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龙剑与无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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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红色饕餮

    易天行咽了咽口水,像是回忆着一场梦魇一般,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把刀,拿不得,它是活的......”楼下的司空雪虽是不明白易天行在说什么,但是看着易天行认真的表情,他明白,易天行没有在开玩笑。

    二人回到房间,易天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司空雪看着易天行的脸,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只得一边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水一边等待着易天行主动开口。他两人相识数日,虽不说是无话不谈,坦诚相待,但是最基本的沟通还是保证了的,但是现在,二人谁也没有开口,渐渐地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了。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司空雪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他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虽然他对无妄之刃不觉得陌生,但其实心里对于无妄之刃的认识跟一无所知是没什么两样的。

    易天行双眼缓缓闭上,他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他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先从最容易切入的地方说,于是便回忆道:“方才我见叶无锋与段一楼二人通力合作,便知他二人是计划将那无妄之刃扔至墙外好将血娘子给引开。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估计是早就知道自己当时的状态打不过血娘子,所以才这么干的。”

    “连他们都打不过血娘子?”司空雪惊讶道,稚嫩的小手缓缓地将裤腿捏紧。

    “当时的他们确实是打不过,但是日后就难说了。”易天行答道,他的脸上看不出来起伏,仿佛他说的东西就已经是既定事实一样,毋庸置疑。

    “这又怎么说?”司空雪又问道。

    “其实这很好看出来。你忘了,他二人在血娘子出现之前,已经相斗了不下数百回合,体力早已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二人互不留情又互相负伤,根本就没办法使出全力来对付血娘子。”易天行解释道,想了想他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太严谨,遂又补充道:“不过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他们也比那在场的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要强得多。”

    “哇,那这血娘子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能跟中原最厉害的两大高手打得平分秋色。”司空雪惊叹道。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想不清楚的是,血娘子,也就是柳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追赶上了人家练了数十年的武功。这其中必有蹊跷,而这蹊跷之中,最让人怀疑的就是那把刀。”易天行道。

    “不对啊,之前不是说柳歇和那个清孽都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吗,虽然清孽最后被段一楼救了吧,但是最应该怀疑的难道不应该是那帮黑衣人吗?”司空雪疑惑道。

    易天行起身,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抱肘,右手习惯性地搓了搓鼻底,道:“我先前也觉得那帮黑衣人最为可疑,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的就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抢到了无妄刀,但却还是没有占位己用,而是将它留在了柳歇身边任由她在江湖上游荡?这不太符合一般人对于神兵利器的追求。”

    司空雪听后也觉得有道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让你确信了是那把刀让柳歇的功力突飞猛进了。”司空雪问道。

    易天行背对着司空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那回忆让他有些不舒服,甚至是不愿意去多想,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地叹道:“就在我摸到那把刀一瞬间,我意识到了,相比于黑衣人,那把无妄之刃对血娘子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司空雪还是没太明白易天行在说什么,他理了理思绪,回想着之前易天行碰到刀时的神情。他努力地回想着每一个细节,但是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只有一点让他的觉得奇怪的就是,易天行在拿到刀之后,在城楼上站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久了那么一点。

    “那你刚才说那把刀是活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司空雪问道。

    易天行脸上的表情开始显现出一丝的痛苦,他不愿意让司空雪看到他的这个表情,他始终背对着司空雪,回道:“在我拿到那把刀的一瞬间,我感觉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我说话,我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随着我拿着的时间越久,它说话的声音就会越大。感觉到了不妙,所以将那把刀扔地远远的了。”

    易天行说得真切,但是司空雪却是觉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这种天方夜谭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床前故事一样,根本就毫无说服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易天行的样子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叫小二弄点饭菜,晚上咱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血娘子。”司空雪起身道,说罢他便转身出了门。

    易天行看着司空雪出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隐瞒了司空雪。

    其实他拿到刀时不仅仅是有声音在他脑海里徘徊,更是有许许多多他没有见过也没有看清楚过的奇怪画面在飞速闪烁,那些画面就像是他记忆里原本就存在了的东西一样,挥之不去,但也让人无法认清,似乎在那一刻,他的眼睛已经分辨不出形状了,只能感知到眼前的色调,是红色,清一色的红!

    同时他的耳边不停地有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地重复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能救你!我能救你!我帮你杀了他们!让我出去!”

    易天行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谁说的,但是他却觉得有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盘踞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但是他知道,这个说法很扯,司空雪光是觉得“听得到声音”就已经不太能接受了,若是说得更多一点,司空雪估计更加不信。

    所以,他也没敢告诉司空雪,他听到的声音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此刻,让易天行更在意的,其实不是刀也不是血娘子,而是在段一楼和叶无锋打得正凶时突然插手阻止了那二人的净音寺和尚——法信!

