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性与恶实录(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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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故事:变身_第三个故事变身(06)

(06)

2月初,我离开医院回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个冬天对我而言冷到透心彻骨。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不吃不喝很少睡觉,每天幽魂一样,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寻找女儿的踪影,我总觉得小雪藏起来,和小时候躲猫猫一样,躲在某个角落,也许在床底,也许在衣柜,我不厌其烦地寻找,对她说,宝贝乖!别躲了,妈妈看见你了……迷迷糊糊间,我看到小雪坐在书桌前提笔画画,她指着纸张上涂沫的几个人影,无声告诉我:“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可是当我清醒,仔细看,却见纸张雪白空洞,没有任何笔墨人影。

小雪永远离开了。

我忍不住流泪,无比思念,嘴里不自觉地念叨她的名字。我觉得自己没必要活着,还不如跟随她离开人世。

“不!你不能死。”我心里有个微弱但尖锐的声音说:“你得先为小雪做点什么。”

老年过了,直到元宵节,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游荡,我经常莫名其妙晕倒,醒来时,头上和手上磕破皮,流出血。我隐约听着屋外辞旧迎新的鞭炮声,犹若身处殡葬场。如果不是邻居老张撬开我家的门,送我到医院输液,我也许死掉了。

2月24日,小雪的尸体被强制秘密火化,我没能亲眼见她一面,塞到我手里的只是个刺目的骨灰盒。随后,我成了一个上访者,在两个月时间里,我先后到省城6次,均被强行遣返,期间遭非法关押软禁,被人拿裹了布条的钢筋用力往我脸上抽打,导致下颚骨裂;右手被酒瓶砸烂;最后被3个蒙面人跟踪围堵在小巷子里打瘸左腿。

我不愿意上访,但我还能怎么办?

警察停止了对此案的侦察,检察院认为不具备刑事起诉条件,不能向法院提起诉讼。丁家只负担一定民事责任,律师建议我和他们商议具体赔偿金额。不!我绝不拿畜生的钱,我要丁雄偿命。

那小畜生的父亲丁建伟带着律师上门来找我协商。

律师说:“丁先生对您女儿意外身亡深感抱歉,愿意支付30万的赔偿金。”

丁建伟的手下打开密码箱,从里边掏出钱,一匝一匝地堆放在茶几上,赤红的颜色犹如那晚从小雪身体里流出的血。

他用钱来买我女儿的命。

他们从箱子里把小雪的头颅搬出来,接着是纤细的胳膊、稚嫩的胸脯、小腹、大腿……摆放在茶几上,鲜血淋漓。我注视着,眼皮跳动,脑袋里“嘭”的一声响,像一个装了猪肉的麻布袋从高处掉到了地上

“林女士!”有个声音在喊我。

丁建伟说:“我也为人父母,知道拉扯大孩子不容易,出现这种事情,自然心痛万分,但我们还得继续活下去,这点钱希望能对你以后的生活有点帮助。当然,这不是弥补,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失去的女儿……”

他叹一口气,冲我露出愧疚的表情。

丁建伟经常活跃在各种电视访谈节目上,身份或商、或官,高坐厅堂,大谈金融地产、慈善捐款和书法艺术。背景墙上高悬浓墨字幅:“上善若水”。此刻,他身穿一尘不染的唐装,面目儒雅,恭敬坐在我身旁,肥胖的肚子重压我家的老式弹簧沙发“喀嚓、喀嚓”作响。他取下眼镜,注视着我说:“如果你还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明讲。”

我跳起来拉开门,抄起扫帚把所有的钱扫出门,对他们说:“滚!”

丁建伟悻悻往外走,在门口停住,转身对我鞠躬说:“作为单身父亲,我理解你的心情,望你保重!”

我忍着厌恶,说:“我发誓会让自己‘保重’的,为了小雪,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多长时间,我一定让你儿子付出代价。”

丁建伟皱眉,抬手抹抹银灰色的头发,淡淡回应:“同样,为了儿女,我也会尽力。劝你别做傻事。”他拍着门框,眼里发出冷光。

“傻事?”我咬牙说:“我一定会和你们誓死抗争到底。”如果我手上有刀,我想我一定忍不住跳过去,给这几个丑恶的人一人一刀。

我的五官可能因为愤怒而扭曲,丁建伟的律师和跟班紧张围拢瞪着我。丁建伟挥挥手说:“我敬佩你的坚强,但真不值得这样干……有些事,你根本无力回天。”他语气镇静,神态就像在会议室、主席台或电视转播厅那样自在。

他权势盖天?

那天理呢?

我面对的是一头城府极深、酝熟社会规则的野兽,迅速便猜出我将要做什么。丁建伟没对我咆哮,用冷静的语调警告我:出了这道门,如果我敢有什么让他们不舒服的举动,我将很快被撕咬,尸骨无存。

我沉默和丁建伟对视。

不用废话,我让他知道一个无社会背景、失去女儿的母亲的决心。

丁建伟垂下眼睛,说:“你打算怎么样?我们谈个条件吧!”

我继续注视他,没有回答。

丁建伟说:“一百万,怎么样?你可以不在乎钱,不过,重要的是你也许能重新找个能跟你过下半辈子的男人结婚,重新开始新的……”

我颤抖起

来,重重关上门。

隔着门板,我听到几人怒喝叱责声。丁建伟说:“祝平安!希望你别后悔。”

丁建伟沉稳的声音消失了,这是他最后一句清楚说出来的话。

几个月后,我明白这个卑鄙商人话里的含义。为了对付我,他用尽了各种无所不及的手段。

我没再回医院上班,每天去检察院和纪委的大门前静坐,用一块纸板写了六个字:“还我女儿的命!”每个字,都是我割破手指用血写上去的。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叹气,有的嘲笑,有的甚至骂我神经病,偶尔有人问我发生什么事,我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我女儿受害冤死的事。他们听了后有的愤慨,有的同情,更多的人则摇头叹息,劝我认命。

我绝不认命。

我尝试着找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打了几个电话,向他们说明我的情况,开始时,有人热情接听,一一的记录我说的东西,但说完之后也就完了,之后根本没人联系我。后来我再打电话,只要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立刻被挂电话,我找到电视台和报社楼下,却被保安拦下来,并告知我再胡搅蛮缠就报警。

丁家一定买通了他们。

几天后,我察觉到有可疑的人在跟踪我,影子一样尾随咬着我。夜里拉开窗帘,可以看见马路边停着一部深色的别克商务车,彻夜不离半步。他们越是这样隆重对付我,说明心里有猫腻。我坚信小雪这案子当中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龌龊秘密。

我决定去省城上访。

医院领导布置了很多人阻拦我,早六点就在我家门口设岗端点,保卫科、妇联、医院工会等人员全线出动堵截我。他们威胁说:“如果你要上访,考虑一下后果,责任自负,请你还是回去吧!”面对这种胁迫,我只能说谢谢,想不到你们还会说“请”字。

他们说:“医院有院规,只要你离开市区,将立即被医院开除。”

我说:无所谓!

他们说:你会被撤职,开除党籍,没有退休待遇。

我点点头。

医院的工会主席刘大姐说:小林!别为难我们了。你有啥子委屈,咱们回医院慢慢谈,你尽管提条件。

我不想和他们再纠缠,重新回家,到中午,在邻居老张和吴奶奶的掩护帮助下,我背上装有上访材料的手提包,绕道离开小区,一路躲避,去到长途车站。

坐上班车出城不久,在高速路收费站,我被堵截下车。

我被推上警车带走。马警官拿走了我的包,我被反手背身铐上手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