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傻子
我不忍心打断疯子的回忆,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听着他讲那些奇幻迷离的故事。
阳光照在疯子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昂起头,微微闭眼,沉醉似的继续讲述到:“
那天的夜里很静,夜空中布满了星星。星光铺洒了满地,形成了美轮美奂的场景。我在地面上行走的时候,从来没注意到过这么美丽的星空。
只有坐在屋顶上的时候,才能享受这轻轻的晚风,和这静静地星光。
耳边,是她带有江南口音的侬语,侬软的快将我迷醉。即使这只是个梦境,我也愿意长睡不醒。
“等我一下,我也要送你个礼物。”女孩忽然伏在我耳边柔声说,怕是惊扰了这梦境般的时光。
“恩,我等着你。”我也柔声说着,怕是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我们心照不宣的对视,彼此的脸上都带有微笑。
女孩忽然跳下屋顶,像个灵巧的小兽,消失在夜里的镇子之中。
等了很久,她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开始用长笛吹起了曲子,为她一个人所做的歌曲。这首曲子,也是即兴创作的。
宁静的夜里,我的笛声传了很远很远,飘到了镇子外的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静悄悄的来到我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宁静的夜里,笛声中的我,慢慢消失了,似乎要回到原来的时光。我有这种预感,也有着不愿离开的情绪。
可还是来不及了,哀婉的笛声中,我的身形在慢慢消散,就像光线那般。
女孩伸出手挽留,却于事无补。
女孩拿出张照片,照片上是她的模样。
“一定要记得我啊”。女孩将手里的照片交到我手中,哭着说到。
”
“等我醒来的时候,手里只剩下这张照片。”疯子将照片举过头顶,对着阳光说到。
阳光照射下,照片上的女孩,似乎正甜甜的笑着。
熙熙攘攘的世界,似乎瞬间变的宁静下来。外界的事情都变成幻影,诺大的天地之间,就剩下疯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哭笑着。
没有人能理解疯子,也没人肯理解他。因为他爱的人,只存在于另个时光之中。
良久,疯子收回了照片,仔细的放在白衬衫里。他站起身,礼貌的对我说:“谢谢你,能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在古家镇里,没有人肯听我说的故事,他们还叫我疯子。”
“每个人都曾是个疯子,只是有人清醒了,有人还疯着。生命的悲喜,都是由自己走过,你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在礼貌的回应疯子之后,我说了这些连我自己都参悟不透的话。
什么是悟,什么又是不悟呢?万事皆空,到头来,还是被自己心中的锁链牵绊而已。但若是不曾执着过,又那里去谈什么放手。
我最不喜欢那些嘲弄别人感情的人,他们在无情的嘲弄着别人,自己却脆弱到不堪一击。
只是希望,疯子能找到他自己的幸福吧。我在心中默默想到。
“谢谢你啦。”疯子再次向我鞠
躬到,他抬起头笑了笑说:“什么是清醒,什么是疯了,谁又能说得清呢。不过我知道的是,我曾爱过一个女孩,她也爱过我。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天,但我们的心却互相牵挂了很多年。”
说完这些,疯子转身离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孤零零的影子陪伴着他,直到永远。
在原地呆了很久,我才回头走进屋子,现在的我感觉到莫名的疲惫,就像心中苦苦支撑着的某种信念,突然有所动摇了般。
等待了这么久,只为了个不可能的结局。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呢?
