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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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起林寒(二)

    白柳乡里妖孽作祟的风传传了五天,不料到了今日却当真应验了。

    西江鱼市西边有一条汇入陵江的小溪,三丈来宽,最深处也仅深及腰,本可说是清澈见底。鱼市中亦有许多人,日常浣衣洗菜,都在这条溪里。而溪水浅些的地方,遍布溪石,也时常有鱼市、乡集或附近村落的孩童,于此处玩耍泅游。

    也就是今日巳时过半的时候,一名叫江流的十二岁孩童和其他七名或鱼市或乡集或附近村落的孩童,一齐在这溪边摸蟹。

    本来也喳喳闹闹着离旁边四名浣衣的妇女不远,那谁知道,等那几名捣着衣服谈笑着的妇女不经意扭头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青鳞大脑袋的什么怪物“哗啦”破水而出,一口将几名正围在一起拳打脚踢着一名孩童的几人给吞了下去,随后便噗通一声掉回溪里。只留下一名一直在旁边望着的大脑袋瘦身子的孩子,被怪物溅起的水花浇了个通透,正傻傻跌坐在溪水里,一动不敢动……

    一时间,猝不及防,难以想象!四名妇女先是一愣,而后魂飞魄散,一路哭喊趔趄着朝溪里跑去,提起手中的捣衣棒就朝着水里胡乱锤打,哭天喊地、肝胆俱裂地喊着:“儿啊!儿啊!还我儿啊!”

    又怎料,那青鳞大脑袋的怪物似乎正等着,又是“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同样一口将这四名妇女吞下,噗通一声掉回水里,只留下一只捣衣棒落回水里,幽幽飘着。

    一旁幸免的那孩子,再次被溅起的溪水一浇,浑身水淋淋的,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啊”地一声惨叫,又被水花迷了眼睛,连滚带爬地朝着鱼市里跑去,傻了一般一边跑一边叫:“妖怪……妖怪……”

    等柳淼淼请了她舅舅,和一群得了消息、举着鱼叉棍棒的乡民,在鱼市刘档头的带领下赶到此处的时候,只看到这溪水幽静地流淌着。一旁溪边青石上就只有一堆凌散的衣物,不远处一根搁浅着被水冲得胡乱摆动的捣衣棒,以及一条灰色开襟褙子,正一半浸在水中的一块大石头上!

    场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一股寒意从溪水中,密密麻麻地蔓延了过来,又一点一点蔓延浸进心里,让人从头到脚,忍不住一阵惊悸颤栗!

    死寂的溪水静幽幽地淌在那里,带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原本清澈的小溪,也变得浑浊不堪,甚至散发出一丝丝腥臭气息,似乎在那溪底,还藏着一头狰狞恐怖的妖怪,幽幽游弋着,择人而噬!

    “啊!”

    突然众人之中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吓得一群人脸色发白,就要乱哄哄地散开。却见一名粗布衣裳、挽着袖子的汉子,一股脑跌跌撞撞地冲进溪水里,一脸惊恐地从溪水里捡起那条孩童穿的开襟褙子,扯着看了又看,

    又惨叫着就要往深一些的溪水里冲去:“孩子!孩子!”

    这边人群脸色一变,从里面又连忙冲出四个西江鱼市白肚巷的年轻汉子,冲进水里不容分说地将之前那名汉子架起,急忙赶回了岸边将那汉子放下,四双大手齐齐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往水里冲。其中一人赤急白脸,急声大喊道:“水牛,你冷静!冷静!”

    可那叫水牛的汉子,似乎听不见任何一人的声音,只是脸色惨白、嘴皮子哆嗦着不停挣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条吞噬了他家孩子的小溪。又挣扎了一阵,才瘫软在四人身上,兀自嚎啕大哭,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重重跪在地上,竭嘶底里地磕头哭喊着:“老天爷!老天爷呀!”

    溪边的一群人也是心下惨然,神色惶惶地看着,个个不知所措。

    本以为这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前几日虽有传言,即便因此晚出早归,可一开始心心慌慌过后,也未见什么异常,便也不是太在意了!可怎料,一语成谶,今日就当真发生了这事!

