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尸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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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奇怪的病人

黑猫扒在门边,白公子走进去,柳生房间里面显然已经乱成一锅粥,各种跑动声和担忧焦躁的声音不绝于耳,侍女捧着痰盂站在床边,十几个小厮忙里忙外地混跑。

再往前走一步,就看到柳生那个略带疲惫苍白的眉眼。

他正张大嘴吐,白公子只看了一眼,看见他那个吐的姿态,心里就明白坏事了。

那几乎是一种不要命的狠吐,差点把黄胆汁吐出来,只求一时的痛快。而在那吐出来的秽物当中,一蓬蓬的血色也同样扎眼。一边吐,一边还在疯狂的摔周围的东西,凡是接近他的不管侍女下人,一律都被他暴躁的动作弄得无法再上前。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破碎的瓷器,看来柳老爷这回是割肉赔本了。

床边伺候的小厮脸都白了,距离最近地看着柳生,捧着痰盂的手都在抖。一股股奇异的腥味贯穿屋中。

白公子迅速走过去,手指按在了柳生高举的脉门上,问:“什么时候开始吐的?”

小厮看到人,总算定了定神:“就、就刚刚。”

白公子眉头也难得拧了拧,柳生的脉象简直已经乱成一团,好像所有的经脉大乱那般,难怪他整个人都被折磨的癫狂起来。

他心道,这得多大的力量,才能让脉象突然产生这种巨大改变?

与此同时,在他旁边的黑猫,突地转过了头,身体锐利地紧绷起来。白公子也瞬间察觉了,在这屋子里,还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他立刻偏头,眼角扫到房梁之上,那里有人影一闪,迅速地逃往门外。

黑猫弓着身,刹那间也冲了过去。

白公子眼底乌沉沉幽深一片,手指从柳生的脉象上收回,抬手,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柳生身子震了震,白公子右手掌心重重拍在他眉心,只见眉心凝聚的乌紫黑气也被震散了一些。

柳生虚软地倒了下去,刚才的疯狂大闹,现在瘫在床沿,却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不见了。一下一下,轻微的几不可闻。站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毛巾盖在少爷的脸上。

“今晚谁来过?”转过头,白公子问。

侍女胆战心惊,却摇摇头:“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外人进来。”

“一刻也没有离开?”

“没有。”

白公子皱了皱眉,阴咒不会无缘无故反噬,要不是有人刻意引出柳生体内的咒术,他怎么突然陷入疯狂?

事实是,没有,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作祟,只是这个人是谁,他还不知道。柳生身上的两种咒印不会平白无故就种下,即使他进入梅林招惹了什么东西,那另外一股咒又怎么解释?

头一次,白公子真正感到头疼了。逼近的时间,也已经不允许他拖延。

所谓大夫,就是不管面对什么病症,不论这病症是否已经发展的你无法控制,你都要胸有成竹,至少,表面上一定要装出胸有成竹并且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样子。

白公子

现在就面临这种尴尬的境地,当所有人都指望他医治柳生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最没底。

此时,他一副气定神闲地把着柳生乱七八糟的脉象,良久,忽然闻到一股菜香味,转头一看,小春正端着他开的药,低着头站在床边。

白公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她要干嘛。顿了顿,于是开口道:“今天不用给少爷喝药了,端下去吧。”

小春的声音里有些疑惑,脚站着没动。

白公子耐心地解释,“嗯……你家少爷刚刚经历一场病发,药性的冲击力恐怕他承受不了,所以今天,就停止喂药吧。”

小春嗯了一声,转动脚步端着药出去了。

白公子叹口气。

瞥了一眼柳生,他也站起来,慢步走出了房间里。

刚到荷花池那里,迎面撞上一个矫捷的黑影,他一把拎过来,问道:“怎么样?”

黑猫嘴里咬了一块布,用幽蓝的眼睛盯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摇头。

“没抓到?”白公子挑眉,“刚才的速度那么快,会是谁呢?”

