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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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六章: 玉河行

一身白衣的容若双手不经意的一抖,眼睛惊讶地看向卿瑶。皇上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沉溺在悲切中,或许是为了钮祜禄皇后的离世,又或许是想起了赫舍里皇后的临别。而今天,是她正妻卢氏的周年忌日,本想着去玉河看看亡妻,却因为陪伴皇上脱不开身。

这一年来他藏着心中的伤痛,本以为掩藏的够好,众人都以为他早已走出了伤心。但是,却被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姑娘洞悉出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世人都道王族贵胄可以三妻四妾,更羡慕他能够官拜一等侍卫,常随圣上身边。可是谁又知道他心中那份美好的不太现实的愿望,一生一代一双人。

卿瑶刚才脱口而出的这首词,他只写了上阕,也是他珍爱着未曾对蕊儿说出口的话,上半阕静静的被他压在书房的砚台下面,下半阕却在脑海里徘徊着,久久未能成型。

容若脸上的表情恢复那淡淡的光华,唇角扬起,慢慢地说:“卿瑶姑娘,谢谢你的关心,今天确实是五月三十日,亡妻的忌日。”

卿瑶迟疑了一下,看着容若,一字一句地说:“大人可否是要去玉河?”

容若一愣,一双像是虽然看着你却好似眼中没有你的眸子终于定格下来,看着卿瑶有些惊诧,他心里想的,这个女子怎么都知道。

卿瑶不顾一边一脸菜色,猛拉着她衣袖的小幽,笑着说:“大人别介意,卿瑶不过是有些好奇,卢夫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得大人如此爱慕,对她充满了敬仰和尊敬,所以猜测您今天一定会去玉河。”

容若低垂眼睑,有些犹豫。不过半晌,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笑了笑,如一缕春风,像清晨的暖阳,声音充满吸引力:“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卿瑶姑娘这样有趣的人。”

卿瑶抓紧机会,扬起头问道:“不知卿瑶可有幸悼念卢夫人?”

她从头到脚都对纳兰一家人很感兴趣,还记得当年高中时所买的那本纳兰词集,翻来覆去,直到书页泛黄,书面褪色,她还特意用黑色的书皮翻新了一遍,虽然现在已经不常翻阅但那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印在了她的心里。

容若笑着点头:“

但随卿愿。”

“姑娘,您,不可再拖延时间了。”小幽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她就知道今天不该任由卿瑶出来闲逛,竟然和当今圣上起了冲突。她长这么大除了楼里的徐妈是最有权力的人,谁也没有见过,刚刚简直是吓破了胆。但是她知道,若是再不回天福客栈,将会吃不了兜着走。

“小幽别担心,玉河离这儿不远,你先行回客栈,我马上就回来。”

小幽只好无奈的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去,心里一跳一跳的,但愿姑娘早点回来。

玉河离如今海淀区北部的宅甲屯很近,境内只余这一条河静静流淌而过。她曾来过这里,亲眼看到过容若和其夫人的墓志。而三百多年前的今天,这里仅仅是纳兰家一片松柏成林的墓园,其中一亩泉水流过,少了几分阴郁多了几分清澈。

一路无话,卿瑶时不时的仰起头看看他的侧脸,一片安静柔和。本是武官,却从不一身戎装,白衣才子,惊世独立。

卿瑶静静地看着站立在墓碑前的他,而他静静地看着墓碑,几点鸟叫声,几点清泉声,四下静谧无声,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容若的呼吸声。

她注意到墓碑上并没有刻任何的墓志铭,光洁的一片。虽没有看她,却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疑惑,容若低低的开口,声音悠荡:“蕊儿走的突然,我竟没有想好该怎样为她纂写墓志。”

“你爱她吗?”她直接的问出心里最最好奇的问题。卢蕊与他并不是两厢情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可是温柔如纳兰,对于日久生情举案齐眉的妻子,着实让他怀恋了一生。

似乎没有料到卿瑶问的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笑答道:“两个人在一起是缘分,我很珍惜。于我,对她更多的是感激,我不常常陪在她的身边,她却无怨无悔的为我付出。”

卿瑶沉默了一下,贵族子弟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不必如此愧疚。但看他的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也知道他非守旧的古人,一心一意,三生有幸。

卿瑶叹了口气,安慰道:“她为大人留下了孩子,想必这是她最大的慰藉。”

“卿瑶姑娘别叫我大人了,就你我称呼吧。”他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似乎是准备为爱妻除去这盘绕生长错落无序的野草。

“你对我似乎很了解,可是你说你从浙江来。”容若头一偏,突然想起了心中的疑惑,继续问道。

卿瑶忙着弯腰拔一些刺玫瑰,心里一顿,要怎样回答呢?说我对你很感兴趣,你的一切我都知道?这怎么行,思来想去,只好打着马虎,含糊不清的说:“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也没想到会在望月楼见到你,你信吗?”

还未等容若开头,卿瑶一声惊呼:“哎哟。”

容若听到卿瑶的呼喊声,连忙上前,看着卿瑶捏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紧皱,了然道:“被刺儿扎着了吧?拔这些野花做什么?”

“我没关系,只是想给卢夫人摘一些野玫瑰,没注意就被扎着了。”有些懊恼,她点着头却悄悄将手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容若踏着接过卿瑶手中迷人却暗藏危险的野玫瑰,将它们一股脑的放在卢蕊的墓前。容若拉过卿瑶,见她带到一边的石块上坐下,细心的察看着她手指的情况,当看到卿瑶的手被野玫瑰的刺弄得伤痕斑斑时,有些心疼和愧疚,无奈地说:“谢谢卿瑶姑娘的心意,但是,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看着他的样子,卿瑶反倒不自在,摆着手大大咧咧的说:“没关系拉,是我觉得自己给你添麻烦了。”

刚说完,她咧着嘴“嘶”了一声,不小心碰触到了伤口,手火辣辣的疼。

容若叹口气,唇边带着一丝微笑:“还是让我来为你挑刺吧,冒犯了。”

卿瑶轻轻的点头,一双大眼睛仔细的盯着容若的动作。从这个角度刚好还可以看见他挺秀的额头和微卷的睫毛。

容若的动作很规矩,但双手碰触的温度还是让卿瑶有瞬间的失神。思绪飘飘荡荡,竟回到细雨如丝的江南夜晚,留一盏孤灯,点亮寂寞,细细品读着他的“一片幽情冷处浓”。

半晌,唇畔蹦出几个字:“纳兰大人,我们算是朋友吗?”

容若一笑:“怎么不算?只要你不再叫我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