    鱼市众人,一时间觉得天都快要塌了下来,个个面色汗涔,眼色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儿啊……”

    “春儿……”

    “婆娘啊!婆娘……”

    这时,又有一群人带着锄头棍棒从鱼市里跑了过来,却是乡集里得了消息的另一行人,正由一名里正带着。当先就有一名妇女和四名汉子,哭天抢地地撞了过了,跪在一边不停朝着老天爷磕头,嘴里惨呼乱叫。

    “唉……”

    此时柳淼淼正一脸苍白,和她那舅舅站在她父亲柳大路身旁,一边还有个锦衣大袍的中年人,络胡堂脸,眉眼藏煞,那声叹息也是这人发出的,正是西江鱼市此时还留在鱼庄上办些事情的刘档头,四周围着一群鱼市里面色惊慌的渔家。

    白子行站在柳淼淼身后,就见这刘档头回头朝着柳淼淼的舅舅郑重拱手一礼,又侧眼回望了身后的那条幽幽溪水一眼,沉声说道:“王先生,这次还得麻烦您了!我已遣人去通知乡里的耆老了,可再去请道观道长,已然来不及了!之前说好的道长,只怕得后天才会到,以应白柳乡的龙王会!”

    柳淼淼的舅舅姓王名钊,说是酆都王氏的支系子弟,可却是出了酆都王氏五服,如今真正算起来,也不算什么王氏子弟。说得好听点,得改叫白柳乡王氏,已然同祖不同族。

    可祖上到底是大族底蕴,受大家氏族的家风熏陶。这王钊这一支即便再落魄,也还是能识文断字,更是想于家中自修做居士,平日里靠着给乡民驱邪祈福收点奉饷与柳大路家时不时的接济过日子。柳大路倒也劝过这白柳乡王氏的这根独苗,只是这王钊一

    门心思扑在修仙问道上面,对余外之事不闻不问,眼看都三十出头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让柳大路私下想来,很是对不住他那死去的妻子,王钊的姐姐!

    王钊虽说面色颓败瘦黄,可还是穿得衣冠整洁。一袭灰衣道袍,头绾清髻,至少就信道虔诚这方面,挑不出一丝毛病。大抵是资质不足,如今才依旧在道门居士的门口打转,却又无法真的放下心思上山出家。

    兹事体大,王钊也分得清利害。白柳乡数十年不曾出过这类事,如今却让他给遇着一遭。那惨剧依旧在眼前残留着,虽难想象,却由不得他不慎重。

    这时白子行看着那名叫王钊的中年人,看着他伸手入怀,神色郑重地取出一张黄符,再仔细一看,才知是一张仙官符。

    此符遍布密纹,宽两寸、长七寸,“敕令”作符头,往下的主事仙官密纹则示属“太上正一童子将军箓平都治左炁祭酒”,符腹则写着“神真立降,速缚邪魔”八字,末了书“阴”字任符胆,请了祖师坐镇,最后才是土纹叉符脚,圆了一符玄妙。

    这符,俨然就是道门平都山阴王宗一脉所出的缚捉符。只是不知,这柳淼淼的舅舅是如何求得此符的!

    四周的人一见王钊取出这张黄符来,居然莫名就心安了下来。连刚刚才到此处,正四处查看着祸事现场的里正刘信,也连忙赶了过来,先是与鱼档头见了礼,称一声堂兄,这才认真看着王钊作法。

    王钊于十里白柳乡也有些名气,至少求符用符的本事没有一点水分。

    就见其面色肃穆,捻着黄符往头顶一挥儿,恰好过头三寸,寓意“举头三尺有神明”,随即就听他手掐咒诀,口中念念有词:“神真立降,速缚邪魔。急急如律令。”

    黄符随着王钊所念,一字落一寸,待得十三字念完,已然下落十三寸,眼见黄符就要于此处无风自燃,化作一蓬青烟,显出道门灵应来。却怎料那黄符只是青光一闪,继续往下落去。

    王钊见此心生不妙,暗自叫苦,连眼色也有些慌乱,却又不敢在此处露出不妥来!没见一群人正殷切望着他,就指望他能降服妖魔,救出被吞的孩子!

