的孩子还是在她父亲没去世之前带他进过一次城。

    进城的路上,白雪秋非常兴奋,对山外的世界是那样的好奇和向往。秦语觉得心里有些酸楚,不知不觉地将她搂在怀里。虽说自己身世也不济,但比起白雪秋来,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对生活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晚上,她叫上老艾,带着白雪秋下了馆子。秦语舍不得多吃,白雪秋就往她和老艾碗里夹菜,乐得老艾直夸孩子长得漂亮又懂事。

    “爷爷、阿姨,等我长大了,我就能照顾你们了。”也不知道白雪秋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把老艾感动得一口干掉了一杯小锅米酒,用手抹抹眼睛,说:“那一年,也不记得是他妈的哪一年了,一个媒婆带了一个四川女人,比我小几岁,我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女人似乎对我也有意,但最后还是因为拿不出给媒婆的五百元媒金,那个女人最后成了邻村王麻子的老婆。”

    老艾顿了顿,又说:“如果那时有那五百块钱,我的孩子现在应该比小秋秋还大一点。”说完,又一口干了大半杯小锅米酒。

    “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有出息,到时阿姨和爷爷才真的为你高兴!”秦语抚摸着白雪秋的头说,随后又安慰了老艾几句。

    奶奶去世后不几天,秦金生和秦语相继回到了单位,小秦军就经常跟着丁亚迪后面要找太奶。丁亚迪在伤心之余,也着实少了一个好帮手。

    家里没有其他能主事的人,奶奶“七祭”的事都由丁亚迪安排。每逢七日都要带着秦军去坟上烧纸祭奠,直到“五七”为止。好在她是个心细知礼的人,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近段时间虽说学校已放了假,但作为副校长,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一些学生的家访也还没有走完,整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去学生家的路上。有时去了学生家找不到人,还得去第二趟,这些对她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可就是苦了小秦军了,也跟着她早出晚归。有一回晚上回来的时候,小秦军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睡着了,掉了下来,头上给撞了个大包。丁亚迪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幸好无大碍,否则怎么向秦家人交代呢?她坐在路边抱着孩子,一个人边掉泪边揉着儿子头上的包。

    但这些苦、这些痛又不能跟任何人讲,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实在憋不住了,就偷偷跑到奶奶的坟上哭一场。哭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来打扰奶奶,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从那之后,小秦军只要坐在自行车上,她就用一根布条从后面将他绑在自己身上,这样她觉得安全多了,秦军也再没从自行上车掉下来过。

    累了一天,秦军早就在床上睡着了,丁亚迪就一个人躺着,想着奶奶,想着秦金生还有秦语。有时候躺着躺着,想着想着,就到了深夜,仍毫无睡意,她始终忘不了奶奶临终前的情景。

    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将秦军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就坐到桌前开始给秦语写信。写了不满意,撕掉再写,再撕掉再写,丁亚迪从来没有感觉过写一封信像今天这样这么难。

    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并做了个梦。梦见秦语一个人站在山顶朝着一个方向静静地看着,她就在山脚下拼命地喊她,但秦语听不到,也看不到山脚下的丁亚迪。就在喊她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将站在山顶的秦语吹落了山崖。

    惊醒后,丁亚迪手脚冰凉,满身是汗,连声说:“幸好是梦,幸好是梦。”重新回到床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白雪秋在这,给秦语带来了不少快乐和笑声,每天晚上两人总是聊累了方才入睡。这孩子尤其爱听秦语讲她自己的故事,上大学、摆地摊、绍兴寻亲……这些发生在秦语身上的事都让小雪秋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姨,你真有本事,长大了,我也要像你一样。”她天真地说。

    “这就算是有本事?我以后还要做更有本事的事让你看看。”说完,两人都笑了。

    白雪秋已经呆了近半个月,还不想回家。但秦语想着再几天就过年了,再说自己现在也太忙了,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还要让白雪秋跟着自己东奔西走。虽说孩子跟在她后面倒是挺快乐的,但总归是不太方便也不太安全。

    秦语上街给她买了套过年的衣服,还有一些糕点什么的,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将她送回了五棋村,顺便将新学期的学费丢给了她伯母。

    仓库还有些货等春节后再处理,腊月二十七,秦语额外的多给了些工钱给老艾,让他回火龙村过年去了。

    多给的工钱,老艾推了半天才收下,他心里觉得这姑娘办事敞亮,心眼好,心里也就暗暗下决心,开过年后,一定要好好帮她把生意打理好。

    吴科长看秦语在这地方也举目无亲,二十九这天单位发年货,她特意给秦语多分了几样。

    吴科长说:“记得刚来的时候,阿姨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不要见怪。组织上已经找我谈过了话,过完这个年,我就不能再赔大家,退休回家了,这点东西,也是科里大伙的意思。”她说得有些伤感,也显得有些失落,弄得秦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失联已久的代一行把电话打到了秦语的办公室。她接过电话,腾地站了起来:“师哥,真是你啊!你可打电话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被抓进去了呢?”

    电话那头,代一行问:“回不回家过年?”

    秦语说:“不回去了,你呢?”

    “我啊,也不回去了,我明天就到你那去,见面再聊吧!就这样,拜拜。”代一行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秦语放下电话,甭提那个高兴劲,冲着大伙说:“各位领导好,明天我师哥来看我喽!”

    办公室的同事都一头雾水,什么师哥师姐的?也难怪,她师哥的事,也只有曲那清楚,可曲那在家休产假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