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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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做鬼都不放过你



“好,我等你。但现在,请你先去做鬼吧。”枯瘦老头笑了两声,一只手快若闪电的掏进了楚天雄的胸膛里,手再出来时,已经多了一颗鲜红鲜红的心脏,老者轻轻一捏,心脏骤碎,周天雄应声倒地。

而远处的方白玉跟花丸却是偷看的全身冒着冷汗,方白玉更是全身发抖,他盯着枯瘦老头将楚天雄的尸身扔进了那原本他躺着的棺材里,然后填土掩埋,事毕之后,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了楚天雄这一号人物。

枯瘦老头做完这一切,随手挑起了楚天雄带来的牛皮灯笼趁着夜色向将军冢外走去,花丸看着老头要走,终于放心的喘了口气,但那老头像是听到了这一声喘息,停住了脚步,目光如鹰隼射向方白玉同花丸藏身的坟坑里,眼光滚烫似要连着土地都烧焦。老者静静看了一会儿,转回头去,仰着脑袋看着夜空,大声说道:“该看的看,该说的说,否则,多嘴之人便是下一个躺入这将军冢内的无心人。”

老者说完这一句,身形似夜里的狡狐,几个眨眼,就完全不见了踪迹。

方白玉跟花丸又等了一盏香的时间,这才敢从坟坑里伸出脑袋,方白玉长长吁了一口气,花丸歪着脑袋,突然跳了起来:“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你吓死我了!你想起什么来了?”

花丸小声说:“就那绿毛老头,我想起他是谁了。刚才一直觉得听闻过,现在想起来了,他是三十年前就隐匿江湖的一代杀人魔王。据说每一个被他杀死的人,他都要挖走他们的心脏,然后吞掉。”

方白玉只听就毛骨悚然,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早没人记住了,只是后来的江湖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鬼仙’!”花丸又道:“还有被他杀死的楚天雄,这人的名头我倒是前几天才听过,他是淮西碧血门的副门主,向来独往独行,但他功夫却了得,只是没想到在这鬼仙老头的手底下,就这么死了。”

“这两人都是为了丰都宝物。”方白玉瞧着花丸:“小乞丐,你还想继续寻那宝物吗?”

花丸叹息着摇摇手:“算了,我看明白了。人家一个堂堂副门主说杀就这么让人杀了,我一个小小的丐帮末代弟子,还凑什么热闹。我啊,还是保着一天三饭,吃的热乎乎,圆饱饱就满足了。”

“你想明白了,那咱们赶紧走吧,这里阴气重的很,多呆一秒,就觉得背后多生出一层冷汗。”

两人连忙收拾好了东西,花丸在前面提着牛皮灯笼,远远躲开了那个埋藏着楚天雄的坟墓,绕出了将军冢,一路疾奔,回到了方白玉居住的荒屋。

花丸窜进了方白玉的荒屋,连忙回身将房门插上,感慨说:“胆小鬼,我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你这破屋竟这么舒适,哈,就算让我住上一辈子我也认了。”

“少来,你住这里我可是要收房钱的,不能白住。”方白玉找到一堆干草堆,整个人砸进干草堆里,秋天里晒透的干草还散发着白天太阳的味道,让方白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一股浓烈的血型味道冲进了方白玉鼻间,他猛地睁开眼,眼前停留着一样东西,是一只手,一只人的手,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妈啊!”方白玉惨叫。

接着一个同样血淋淋的面孔出现在方白玉面前,而方才的血手死死的抓住了方白玉,方白玉挣扎着叫妈喊爹:“花丸,花丸快来救我。”

耳边却传来了一声花丸的诧异喝声:“吕小竹!”

方白玉仔细看,自己身下拽着自己的果然是自己的好友,吕小竹。

月黑风高,杀人夜!

真的是吕小竹,方白玉见吕小竹翻过身子躺在甘草堆上,吕小竹胸口有一处伤口,像是被尖锐的利刃所伤,伤口不深,但鲜血汩汩流出不止,吕小竹则脸色苍白的闭着双眼,紧咬着牙关发出嚓嚓的声音。

“小竹,谁伤的你,把你伤的这么重?”花丸连忙从荒屋里找出些干净的白布为吕小竹包扎,但吕小竹像是很难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咔咔!”荒屋的破门被夜风吹得作响,方白玉皱着眉头道:“小乞丐,门你关好了?”