    他干脆闭上双眼,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念念有词,这下却没人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他摸不准是出了什么纰漏,是礼数不到,开罪了符中真灵?还是发动此符所需功行之高,他俨然还达不到?

    此时场中唯有两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子行隐晦地朝着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望去,就见那是名穿着麻衣长袍的俊俏年轻公子,正郑重低垂双眼,口中无声念着:“冥帝神恶,立坛追捉。缚邪如电,捉怪应诺。敢有违令,透腹神戈。神真立降

    ,速缚邪魔。急急如律令。”

    他心有猜测,是不是昨夜那买走金光鳞的道门居士?

    原来在王钊捻符过头三寸,准备念咒之时,这年轻公子已然念出完整的道门缚捉咒,悄借其手作了一法,显然胜出王钊不知几筹!若是以王钊的功行,只怕就是让这缚捉符显了灵应,也顶多抓抓还没化形的精怪!像能一口吞去数人,至少百年修行的妖怪,那是想都别想,说不定反而恼了那妖怪,转身就来报复!

    此时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口,就连之前惨叫着求神拜佛的那几人,也兀自没了声息,只是直勾勾又眼露希冀地望着空中继续下降七寸之后便突然青光大放的黄符。

    众人就见,那黄符“嘭”的一声化作一团青色火焰,随后就见一道青色虚影从其中一步迈出,落地不见。

    众人一声惊呼,又是意外,又是敬畏,又是欣喜,只觉得心头大安。听着这动静,王钊小心翼翼地张开双眼,眯着一瞧,顿时心下一喜,知道这符显了灵应了!顿时又急忙闭上双眼,右手并指一点,念道:“去!”

    唯有白子行与那年轻公子看得清切,那黄符所化的一名青甲将军,手执一段玄铁大链。祂先是驻足感应,青色眸子之中一丝神光闪过,随即一步迈过小溪,身周青烟缭绕,朝着对面二里外的桉树林而去。

    之后白子行又见那之前作法的年轻公子,悄然离开人群,手掐法诀,顿时无声无息消失不见,知道其已经敛去了身影行踪,追着那名黄符所化的青甲将军而去。

    “好……”

    “有救了……”

    “呜呜……”

    溪边众人见那黄符颇为灵应,一时间心神放松,一些人喜声叫了出来,更有一些人呜呜哭泣了出来。这妖怪无影无形却一直压在众人心头的压力,一时间也松去不少!之前那哭喊着求神拜佛的那五男一女,更是连连跪着到了王钊面前,或死死抓住他的大腿,或连连磕着响头,仿佛看见了希冀一般,又抬头殷切望着他,哭声道:“道长!道长!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

    “道长!我给您磕头了,救救……救救……”

    王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心头苦笑着点头应下!不料那六名男女似乎是大悲过后心神枯竭,居然齐齐昏了过去。人群中又顿时一阵喊闹,将这几人给抬回了鱼市!

    王钊看着一旁望来的刘档头和刘里正询问关心的眼色,连忙正了正神色,点头悄声回道:“符中神将,已然抓拿妖物去了!只需稍候一阵子,等神将降了那妖物,我心有感应,自然能赶至伏妖之地!说不得,还能……还能救出一两个孩子……”

    此话一出,王钊便有些力有不逮的心

    虚样子,显然这王钊还有自知之明,没真的把话说满!连刘档头和刘里正也悄然对视了一眼,一脸忧疑!

    此时唯有柳淼淼正一脸担忧地扯了扯自家父亲的袖子,悄声道:“爹!江流他爹怎么还没来?而且……舅舅他,能行吗?”

    可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王钊要真有这降妖伏魔的本事,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子!柳大路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柳淼淼的手,沉着脸摇了摇头,同样心头担忧,示意别说!

    “诶!林南呢?”这时柳淼淼才想起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白子行,这回头看去,却发现他已经没在人群之中了,就不由得有些惊疑道,“莫非那小子被吓着了!跑了?”

