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48章 玉碎心碎
落璃醒来时，窗外鸟儿啁啾，在一片初阳辉照之中，隔着淡烟流水般飘拂的轻罗绣帏，空气中沉郁的紫檀香气若即若离。
她一时不知身在何方，茫然地刚要起身，已经有两个粉衣小婢慌忙过来，“王妃，你醒了？”
来侍候的并不是平日里在自己身边的小丫鬟，落璃诧异的多看了两眼，才问：“怎么是你们？”
“平日里侍候王妃的小丫鬟手脚呆笨，王爷怕委屈了姑娘，特换了奴婢来侍候王妃。”其中一个边打了手铃边说。
铃铛一响，等着侍候的几个丫鬟从外面鱼贯而入，有打来水的，有拿着毛巾皂角的……
思索了半晌，落璃终于抑不住一声无奈的叹息逸泄而出。
昨天的事，宋泽瑞肯定会生气，只怕要迁怒平日里近身服侍的两个小丫鬟。
“王妃为何要叹气啊？”还是刚刚说话的小丫鬟问。“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落璃摇摇头。
“王妃好福气啊，昨日王妃酒喝得多了点，谁知道就醉倒了，王爷愣是守了王妃一夜呢。”
落璃一愣，随即明白这丫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于是笑了笑问：“你叫什么？”
“奴婢遇之。”
“玉汁？”
遇之伶俐一笑，“是遇到的遇，王爷吩咐我过来服侍王妃的时候特意改的名字。可见王爷对王妃的一片情意。”
“谢谢你，遇之。”落璃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王妃你和奴婢客气，可折煞奴婢了。”
宋泽瑞对她好，也全是因为她长得像他死去的王妃阿娇吧。
隐隐的有个身影站在帘外，她没有细看随口问道：“谁在外面？”
遇之一笑，看落璃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折了屏风，让落璃能看清楚谁在外面。
“王爷？”
“是我。”温柔的声音响起，宋泽瑞这才走了进来。
见他进来，里面的丫鬟相视一眼，随即都走了出去。
落璃一惊之下，乌黑的发顺势如水似缎的散落在身后，迷蒙了他的眼。
“你怎么在这里啊？”
“这么绝情？”宋泽瑞走了过来，侧坐于软榻枕障旁，“好歹这也是我们的新房，你就这么绝情？”
落璃一愣，继而看到他眼睛的戏谑。
这才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于是娇嗔了一句，“倒成了一个没正经的。”
宋泽瑞手穿过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摩：“你取了侧妃，这么大的事情，满朝皆知，可父皇，母后还没见过你呢。”
落璃一震，只是不想见。
他们并不会是真的夫妻。
一抬眸，对上他填满了那双款款深情的眼睛，一时竟无法言语。
是透过她看到了阿娇的影子吗？落璃心中软软得叹了一口气。
“宋泽瑞……”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落璃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们的夫妻是假的？”
……
“你知道，我并不爱你。”
“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宋泽瑞起身，走到了窗边。
有些火热的阳光倾落在他的身上，窗上镂空细雕出喜鹊闹梅的图案，驳出的光影，或浓或淡，在他的脸上映出了阴影
，显得他儒秀的容颜是那么的不真实。
落璃一震，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宋泽瑞回头，凝视着她半晌，“当然是。”说着，绽放了笑颜。
落璃这才松了一口气。
“前几日侍候我的两个小丫鬟呢？”她突然问。
“调到别处了。”宋泽瑞来到她旁边，满不在乎的说。
“调到哪里去了？”落璃继续问。
“一大早你就惦记两个小丫鬟，是不是？”宋泽瑞佯怒。
说着，也不管落璃的表情，径直取了眉笔往落璃脸上画去，落璃一愣，还真把要问的话忘记了。
“落璃？”
“恩？”落璃动都不敢动。
“顾燕熙当真是前朝的太子？”
提到顾燕熙，落璃的脸上就冷了下去，“是。”
“可据我所知，前朝的太子早死了才是。”宋泽瑞若有所思。
“死的只是一个替身。”落璃不知道宋泽瑞今天为什么对顾燕熙的身世上心了，原来她说了，宋泽瑞根本就不相信。“应该是苏越的父亲拼死救下了顾燕熙，然后一户农家藏了起来。但是那农家胆小怕事，女人的丈夫在搜查的时候被人杀了，女人就恨顾燕熙，应该是给了他不少折磨。现在顾燕熙一临到秋季最后一场雷雨时，就浑身抽筋，应该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
宋泽瑞给落璃画眉的手顿了下来，他听母妃说过，那时候苏家确实因为太子的事情被满门抄斩，没想到，还留下了一个苏越。
有段时间，宫变的那段时间朝廷搜查前朝余孽，确实有谣传前太子还活着。
难道是真的？
“你今天怎么对顾燕熙的事情这么上心了？”落璃好奇的问。
“随口问问。”宋泽瑞回过神来，提笔又开始在落璃的脸上画了起来。
“喂，宋泽瑞，你是不是画错地方了？”落璃怎么感觉他的眉笔没有落在眉毛上。