“关是关了,但谁知道你这破门能不能被风吹开。”

两人正说着,“砰!”的一声,门已经被吹开了,砸向两边。吕小竹原来是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瞪着大大的双眼对身旁方白玉跟花丸道:“快,快逃,要不就来不及了。”

“逃?为什么要逃?”花丸听得莫名其妙。

“他,他来了。”

“谁来了?”

“我!”一声简短有力的回复,方白玉跟花丸只觉得眼前一花,荒屋门口已经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着实是怪,方白玉这两天已经看到了不少奇装异服的武林人物,但都没有今天这位模样怪。脑袋上罩着一个银白色的头盔,身上是银白色的铠甲,就连手脚都有银白色的护手、护足甲,若不是他方才说了一句话,方白玉还真不能确定这全副武装的铠甲内还有个人。

“你,你是谁?”花丸冒出一句。

“银甲龙,龙威。”吕小竹从后面缓缓爬了起来,摸到了被自己丢在一边的佩剑,对两人道:“这人穷凶极恶,今天就是要杀我来的。小乞丐、方白玉你们赶紧走,我来拖住他。”

银甲龙不置可否,沉闷的铁甲内部发出一声冷嘲的笑声,向前逼近一步。花丸望着方白玉,方白玉的额头上都是冷汗,他知道这个银甲龙不是自己三个人可以对付的,但就此放弃自己好友而去逃命,虽然方白玉胆怯,但这个他做不来。

他走上前一步,站在吕小竹身旁,语气似开玩笑的说:“以前只是见过耍猴闹戏的,还没亲身体验上一次,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小竹,你就这么容易让我走了。”

吕小竹望着方白玉,眼中流露出了感动之情,但他还是坚持说:“这个银甲龙难对付的很,他已经杀了我十几个捕快,方白玉,就算是你有心帮我,我们两个也不是对手,所以……”

“谁说两个,是三个!”花丸也站在了吕小竹跟方白玉身旁,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根铁棍交给方白玉,自己则摸出了一把怪莫怪样的小型兵器,一同对峙银甲龙。

“你们,好,我们跟他拼了!”吕小竹神情激动,大喝着就要冲上去。

银甲龙从铁甲里传出一声带着回音的话:“一帮不知死活的小鬼。”

银甲龙呼啸一声,带着粉碎天地的气势最先冲向了方白玉,但方白玉竟没有动。而更让吕小竹没想明白的是,银甲龙也停住了,硬生生停了下来,而一张白色的纸正缓缓的从银甲龙跟方白玉之间的空气里转着圈徐徐落下,银甲龙发出了低沉喘息,目光紧紧盯住白纸,猛地伸手抓住,银甲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龙威握紧了手里的白纸,问方白玉。

“你不用管它是从哪里来的,你只需要看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方白玉像是很有信心望着龙威道。龙威果然像是动了心,他将那张白纸仔细看了两眼,整齐的折叠成两半塞进自己胸口。

花丸跟吕小竹看的是莫名所以,但花丸发现那张白纸好像是将军冢里楚天雄拿来的东西,后来自己也没多注意,却被方白玉捡来了。而刚才瞅看时,花丸发现那白纸上有细细淡淡的黑线,现在想想,这白纸有点像是……地图!

难道是那丰都宝物的藏宝图?!

这张图正如花丸所推测一样,是方白玉从楚天雄那里捡来的藏宝图,方白玉本想留着研究研究,但这紧要关头也就只有它可能挽救自己三人的性命了,所以方白玉拿了出来。

龙威迟疑着,目光从面前三个不大孩子的脸上一一扫过,目光里的阴寒之气愈结,方白玉暗呼一声不好,这龙威还是要杀了自己,方白玉现在不能不动了,他抡起铁棒朝着龙威头顶砸去,想达到出其不意的攻击效果。

但龙威是何等人物,江湖上血雨腥风闯荡了多少年,他微一沉步,竟就没后退,而是将一股丹田气涌上头顶,硬生生接了方白玉的一击,方白玉这一击用尽了全力,但砸在龙威的银盔之上,自己却被反弹之力震飞,一口甜血也吐了出来。

“看剪!”花丸手里甩着那古怪模样的剪刀兵器,不攻龙威上三路,专捡下三路攻击,龙威冷笑,一个挑步,双腿摆了个鸳鸯蝶花,将花丸的手绞在两腿中间,微一用力,花丸就呼天喊地。

吕小竹见状手里抖出两个剑花,将龙威面目罩住,龙威不得已,退一步,花丸这才脱身逃了出来,但脸色已经吓得煞白。再一会儿,吕小竹的剑招也支撑不住了,毕竟他受了伤,一个踉跄,被龙威一拳砸倒在地,龙威张狂的喝说:“你这小捕快,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谁让你坏我好事。去死!”