    白子行自然不是被吓着跑了,而是他察觉到那真正念咒作法的年轻公子追着那青甲将军而去,便也连忙悄悄退出人群,一边暗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解了自封经脉,一边呼吸吐纳,鼓动气力远远跟了过去,有意暗中探查一番。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以现场遗留的痕迹与妖怪吞人的方式来看,确有可能是鱼妖没错!然而这鱼妖素有功行、累积道德,虽说行踪不显,断然不会是突然转性吞噬生人的样子!他觉得只要找到那吞了孩童的妖怪,定然能打开如今莫名其妙、无处下手的局面!

    这二人一前一后追着那青甲将军而去,一直穿过小溪西边二里外的桉树林,也正是之前白子行闭封经脉、自沉江中的地方。

    二人追至此处,又感应到那青甲将军并未于此处停留,亦不是往江中追去,而是继续往桉树林西边的那一片山丘而去,顿时神色一肃,连忙跟着往那片山丘赶去。

    那片山丘叫白石山,因山中多白石而名,白柳乡所用一应石料,都是开采于此。

    此山绵延数十里,高亦有数十丈,山间林木茂密,静谷回峦,隐隐带着一丝幽深意味。就是平日里,于无人所知之时,怕也不见得无精怪出没!而随着那青甲将军追至此处,没入山林之间,顿时便更添了些阴森气息。

    这明明光天化日之下,这片山林竟然有些阴森森的凉意透出。二人一到此地,便心下一沉,知道那吞人的妖怪,修行只怕不浅!

    原来为了不引人耳目,昨夜那买去金光鳞的年轻道门居士陈敬,今日已然换了一身行当。

    此时见他一身麻布长袍,品貌不凡的脸上皱着一双长眉,看着前面明显透着阴冷的山林,又见其间凉风阵阵,明明天际秋阳高照,此间却无半点阳光漏下,当即神色凝重,叹了一声:“殊途……”

    话虽如此,如今那妖怪吞人,短短时间之内,定然来不及炼化。这当务之急,还是得紧随那黄符所化的青甲将军入山,降了那妖怪,救了众

    人才是!

    事不宜迟,陈敬神色肃穆,心间经文流转,观想玄妙内景,便就此毅然走进了那片山林。也是奇怪,这人明明已经撤了敛去身影踪迹的法诀,只是一跨进这片山林,就如同被一阵凉风从身旁卷过,随后就凭空消失不见!

    等到那陈敬入了山林,随后的白子行才显出身形,同样脸色凝重地盯着这山林看,沉声道:“自古人妖殊途!没想到,那妖怪已然有了与凡俗相隔的修为!”

    此话说完,白子行略一思忖,只是心间默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便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山林,与平日神情气质截然不同,更没有之前脸色苍白的样子。

    一步迈入其中,白子行便觉得如同被一阵冷风抚过身子,一股寒意自心底突兀而来。他知道,这是破开了与此地的因果界限所致。

    自此此间所见,便是异于凡俗的魍魉妖域!这些年,他也体会得多了!

    总之世间妖属,大体分两类,一类是如鱼妖这般,或百年或千年,一朝有缘化作人身之后,主动破开与凡俗的因果界限,融入人世,自此修持因缘数果、道德功行,如此类之妖,三教九流一律以缘妖划分。

    而另一类,就是如现在所遇吞人妖怪一样,或百年或千年,便是一朝有缘化作人身,依旧坚持天性,不入凡俗,自此深山老林、吞日纳月,以因果界限与人相隔,纵是与人世有所接触,那也大抵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机缘巧合因人闯入,就是那妖怪心生恶念,主动作祟!恰如此类,三教九流统称其为原妖,也是各家喊打喊杀最多的一类!

    是以世间妖类,除了尚是凡物或初成精怪之际,大都与凡俗有因果界限相隔,圣人曰“人妖殊途”。恰如生人死人阴阳之别,各自有序,难相干预!倘若真有原妖破开界限作祟,那便定是受什么莫大因果牵连所致!反观缘妖,只要不是触犯天条地规人道,纵是不小心泄露根脚形迹,那也断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顶多被三教九流的修行之人勒令返回山中妖域,百年不得现世而已!