“没有啊。”宋泽瑞无辜的说：“只是蹭了一下别的地方，又没画上。对了，顾燕熙的肩上是不是有一个半月形的印记？”
落璃脸色一红，“这个……你怎么什么都问我？”
宋泽瑞放下了眉笔，抓住了落璃的肩，“告诉我，落璃，这个很重要。”
落璃沉默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
宋泽瑞定定的看着落璃，慢慢的展颜，“恩，很漂亮。”说着，眉角有掩藏不住的笑意。“好了，父皇母妃那我会想办法推了，你让你为难。今天，我有事要出去。”
说着，起身，然后转身就走。
可是，落璃还是看到了他走的时候，肩膀忍不住抖了抖。
直到他走远，落璃才狐疑的走到桌旁，坐在了铜镜前。
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叫道：“宋泽瑞？”
可惜叫的人已经走远了，只是听到落璃的声音，他好心情的大笑了起来，惹得随侍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落璃恼怒的发现，宋泽瑞除了个她画了眉毛，竟然还给她画了两道胡子。
只是落璃没有发现，被宋泽瑞这么一闹，昨晚上的一切都愉快的心情都被抛之脑后了。
而将军府里，一晚上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后，顾燕熙也终于醒过来了。
“熙儿，苏越那丫头昨晚上到底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将军夫人不满的问。
顾燕熙在别人的搀扶下了坐了起来，“我没什么事，就是有劳娘亲担心了。”
李淑云听他这么一说，当真红了眼，让一些不相干的随侍的人都退下了，这才开口，“你至小就在我身边长大，在你的身上，我比燕离发了更多的心思。要是真有什么事……”
“我知道了，昨天都是我不好。”顾燕熙拉住了她的手。
“哎。”李淑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你心里的苦，我懂。可是事到如今，你除了放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尽力。”顾燕熙狼狈的闭上了眼睛，沙哑的开口。“娘亲，你也累了一晚，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事了。”
李淑云还想说什么，见状，叹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么多。”
见顾燕熙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人人都将他放下，可没有人教他怎么放。
他是什么时候爱上落璃的呢？
是她挑灯在夜色中等他？是她在他最难受的那晚抓着他的手哭泣？到现在，他的手上似乎还有她溅落的灼热的泪水。还是她在夜雨中赤着脚追到他的身边，扔了伞，扑到他怀里的时候？还是她侃侃而谈国家大事，边关战事的时候？还是在夜空下，她美如天仙，眸灿如星子的瞪着他说，顾燕熙，这是你来招惹我的，你要爱就爱我一辈子，否则我会拖你一起下地狱？
应该是更早。
应该是她时时偷看他的时候。
应该是她笑得温婉，却常常露出一丝落寞的时候。
应该是她在水边玩水，却唱着自己没有听到的歌谣的时候。
应该是军师说把她当做棋子，他就开始心疼的时候。
应该是看到顾燕离抱着她，他忍不住愤怒的时候。
应该是她被逼着喝毒药，挨板子，却顽强的如同野草一样求生的时候。
应该是她小心翼翼的说，顾燕熙你是个好人，是我心中的神祗，她的爱那么强烈，如同燃烧的火焰，让他忽视不得的时候。
应该是第一眼看到她在妓院中，她拿着刀的清冷的时候，那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着实让他移不开双目。
因为爱着她，
所以注视着她的每个眼神，
留意着她的每个动作，
所以他早就知道落璃是爱着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到了今日，失去后，他才明白过来。
顾燕熙，如果你负了我，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没有想到，当日一语成谶。
今日，没有了落璃，她所做的一切，都要让他脚踏尖刀，浑身都被火烧。
“落璃，落璃，你可满意了？”他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慢慢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发出了淡淡的呜咽，如同濒临绝境的受伤的兽。
芙蓉树影，淡淡地映入碧罗窗纱上。风摇影移，花枝颤颤摇曳。几上的青铜鼎炉正燃着沉檀香，由镂空的盖中向四面丝丝吐着轻烟。朦胧的烟雾好似层层纱罩。
那层纱似乎照住了顾燕熙的颤抖，也罩住了他所有的哀伤，还有声音。
室内没有其他人，慢慢得安静就变成了静谧，再无声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