龙威高高扬起了拳头,方白玉想救吕小竹,但刚一动身,整个人的骨头像是散了一下,立刻又扑到在地,花丸情形也好不了哪里去。吕小竹闭上了眼睛,但好一会儿,却感觉不到龙威的拳头落下,吕小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龙威依旧是方才的姿势,高举着拳头,银盔里的目光流出了慌乱之色,他极力的向自己身后看,龙威身后竟出现了一个光乎乎的脑袋。

方白玉看一眼,不由脱口而出:“是他!那个小和尚!”

龙威身上站着的竟是白天里在快活楼外见到的一手拦马的小和尚半步,半步和尚此时脸带着憨笑,一只手轻轻的捏住龙威身后的银甲,像是不怎么用力,但龙威就是动不了。龙威心中惊讶,自己几十年的功力,这全身力道运用出来何其大,却是挣脱不开这小和尚的区区一只手。龙威喊:“放开我,小和尚。”

“施主答应小和尚不妄自杀生,小和尚半步就松开。”

龙威咬着牙:“我答应你。”

半步守诺果然松开了龙威,龙威活动了下身体,回身面对半步和尚,神情变幻,小和尚半步同他相望,丝毫不惧,方白玉生怕龙威再反悔,突然开口:“龙威,你不是问我从哪里得来的吗?”

龙威的兴趣果然

被吸引过来:“对,你告诉我。”

“是碧血门副门主楚天雄的,但可惜他刚刚死于重出江湖的半百老魔‘鬼仙’之手,鬼仙杀他就是为了藏宝图,鬼仙说,只要藏宝图在谁手里,他就吃了谁的心!”

“鬼仙,竟然连他也出山了?”龙威再吃一惊,按在胸口藏宝图位置,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掠进了黑夜里。

小和尚半步等龙威走远,突然身子一矮。擦了把汗,后怕的说:“可吓死小和尚了。”

方白玉走到小和尚面前,躬身行礼,方白玉很少如此待人,只是这次他看出了小和尚乃真正的侠义之人,又救了己方三人性命,故有此一拜:“谢半步小师傅救命之恩,方白玉牢记在心。”

半步忙挥手说:“其实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力气大,才吓住了方才的那人。不过我却被他的护身真气所伤,只要再等片刻,我就熬不住了。”

方白玉转回脸,望着吕小竹,问:“小竹,你是怎么惹到龙威这个煞星的?”

“哎,谁招惹他了。他一个人在丰都大街上杀了明月教三十个弟子,我是丰都捕快能坐视不管吗?结果,妄送了十几个捕快的性命,我也被他打伤,一路逃,他就一路追,最后我实在没力气逃了,就躲进你这破屋。”

“在丰都大街上?那丰都还不天下大乱了!”

“已经天下大乱了,我逃出丰都的时候,看到城里各个阴暗角落里,或三或四的武林人物厮杀在一起。想,他们都是为了争夺那丰都宝物才厮杀在一起。”

“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宝物就引得天下大乱,血流成河,这到底是天下第一的宝物,还是世间第一的凶物呢?”方白玉感慨。

血染圣堂

天微亮,小和尚半步告别三人向东而去,花丸望着小和尚离开的背影,有感而发的说:“我发觉我已经喜欢上这个憨厚的小和尚了,你说,我们还能再碰上他吗?”

方白玉笑笑:“佛家有句禅语:世若水,人零丁。指,天下只如一方水,芸芸众生皆乃水上浮萍,相逢亦是分别,分别也就是相逢。”

“我不知道你还懂禅语?这文绉绉的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快活楼里的话匣子。”方白玉笑说,他平日里最喜欢听话匣子的匣子戏了。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吕小竹经过一夜休养,脸色好转,执意要回到衙门找总捕头叶光良。方白玉和花丸左右无事,也就随着吕小竹一起进了丰都城,进到城后,三人才发现城里各处地方的行人旅客明显比之以往少了很多,想是昨夜的一场江湖厮杀引起的。

丰都总捕头叶光良此刻正躲在衙门后面的小厅里唉声叹气,见自己的徒弟吕小竹安然无恙的回来,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但随即又是一脸阴霾,吕小竹忙问:“师父,你怎么一脸愁色?”