    此般道理,三教九流各有所述,非修行中人不知其详!总之“阴阳两隔,人妖殊途”,奉以为大道至理,世人日用而不自知。

    这“殊途”恰如一层因果结界,隔开了表与里两个世界,相互联系又相互对立。若是因缘不到,或是修行不够,除非妖怪自显形迹,否则常人难知,并无关联。

    世间修行亦分两派!

    一派修因缘数果、道德功行,俨然大道所出。一派则修自身气数、武道真身,饱受百家诟病。前者名其曰“通天七境”,乃圣人所行;后者曰“武道十三重楼”,乃世间争斗所生。

    前者了却因果、拨乱反正,乃是不朽之

    途。后者难分善恶、因果缠身,难脱轮回之苦!

    是以天外之人戏言:七境出真圣,武道生魔头!

    又有天下武人不服,登天一跃,打你个头破血流!

    再看这片山丘,如今因那妖怪藏身山中,整个就化作了一道表里两层的“殊途”。又因那妖怪下山吞人,染上凡俗因果,这片殊途,也就变得谁人都可进,再没了什么因果界限!

    白子行看着这片山林,四处青茫茫的一片,再也没有其他颜色。甚至到处飘着诡异妖火,一副阴森恐怖、魍魉鬼蜮的样子。再回头望去,便见已经没有了来时路,只剩下一个漆黑深沉的大洞,挡在了身后。

    就是不知,除白子行二人之外,是否还有人或无意或有意进入了这片殊途!

    来不及多想,白子行感受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那道气息正在波动,知道那年轻公子已然深入其内,甚至是遇到了什么。他当即神色一动,就要闪身过去,紧随其后,暗中探查!

    可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就见一根白骨棒子,突兀出现在他脑后,就要一棒子敲出个红脑花来!

    白子行眸光一冷,一脚踏地,借力闪了过去。回头一看,就见一只人立而起的灰狼,咧着尖牙利齿,留着腥臭狼涎,瞳冒绿光,凶相毕露!

    如今白子行身处武道三重楼“尘胎障”的境界,一身筋脉皮肉骨早已打磨至“垣健始动,气力从心”的地步,一口气力能挽十石横弓,哪里是区区一只百年不到、尚在开慧、没有余力打磨躯体的灰狼精能比的!

    杀它,如猎一狼矣!

    这狼精尚未化形,可却能人立行走,挥使骨棒。见这麻衣少年躲过了这一招,当即目露狡黠,咧着尖嘴,舔着耳根,就要借此地之利,再次遁走!端的是阴狠狡诈,全然没有一般野兽的样子!

    白子行见此一脸平静,见那狼精欲逃,他提起一口气,闪身一掠便追了上去。一身筋骨律动,发出噼啪声响。一口气力婉转,随气血涌向手掌,猛地一震,携千斤之力,便朝着灰狼精的脑袋拍去!

    谁知那灰狼精突然凶性大发,转头裂开血盆大口、一嘴尖牙,就朝着白子行那一掌咬去,一双绿莹莹的兽瞳中流露出嗜血凶残!这血肉之躯若是真被灰狼精咬实了,立时便是血肉横飞、骨肉分离的下场!

    白子行面无波澜,只是在灰狼精回头咬来的时候,一身气力澎湃如潮,右手突然幻若火霞,避开狼牙。化掌为印,在空中摩擦出一阵火亮光芒,便带起这一抹火光,一印按在了灰狼精的额头上。

    那灰狼精顿时双瞳冒血,脑子被震成一滩浆糊,头上皮毛也焦黑一片,被按出一道凹陷下去数分的法印。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僵直倒地!

    白子行抬手一印拍杀了这灰狼精,这才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山上而去。

    到了这时,他已然知道,那吞人的妖怪,并不是西江鱼市里的鱼妖了!甚至已经知道,自己和那道门居士陈敬已然暴露了行踪。而那吞人的妖怪,也正遣出精怪阻拦二人上山!

    鱼妖之事,果然另有隐情,甚至大有因果……

    可无论如何,缘妖缘丹,是他必取之物!