他手指伸出,抓住它嘴里的布条,抽了出来。“这布是从那人身上掉下来的?”那是一块极白极白的丝绢,根据手中柔滑的触感,显然是块上好的丝绸。将布凑近鼻端,一缕幽香便飘入了他鼻子。

白公子神思一恍,几乎立刻转过身,快步向刚才离开的屋子行去。

看见**的柳生,白公子大步跨过去,撩开被子,翻过柳生的手腕。只见细细的腕子上,红痕已经布满,生离咒完全展开。古曰生离,生离死别,还有生生不离。

生离咒是种在两个人身上的,一旦种上,代表两人一世纠葛,不死不休。一方身死,另一方同灭。

柳生慢慢醒转,经历了那样一场折磨,难得他还有睁眼的力气,愣愣地看着床帐顶子。

白公子伸出袖子,将布绢凑到柳生眼前,“认不认得这是谁的?”

柳生淡淡瞥了一眼,又把头转过去。

白公子眉梢敛起,定定望着他:“柳少爷,我想这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你这样瞒着,很可能会让你遭遇危险。”

柳生看着他:“难道白公子认为,小生现在还不够危险吗?”

自古以来,对待不听话的病人,医生是最没有办法的了。柳生现在就是顽固的石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白公子心里已经濒临爆发,面上却仍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他凝重地说道:“柳少爷,就算再美的女子,又怎比得上亲人的担忧,看开点吧。”

柳生却面色一动,眼眸垂下来:“白公子还是认为我是被美色所惑?”

白公子难得没有接话。

柳生缓缓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如果是这样,公子错了,小生从来没有被什么美色而惑。惑小生的,也从来不是美色。”

白公子眼睛里跳了一跳,“柳少爷此话何解?”

柳生忽然笑了笑,分明虚弱已极的人,这笑里却透出几分诡异:“那是爱啊……白公子,小生心里的爱……”他有些僵硬的笑容,配上幽长徐悠的语调,将这一句话,勾的转了千百个来回。

被爱束缚住?!白公子几乎咬住了牙,他捏着扇子,直到静默了好半晌,才说:“柳少爷,是爱上了那位‘梅中仙’?”

柳生望着他,却不再回答,而是像有些嘲弄地微翘起嘴角。

白公子目光有点冷,“柳少爷,你要再不配合,你的命在下也就不管了。到时即使再赔给你们柳府几千两银子,在下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可惜柳少爷你的命算是彻底买不回来了!”

白公子白大夫不得已,还是用了最不齿的一招,威胁逼迫。

是人就爱惜生命,所以“惜命”几乎是所有人的弱点,在以前这招也算屡试不爽,今天白公子被柳生逼得实在无法,只得放出杀手锏。

可是,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柳生听了这句话,唯一的反应就是笑,笑得白公子心里没底,到最后笑得他尴尬万分。

等他要张嘴的时候,柳生已经开了口:“白公子,您真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白公子喉头一紧,有种发堵的感觉抑制于心,又是这个,秋月也曾说他没有感情。可是对于柳生,他又何尝不是尽力挽救他的命?他想尽方法,柳生不领情也就算了,事到头来,他还是成了没情没意,没心肝的人了。

种种纷杂的想法掠过脑际,但他还是很快地一皱眉,低喝道:“柳少爷,你最好明白你的处境多危险。何况,倘若你真是个懂得何为爱的人,你就该明白,倘若你有三长两短,柳老爷该是如何的难过?”

柳生终于皱了眉,白公子心头不由一松,看来他对于父子间的亲情还是有留恋的。其实对待病人,什么疑难杂症并不怕,最怕的是生无可恋。正打算鼓起精神再多加两句话,柳生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难道在白公子的生命中,就从来没有过……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子?”

白公子下意识嘴唇一动,本来要说没有,可就在那一瞬,他脑海中突然微微闪了一下,隐约里,有一抹极浅淡的侧影划过心里。他身体不由紧绷了一下。那是一个陌生的身影,可是就骤然划过他心底。

只是一瞬间而已,却已逃不过柳生精明的眼睛,他勾出深意的笑容:“看来白公子也不是心无杂念。”

白公子怔了片刻,自己也有些发愣,半晌后缓缓地闭上眼,微蹙着眉头,沉默地摇了摇头。

柳生却也不再理他,短暂的清明之后,他似乎又恢复到那种恍惚的状态,两眼望着帐子顶。

白公子心里也不像之前平静,他站起身,拂袖离开。

莫名其妙,自从他进入柳府,打算保住柳生的命的时候,他就有些不一样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柳生这样的病人,已经被折磨成那个样子,还能死鸭子嘴硬,他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