“还能为什么,不都是丰都这两日来的江湖人物闹得,小竹,你可知,就昨天一晚上,死在丰都城内的人就是三十几人,这还不包括横尸在城外荒野的。这些武林人物个个都像是饿狼,非要将对方撕成肉末才罢休。这不,府衙老爷对那些江湖人物没办法,就全将事情压在我身上了,下了死命令,让我十天内赶走丰都城内所以的武林人。这,这又怎么可能!”

吕小竹也坐了下来,端着腮帮子:“几乎不可能。且不说我们人手远远不够,即便是人手充足了,还有那几个心狠手辣的老怪物,如果我们一个不善,老怪物们就可能屠了府衙。”

“谁说不是,但也没别的办法,我已经调集了所有捕快,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硬着头皮上干嘛?那不要头破血流了,哈哈!”两声干瘪的笑声从方白玉屁股后面传出,几个人回头见是刚从乞丐帮里回来的花丸,花丸笑嘻嘻的望着吕小竹跟叶光良:“你们不用愁了,那些武林人已经离开丰都了。”

“倒是,我们一路来时,真没见到一个武林人。”

吕小竹见花丸话里藏话,握住他手拉他坐下说:“快点说,究竟怎么回事?”

“嘿,那我说了。我刚从乞丐帮的长老那听说,原来所谓的丰都宝物并不在丰都城内,而是藏在了城外,所以那些武林人还不屁颠屁颠的去抢了。”

“城外,哪里?宝物会是什么?”

花丸脸色突然又暗了下来,说:“城外三十里,长生宫。”

“长生宫!林非!”

此时此刻,丰都城护城河畔,张老爷子依照他每天的习惯,这个时辰自己提了钓具,来到一处遮阳闭声的树影下垂钓。老人将所有准备妥当,将钓具抛进了护城河里,静静的斜靠在背后老槐树上,今天运气特别好,放刚下钓钩没多大功夫,老人就感觉到了坠压感,老人笑笑,自语说:“看来今天的鱼儿都迫不及待了喽。”

老人轻轻收杆,但发觉钓竿竟是提不动了,老人连忙站起身,用上了全身力气,目光注视着河面。果然,水面泛起波澜,黑色的背脊现出水面,老人喜道:“还是个大家伙。”

河面破开水面,张老爷子的瞳孔一点点扩大,像是无法相信自己钓出来的东西,那被张老爷子调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鱼,而是一口硕大沉重的黒木棺材。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顿也不顿的看着棺材,黒木棺材的棺材盖子缓缓被从里面推开了一道缝,一只手伸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手,直到,一张血淋淋的人脸出现在老人视线中时,老人终于受不了得惨叫一声:“诈尸啊!”

老人昏倒在树影下,从棺材里爬出的血人噗通一声跳进河里,就着清澈的河水他洗净了脸上的血污,血污下的一张脸上,脸上深深刻下了两个字,仇恨。

这张脸属于不属于别人,而属于长生宫少宫主——林非!

“少宫主!”紫色长生宫装束的弟子跑进了刚刚布置好的圣堂里,每一位死去的长生宫宫主迈入禁地之前,都会临时安息在圣堂里,这是长生宫除了禁地之外最为神圣之地,林非的脸色立即变的铁青,一巴掌掴在弟子脸上,这名弟子年纪并不大,平白的挨了一耳光,眼中泛起了点点的晶莹,望着林非,竟说不出话来。

圣堂外响起了一阵激烈的狗吠声,是小童。林非转往擅闯圣堂的弟子,问:“发生了什么事,说!”

年轻弟子这才缓过神来:“有人闯进了长生宫,说……”

“说什么!”

“他们说要带走老宫主,还说,若有人敢阻拦,他们就要让长生宫就此在世间消失。”

林非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爹一死,就有人来滋事,林非想起对林太平的承诺,立即冲出圣堂。圣堂外的长生宫内坛入口处,围拢着大群的长生宫弟子,中间是两个中年男子,一人空甩一截衣袖,残了一只手。而另一人虽然没缺胳膊少腿,但从眼脸下开始到脖子下面,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伤疤看去时间已久,不是红色,变成了深黑色,让人感觉就像挂着一条黑色大虫在脸上。

残手之人望着从圣堂跑出来的林非,冷笑说:“我还以为这么大动静你还听不到,刚想在翻到几个废物呢!”