    而之前那青鳞大脑袋的妖怪,吞了那七名孩童和四名妇女之后,就顺着小溪游进江里。再才沉进江底,沿着江边一路西上,直到越过四里之地到了那片白石山与陵江的交接处,才离江上岸,消失在了一旁的山林里。

    那时才显出一条二十多米长的青鳞大蟒来,之前四名妇女看到的青鳞大脑袋,也正是这青蟒妖怪的头颅。

    其实这蟒妖吞了那些孩童和妇女之后,并未想着要炼化于腹中,甚至不曾想过就此顺着陵江远离这事发之地,反倒就近寻了一片山林,便显形游了进去,倒是让腹中尚未昏迷的众人有了些更离奇的经历!

    原来那七名孩童和四名妇女被蟒妖连着不少溪水活吞了进去之后,就只觉得顺着一条滑腻腻的通道,往某个不知名的幽深地方落去。之后一阵天翻地覆,众人便出现在一处满是肉疙瘩的地方。

    原来这蟒腹之内,另有景象,众人身处其中,恍如落进了一片诡异山洞之中……

    一时间恶臭弥漫,四名妇女依旧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没反应过来,那七名孩童亦具都呆愣愣地盯着这地方看,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那四名妇女在见着先一步落进蟒妖腹中的各自的孩子后,便立时反应了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地哭着爬到了各自孩子面前,跪坐在这蟒腹黏稠水渍之中,将孩子死死抱进怀里不放。尤其是知道自己连同孩子一齐被吞如腹中之后,更是恐惧绝望,浑身发抖,呜呜哭个不停……

    随着蟒妖游动身子,这蟒腹便跟着一阵左右左右的蠕动,顿时到处都是的肉疙瘩一下子绽放了开来,将一群人混着吞进来的江水裹在了其中。

    “啊……”

    顿时有孩童发出惨叫,却是被肉疙瘩给挤断了手脚,一时间一群人被挤得七零八落,那些孩童更是无助得绝望哭了出来,这只怕会成为其一生的阴影!

    随着蟒妖又一阵游动,这蟒腹重新松弛了开来。一群人就又被四处的肉疙瘩放了出来,个个惊魂未定地或躺或跪或倒立着,到处都是江水混合着恶臭的水渍。

    这时一名一直被自己母亲抱在怀里的十四岁孩童,兴许因为母亲的缘故,已经没那么害怕!看见一旁正跪坐的一名十二岁孩童,挣开他母亲的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恶心水渍,就狠狠走了

    过去,一脚将那孩童踹翻在地,恶骂道:“狗杂种!都是你害的!老子今天打死你……”

    说完,这孩童就拳打脚踢使劲往其身上招呼。除了一名刚刚被挤断手脚和另一名傻了一般躺着不动的,另外三名一直被母亲抱着的孩童,闻言也是挣脱了母亲的手,恨恨地走了过来,同样一阵拳打脚踢。

    也许是受到了孩子们的情绪感染,也许是恐惧绝望无处发泄。就连那四名妇女,一时间竟都忘了哭泣,同样围了上来,个个仇视着地上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的孩童。

    其中一名妇女,伸手就朝着他的脸上打去,却因为这孩童一直抱着头,只是拍在了胳膊上,便转而恨恨掐着他的胳膊!

    而另一名妇女,见此尤不泄恨,伸手直接抓着这孩童的脖子就提了起来,而后恶狠狠地重重摔了出去,跌进了一旁的黏稠水渍里!也亏得这蟒腹巨大,容得她这般发泄……

    一群人面目憎恨,怨念难平……

    似乎这一切,都成了这孩童的原因!

    至始至终,十二岁瘦得跟竹竿似的那孩童,一动也不动,只是死死抱着脑袋,深埋着双眼,不哭也不闹,似乎没有感受到那些人深深的恶意……

    这孩童,名叫江流……

    突然,前面张开了一个亮洞,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通通陷入了昏迷,被蟒妖一口吐了出去……

    这蟒妖似乎有意为之,不仅没在腹中分泌酸液,更是到了地方便将众人给吐了出来……

    一时间,鱼妖之事,更显得扑朔迷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