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念起（四）
舒悦凝一夜未睡，坐在床边等天亮，隐隐约约中，能听到对面房间里传来的男人低吟声，还有女子小声的哭泣。关于这个，舒悦凝已经无心去想，到底是桑潇风五石散的瘾发作，还是他们夫妻在鸳鸯交胫，不管是哪一样，都和她舒悦凝没有关系了。
天一亮，她迫不及待的走出房门。
守在大院门口的李虎目不斜视，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她走出院门，方发现这个小院子坐落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之中，西面还有一条小溪，应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因为附近并没有明显的小路，到处都铺满了落叶和小草。
站在这幽幽竹林之中，舒悦凝是茫然的，在这个世界中，她连个朋友都没有，失去了爱情无疑变得一无所有。先前还能为了取得解药而努力，但现下，解药已经拿到手，就在她内兜中，她反而不知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了。
她毫无目的的顺走溪流走，大约半个时辰后，后面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悦凝姑娘，悦凝姑娘！”少女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起。
直接隐去了姓氏，这样的称呼方式不可谓不亲密，舒悦凝听见了，却装作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来人必定是桑潇风的如夫人，这方圆十几里，没有人家，唯一可能出现的女人就是她了！
舒悦凝加快了脚步，很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伏秋个头本来就小，脚程自然不如舒悦凝，眼见舒悦凝要走掉，她慌得不顾脚下，一不小心猜到了湿滑的岩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舒悦凝听到了响动，自然也发现伏秋跌倒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好似出事了。
犹豫片刻，她回头望去，只见伏秋趴在地上，半边身子浸到了溪水里，好似失去了知觉。
舒悦凝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愿意和伏秋有瓜葛，但毕竟这里是荒郊野外，若她不管她，任由她这么晕倒在溪边，怕是会出现什么意外。
舒悦凝长长叹一口气，还是忍不下心，折身走了回去。
走到伏秋身边，她刚打算蹲下身去搀扶她，谁知伏秋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一衣角：“悦凝姑娘，你听我说！”
见状，舒悦凝的脸一下黑了：“你骗我？”
她这一质问，伏秋明显慌了：“我、我……”
“放开！”舒悦凝冷冷命令到。
伏秋倔犟的说：“不！在我的话没有说完前，我不能放开姑娘！”
“你先放开我！”
伏秋犹豫片刻，怯怯的抬首看舒悦凝，双眸就像是浸了水的黑葡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道：“姑娘能保证听我说完再走吗？”
舒悦凝满肚子的火气，却不能冲着地上趴着的人儿发出，因为对方——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她忍了又忍，无奈的点点头：“给你半刻钟时间！”
闻言，伏秋松了口气，松开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好意思
的看看舒悦凝衣裙上的五个手指印：“把姑娘的衣服弄脏了，我一会帮姑娘洗了吧！”
舒悦凝蹙了蹙眉：“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说了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伏秋立刻紧张起来：“我、我想问问姑娘忽然离开可是因为我？”
舒悦凝冷笑：“我离开自是因为我想离开，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答得傲气，似乎从未输过一般，岂料伏秋并没有半点在她面前炫耀的心思，听了她的话后反而有些困惑：“姑娘和大公子不是彼此情投意合吗？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想要离开大公子？”
“……”还不是因为你！舒悦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咽不下，不得不承认，她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与身为桑潇风如夫人的伏秋比起来，她舒悦凝什么都不是！
伏秋人虽然小，但大小就开始侍候人，倒是有些眼力，自然看出了舒悦凝的不快，她当即不敢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其实我追来，是为了恳求姑娘不要离开！”
“恳求我不要离开？”舒悦凝疑惑了，不明白眼前的伏秋到底要做什么。