身旁伤疤男子则对着林非点了点头,道:“林少宫主,我跟令尊也算旧相识,今日听闻他仙去,本想来祭拜下,怎么你门下的这帮畜生竟还不让我们进宫门了。”

林非心头百转,看气势,这两人绝非凡人,此时爹刚过世,宫内众弟子情绪不稳,自己又身单影支,还是少惹些麻烦的好。林非吞咽口浊气,拱手向着那两人抱了一礼,道:“两位前辈,家父刚过世不久,一切还未准备妥当。若两位想要祭拜,请过了今日,待明天收拾妥当,再请两位祭拜也不迟。”

残手男子突然大笑几声,望着身旁同来男子道:“怎么说,清门道兄,我乌秃子恰巧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办,只能今天来祭拜。不知清门道兄呢?”

伤疤男子清门道人摇摇头,望着林非说:“林少宫主,你看,真不凑巧。我们两人明天都有事,只能今天来祭拜祭拜林兄了。所以,你不如给我们行个方便算了,反正我们看一眼就走了。”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宫主的遗容是你们这些宵小想看就看的吗?也不怕污了你们的狗眼……”一名紫衣带金的老长生宫弟子此时站出来怒喝几句,但话没说完,他的眼珠子就凸了出来,张大了嘴,一股股黑色的血液涌出口中。林非愤怒的全身颤抖,看着乌秃子缓缓将手从弟子背后取出,那名弟子此时脸色已经全黑,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清门道人轻轻一笑:“乌兄的噬魂掌比之五年前更精进了。”

“哪里,若说精进还得看清门道兄的夺命七剑。”乌秃子冷望林非,林非的目光则盯在清门道人随身佩戴的长剑上,长剑上的血迹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杀了他们!”“对,我们一起上,跟他们拼了!”一时长生宫众弟子一派群情激昂,林非突然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放他们进圣堂!”

“少宫主,这绝对不行啊,放他们进圣堂是对长生宫先祖的不敬啊!”

“不要说了,宫主已亡,我现在就是长生宫新的宫主,你们胆敢违背我的命令吗?”

众弟子彼此相望,都是一阵叹息,但还是缓缓让开了一条路,乌秃子同清门道人哈哈大笑越过众人,来到林非面前。清门道人点头说:“林少宫主,哦,不,是林宫主了。还是你最识得大体!”

林非不说话,分身推开了圣堂的店门,三人迈进圣坛,圣堂中央的一口黒木棺材中静静躺着林太平,林太平紧紧闭眼,眼角依旧凝聚着死前一刹的焦虑和担忧。

“林兄,才几年分别,却不想再见时我们已经天人相隔了。”清门道人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走的如此快,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那旁的乌秃子也是动容,他伸出手想摸林太平的脸,林非走上一步拦住,乌秃子愣了一下,收回手,突然对林非说:“你爹林太平是我跟清门道兄这五年里最想见得人,可以说是朝思暮想。林少宫主,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林非摇了摇头。

清门道人突然一笑

,他指了指自己眼角到脖下的伤疤,问林非:“林少宫主,你可知道我脸上的伤疤,还有乌兄的残臂是拜谁所赐?”

林非脑中一震,喃喃说:“难道……”

“不错,我两人之伤皆是托你爹林太平所赐。实话相告,我们五年后的此次来,本是为了找到你爹来了结这一场血仇,但谁知道你爹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走了。林少宫主,你说,这让忍辱负重五年的我们如何肯罢休?”

“前辈的意思……”

“既然话说开了,我们就不瞒你了。今天我们两个要带走你爹林太平的尸体,至于如何处置就仅凭我们两个意愿了,或埋或扔到山里喂狗都只能我们两个说了算。”

“你们,是想来劫走家父的尸首!绝对不行,若要如此,我长生宫宁可玉碎也要同两位前辈一拼到底。”林非站在殿门口,门外隐隐约约现出几个黑影。

“呵呵,少宫主先不要动怒。你爹已经死了,我们的仇也算是了结了,但是心中的恶气却是难消。这样,不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们就不要你爹的尸身了。”

林非蹙眉:“什么要求?”