没有人回答,人生的道路就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慢慢摸索。当爱过、伤过、痛过之后,自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带着这些情绪,我沉沉睡去。这一觉睡的很踏实,就像是要把任何事情全部忘掉那般。
等我醒来的时候,耳边回想着悠扬的笛声。这笛声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像是在耳边轻吟般。
此刻已经是午夜时分,大多数人早已入睡,谁会吹出这种曲子呢?我心中有点茫然。
镇子里的夜,是从日落时分开始的。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不习惯熬夜。生活了几天之后,我这个夜猫子也逐渐习惯这种生活节奏。
疯子。心中像是闪过了道白光,让我猛然想起了疯子的存在。
但镇子里的人不是说,疯子已经好久没有演奏过音乐了吗?我还是有些疑惑。
这时候,我想起了疯子说过的那些话。他说,他是在笛声中遇见那个女孩的,也是在笛声中分手的。
这么说来......我的心中只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于是,我赶紧披上衣物,推门而出。
出门之后,稍稍辨认了下方向,我朝乐器店的方向跑去。
夜里的古家镇格外安静,那笛声就这么飘荡在夜空之中,笼罩着小小的古家镇。
今夜的天空,布满了星星,十分明朗。
星光如水,宣泄了满地。
我踩着星光,用最快的步伐朝乐器店方向跑去。
可还是晚了,等我感到的时候,疯子正坐在屋顶上,吹着他那柄紫竹长笛。
漫天的星光,飘进疯子的笛孔,又从笛孔飘出,在空中形成无数跃动的音符。
此刻的疯子,竟是无比的神圣与纯洁。这红尘的所有,似乎再与他无半点关联。
本想说些什么的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有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着我,另我口不能言,只能安静的看着事情的发生。
笛声之中,疯子的身躯渐渐消失。
当曲子吹完的时候,晚风吹起屋顶几片未扫的叶子。在屋顶上,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只有那余声,还在耳边环绕,久久不能消失。
“哈哈,他走了。哈哈,她走了。”有个人在傻笑着拍手说。
“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的。”有个苍老的声音说。
仔细看去,有两个人影藏在黑暗之中。其中一个,就是叶巫师。另一个人,痴痴
呆呆的模样。
他俩走出黑暗,走到我身边,同我一起静静地看着屋顶。
我向站在旁边的叶巫师问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有关于疯子的事情。”
叶巫师不置可否的望着疯子消失的地方,皱巴巴的脸上有种感伤的神情。他感叹的说到:“我知道他的事情,也知道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个傻子还在拍手说:“哈哈,他走了。哈哈,她走了。”
叶巫师充满同情的看着这个傻子说:“这件事情,还得从三十年前讲起。”
寂静的夜里,傻子也停止了他畸形的动作,只有远处偶尔的几声的犬吠,和着叶巫师沙哑的声音。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代,是个动荡与革命的时代。
有很多青年人进入古家镇中,说什么上山下乡。他们给古家镇带来活力的同时,兼具破坏力。连我这样的身份,平日都不敢随意走动。
有个城里来的姑娘,听说她的父母是艺术家。不过那时候大部分艺术家都属于资本主义毒瘤,那个姑娘也被化为了右派,被安排到纺织厂里做女工。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她经常会有些奇思妙想。而且,与疯子相同的是。她也很喜欢音乐,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
可那时是不允许有除样板戏之外的音乐存在的,任何与社会主义无关的东西,都要彻底的割除。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姑娘被抓了起来,当做走资派处理。听说,抓她的缘由是有天,有人听见她在吹笛子。温婉的曲调,违背了积极向上的作风,属于资本主义情怀。
还有人说,看见她从乐器店前经过,拿着支长笛傻笑。于是,她的罪名上多了条“偷盗”。
那姑娘用南方特有的侬软语音争辩着,她说是个神奇的人吹奏的曲子。
可问到那个人在那里时,姑娘却回答不出来。于是,她的话成为了众人的笑话。
最后,那个姑娘还是没有逃脱批斗至死的结局。而她的尸体,就被草草的葬在这山林之中。”
“消失了,全都消失了。”傻子笑着说,眼里却留下眼泪。
叶巫师摸着傻子的头说:“傻子就是那个姑娘的哥哥,为保护妹妹而被打成痴傻。文革结束后,我看他可怜,就把他收留在身边。”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咬定了那个姑娘根本不存在呢?”我疑惑的向叶巫师问到。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如果有一个人肯相信疯子,他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叶巫师**嘴角,自嘲的笑到:“在那个不是你批斗我,就是我批斗你的时代,谁没犯下些罪过呢。那些痛苦的回忆,就是他们不愿提起的部分。久而久之,便所有人都忘了那段历史的存在。”
我默然无言,静静地看着屋顶,直到星光渐渐黯然。
疯子有没有再见到他心爱的姑娘,没有人知道。
晚风轻拂,吹动那满山的野草野花。
是否有人曾能听见,那段被遗忘的岁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