“姑娘，大公子他离不开你，你若是走了，大公子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是还有你，还有襄阳王府吗？”
“我、我不过是世子爷硬塞给大公子的，至于王府，大公子从未将那里当做他的家，那里的人大概也从不把他当做家人吧！”
伏秋惆怅的语气让舒悦凝心口一滞，她努力摆脱这种感觉，故作不在意的笑：“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伏秋一噎：“这些都是大公子的事情，怎么会和姑娘没有关系呢？”
舒悦凝冷哼一声，又是这个问题，实在是令人气恼。她不愿意再废话，转身就走。
伏秋到底年幼又没有读过什么书，三下两下，又被舒悦凝给绕了回来，心里纵使着急，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眼看着舒悦凝不想再听她说，她顿时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悦凝姑娘，求求你别离开大公子，就算、就算你心里没有大公子了，可大公子毕竟为了救你染上了五石散，你不能不念大公子对你的恩情呀！”
闻言，舒悦凝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她：“什么意思？说清楚！”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然听到世子爷和苏管家的话，才知道，原来当初大公子得知姑娘被一个叫做卞子栋的人掳走，为了探得姑娘被关押在哪里，大公子亲自去问卞子栋，卞子栋提出要求，让大公子服下一整瓶五石散，大公子担心姑娘，所以就照做了。”
舒悦凝的脑袋中‘轰’的一声，天地仿佛塌陷了一般，伏秋后来再说了些什么她都无法听到，只隐约看到伏秋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过了好久，好久，也或许只是眨眼间，伏秋推了推舒悦凝的脚，舒悦凝方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对上她黑亮的眼眸，颤
抖着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伏秋敢以伏秋的性命起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假就不得好死！”
这就是真的了！舒悦凝心里清楚，像这样的小丫头是相信有鬼神的，刚发毒誓绝对是问心无愧。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方才发出了声音：“这么说来，他特意将你唤来，是为了气走我？不想连累我，对吗？”
伏秋点了点头：“大公子说，他现下已经半死不活，这五石散能不能戒掉还两说！再加上，加上……”
“加上什么？”
“加上姑娘身上有毒，是大公子无法解的，他不能耽误姑娘！”说完，伏秋又小心问道：“姑娘真的中了毒吗？那毒很厉害吗？”
舒悦凝抿唇不语，原来，他知道她中了毒！
她一下想到当初他和她私奔的情景，他对她态度的转变是一夜之间，当时她只以为他是介怀她非完璧这样事，现下才明白，他对她态度转变是在苏忠找上她之后。
她呵呵的笑，笑得无力而苍白，本以为是他不够爱她，所以她自以为洒脱的离开。可哪知道，是这样的原因！
伏秋不知道她和桑潇风之间的事情，见她笑，伏秋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小心道：“姑娘，我们快些回去吧，我出门时大公子刚歇下，这刻怕是该醒了！”
舒悦凝看向伏秋，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跟你回去！”
伏秋圆睁双眼：“姑娘是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吗？”
“不，我相信！”
“那为什么……”
不等伏秋说完，舒悦凝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我就是因为相信，才不能回去！我现下回去，帮不了他什么，反而会害了他！”
伏秋不明白的看着舒悦凝。
舒悦凝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上前一步，将伏秋扶了起来：“你先回去照顾你家公子吧！就当刚才，你没有追上我，我也没有听过那番话！”
“姑娘你……”伏秋面露不悦，似乎认定了舒悦凝是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舒悦凝也不解释，径直转身：“你若真为你家公子好，就当从未见过我！若等你大一些，还喜欢你家公子，不若就真的跟了他，也好让他真正有个家！”
伏秋知道自己再无法挽留舒悦凝，气恼的看着她离开，这才折回竹林中的小院子。
刚进到门口，就见到了坐在院中的桑潇风，她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大公子。”
“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
“说，是不是去找她了?”
“是！”
“你怎么敢……”
不等桑潇风训斥她，她忙道：“可是我没有找到，呜呜呜。”
闻言，桑潇风愣了愣，松一口气，可是眼底却积着浓浓的落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