“五年前,我们来到长生宫是为寻找一样东西,但被你爹阻拦了,还重伤了我们。”清门道人脸色诡谲:“今日,只要你将你先祖林飘渺遗留下的宝物,那传闻里的绝世利器‘金劂’。只要你将它来出来,让我二人看上一眼,也算不枉白受了这伤,我们立马就走。林少宫主,你觉得如何?”

“金劂,我从未听家父提及过,这都只是传闻,并不存在的东西。”

“我说小子,我们跟你在这里废话这么久,你还不识抬举是吧?若不是那绝世金劂,我跟清门道兄又如何会受这么重的伤,我们亲眼看到了满天的金光飞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林太平武功稀松平常,若非金劂,又如何将我二人击溃。所以,你若识相,赶紧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真的没有金劂!”

“清门道兄,这小子是死硬到底了。”乌秃子冷冷的说,清门道人语气骤冷:“林少宫主,这是你逼我们的。”

林非但见清门道人倏然身动,已经纵身到了黒木棺材旁边,腰畔银光闪烁,长剑剑剑不落全部击在了林太平尸身上,霎时,血肉横飞。

林非双眼喷火,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同时,殿外藏身的长生宫弟子也一众冲了上去,但随着剑光飘荡,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林非自己受了重伤,浑然不知的被人装进了棺材里,从机关处落进了长生宫后山的河潭里,如此漂漂荡荡,直到棺盖被掀开一道缝,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林非擦拭着脸上的鲜血,他分不清这血是爹的,还是那些为保护自己脱身死去的长生宫弟子的,只是同样的厚稠,如同一层血红色的蜘蛛网结网在自己心头,林非只要一呼吸,那股子血腥味道就会游遍全身。

“林非!林非!”

林非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他抬起头,看到了方白玉、花丸跟吕小竹。

“胆小鬼,小乞丐,小捕快,我……好想你们。”林非笑了,笑得飘忽而无法捕捉,眼前一黑,林非失去了知觉。

找一条路,走下去!

林非还是那个林非,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方白玉不知道林非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敢问,只是劝林非先睡一觉,天大的事,人必须先活着,才能去做。林非似懂非懂的看着方白玉,凄然的一笑:“胆小鬼,有的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你看起来总是那么无忧无忧,好像天底下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不会轮到你身上,不像我,躲也躲不掉。”

“别说傻话了,天大的事情你还有我们三个,忘记了,小的时候我们可是结拜过的,所以你不孤单,我们都在,我们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方白玉身后的花丸、吕小竹神色毅然的看着林非。林非点点头:“谢谢你们。我真累了,想睡觉了。”

“好,早点睡。”吕小竹最后一个走出房间,将房门关起,回身看着花丸跟方白玉。方白玉此时也没有了平时那种嘻嘻哈哈的神情,一脸肃穆的望着头顶的月亮,喃喃的像是在问其他两人:“怎么办,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毁去的尸体是林非的爹,只要是还是个人,就一定要回去报仇。”花丸道。

吕小竹沉吟:“或许,那两个毁尸的败类就是抱着这种心思,打定了即使拿不住林非,也要让林非自己去找他们,才毁的尸。真恶毒!”

方白玉低下头,望着花丸,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要再去看月亮,今晚是十六。”

花丸愕然:“林非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看月亮。”

“再困难的局面,早早晚晚也只能林非一个人想明白、去面对,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在他没明白之前,不让别人打扰他。此事与月无关,小乞丐,你不看,我自己去了。”方白玉说罢,几个腾挪已经窜上了林非房间的屋顶,仰身躺下,头顶一轮明月正散发着灼灼的光芒。

花丸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对吕小竹说:“虽然光屁股在一起七八年了,但有的时候我实在是看不透这个胆小鬼,有时能让你佩服的五体投地,有时也能把你气的七窍生烟。”

“算了。我陪他去了。”

吕小竹望着花丸也爬上了屋顶,轻声对两人道:“林非拜托你们了,我回衙门里看看。”

方白玉懒得说话,打了个哈欠,挥挥手,算是应了。

夜来的很快,静的更快。方白玉眼中的月影渐渐氤氲成一片光晕,他微微转过脑袋,对着花丸问:“小乞丐,你能告诉我。你是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喜欢小时候的生活呢?”

花丸挠了挠头,他一向最讨厌的事就是回答问题,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

“这个吗?我说不上来,你我都是孤儿,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最快乐的当然是跟你们三个在一起光屁股跑大街,像一群小疯子一般整天呼啊叫啊,虽然那时什么也没有,但那种快乐却是无法形容,估计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但是,人总是要长大,小的时候也总会离开,没有办法,你说呢?”

方白玉轻轻闭上了眼睛:“困了,睡觉。”

“你个混蛋,问了我问题,自己却去睡了,我也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从小就欺负你的小恶女……快说,我一直好奇这个!”

“真三八,睡觉了!”

人类的记忆像是洪荒,一旦沉沦,就无可抵挡。记忆里,方白玉看见了斑驳的阳光从树隙间照耀下来,落在自己还有三个玩伴的脸上,那个时候,可能是四人最无忧无虑的时候。花丸像猴子一样窜上树,竟说要去摘太阳。吕小竹腰间插着根竹子,耀武扬威的说自己是将军,你们是逃犯。而林非则喜欢静静的坐在树影下,看着三个人,只是笑。自己呢,方白玉看到自己正拼命的跑,屁股后面跟着一个梳着羊犄角的小丫头,小丫头手里舞动着金色的小皮鞭,一路追着方白玉跑,还不停的说:“我看你跑,看你跑,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方白玉一个不留神,脚下拌蒜,摔了个狗啃屎。小丫头高兴的跳了上来,骑在方白玉身上,方白玉不甘就范,拼命的挣扎,小丫头失去了平衡,一歪身跟方白玉抱在一起,红红的小嘴正贴在方白玉的嘴上,小丫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方白玉,方白玉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小丫头,他看见小丫头微微颤动的鼻尖上有一颗可爱至极的黑痣,方白玉笑了。

小丫头红着脸掴了方白玉一耳光,方白玉捂着腮帮子委屈道:“是你跳上来的,为什么要打我?”

“当然该打你了!”小丫头的声音倏然间变得老陈沙哑,就是几百年的橘子皮塞进了喉咙里,方白玉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那些美好的场景像是经年的山水画迅速的褪色,方白玉再看,眼前只老实坐着一个小乞丐花丸,而且是长大了的。

方白玉惋惜的摇摇头:“你搅了我的好梦。”

方白玉想想不对,虽然刚才像是做梦,但为什么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他突然指着小乞丐道:“太不要脸了,竟然在我做梦的时候掴我耳光,欺人太甚了!”

“谁欺负谁了!”花丸像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爆,他指着自己脸颊说:“看看,这里还有你的吐沫呢!恶心死了,你这小子思春找别人去,竟然抱着我的脸瞎亲,我,我打你还轻的!”

“啊?”方白玉顿了下,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不说废话了。林非呢,还在屋里吗?”方白玉目光落在林非的房门口。

“前半夜是你守着,我不知道。反正后半夜他没出房门,现在肯定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呢!”花丸打了个哈欠说:“真羡慕他,睡觉还有两个守夜的。”

“胆小鬼,小乞丐!你们,你们干什么吃的!林非,他早不在房里了。”一声听上去文绉绉,但反应反应又是骂人的话大清早飘进了方白玉跟花丸的耳朵里,他两人扒拉着屋檐向下瞅,刚想回骂给对方。

屋檐下站着脸色苍白的吕小竹,一脸焦急,方白玉心中剧烈跳了一下,从屋顶上蹦了下来,一脚踹开了林非的房间,房间里整整齐齐,唯独没有了林非。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守着呢!”花丸跟着下来,摇头说。

方白玉走到窗户旁边,外面是一条林间小径,他一拳砸在窗棂上,对吕小竹说:“林非呢?”

“在外面大街上。”

方白玉跟花丸冲出大院,冲到大街上,方白玉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非,他呆住了,傻傻的望着丰都大街中央,那个林非!

林非没有穿为他准备好的干净衣裳,他又换上了那身血衣,站在大街中央,身旁横躺着一样东西,是那口他从长生宫逃生出来的黒木棺材。林非的手压在黒木棺材上,目光望着前方,方白玉还是看不透他究竟在看哪里?林非看到了方白玉,他淡然一笑,对着方白玉、花丸、吕小竹轻轻道:“谢谢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花丸大喊:“林非,你究竟要做什么?”

林非语气坚定的一字字的说:“我要找一条路,走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