    易天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记得段一楼与叶无锋二人当时打得胜负难分,突然人群里窜出来一个和尚,手持长棍趁那二人不备,一棍从中间拨开了两人的兵刃,然后又以一招净音寺内功震开了那二人。这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动作也行云流水显得极其轻松,但是只有易天行知道,段一楼的刀究竟有多霸道,而叶无锋的剑又有多快,想要抓住这两人拼刀的时机而拨开兵刃,不仅得奇快无比,而且这力道也得大的惊人,而要将他二人震开,这内力也得足够深厚才行。

    想到这里,易天行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样子这净音寺确实是藏龙卧虎,而这六字大明诀也确实是一部至高无上的佛门心法......

    客栈外,闫陆骁站在不远处一个楼的瓦背上,静静地盯着悦容客栈,片刻也不敢松懈,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在不停地各自摩擦着。这时花非梦从他的身后出现,双手穿过他的腰间紧紧地抱住了他。他的背立马便感受到了两块丰腴的肉球所带来的压迫感。

    “不要急,老大还没有下命令呢,你就先在这里好好地守着,别动歪念头。”花非梦娇声道。

    闫陆骁没有理会她,仍是不停地搓着手,不是那种左手搓右手,而是两只手分别各自用大拇指和其他四指摩擦,他摩擦的很用力,原本布满老茧的手很快便磨得起了末子。

    “怎么,你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小蛀虫了吗?又想对哪个姑娘出手啊?”花非梦调侃道,说话的声音极细极轻,任谁都会有些把持不住。

    但是闫陆骁却是不为所动。

    这时,悦容客栈里原本聚集的众英雄渐渐地散了会,而人群之中一个身影惹起了闫陆骁的注意。那是一抹天青色的蓝,薄薄的裙纱配上一根水绿色的丝带,银白色的佩剑紧紧地攒在那如玉一般晶莹剔透的素手中,她混迹在青英门众弟子之内,虽是不动声色但是却情形脱俗引人注目,那抹蓝不是别人,正是那青英门的首席大弟子——许蓦然。

    花非梦将下巴靠在闫陆骁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视线朝着楼下望了过去,见闫陆骁对着许蓦然目不转睛,望得出神,当即便嘴角一扬,咯咯大笑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堂堂的西蜀盗王,竟然这么喜欢清纯女子,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两个不够还要三四个啊。”花非梦嗤笑道。

    闫陆骁没有回头,只是原本搓着的右手搓得更加激烈了起来,渐渐地指与指之间开始变得有些红肿,很快便磨破了表皮,流出一道道血丝。

    花非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露出了一股鄙夷的表情,摇了摇头,转身要走,突然一柄短刀朝着她直面飞来,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而反观花非梦却也是不急,只是用衣袖轻轻一抖,只见那半空中的飞刀咻地一下改变了方向,径直地插在了花非梦脚下所踩的瓦背上。

    “闫陆骁,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老大派我来亲自给你对接,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别不识抬举!”花非梦娇喝道,说罢便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只留闫陆骁一个人仍旧站在那瓦背上,呆呆地痴痴地看着远处的许蓦然远去,然后不停地搓着手指,越搓越快,越搓越激烈,最后他像是得到了解放了一般,猛吸了一口气,倒在了瓦背上气喘吁吁,就像是刚刚跑了几里地一样,他心狂跳不止。他抬了抬胳膊,看了看自己那早已表皮破裂,血肉模糊的双手,微微一笑,一脸享受......

    傍晚,洛阳城外,一名红衣女子正抱着一把漆黑的大刀,坐于洛河之畔,柔声地唱着戏曲,她的表情忧郁万分,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世间最痛苦的离别,她的眼角含着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满眸的悲伤冲刷干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她唱的还是那曲《牡丹亭》,唱腔圆熟,悠远绵长,若不是因为她是那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血娘子,那她这曲《牡丹亭》定能为她赢得满堂喝彩。

    可惜,她早已丢失了人性。

    《牡丹亭》又作《还魂记》,讲述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竟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文辞典雅,语言秀丽。从血娘子的口中唱出来,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多了几分神韵,仿佛这曲子就是在说血娘子自己的故事一样,让人忍不住为之扼腕叹息。

    可能,是因为她丢失了自己的魂,所以这《牡丹亭》唱得才这么适合吧......

    河边,一名渔夫从旁边路过,见到这红衣女子,一时看傻了眼。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蹲坐了下来,闭目倾听。曲调哀婉,哀感顽艳。不知不觉,渔夫的眼角竟也有一滴泪划过。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如果她不是一个疯女人,那该多好啊?听完这曲《牡丹亭》,所有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的。

    只可惜,她是一个疯女人......

    太阳渐渐下了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洛水渐渐地泛出了一种金黄色,就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砂,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美妙。

    天色渐渐地晚了,洛水上的那一抹金黄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一抹嫣红,那些红色在水里像墨一样散开,如花一般绽放,让人觉得凄美的同时也会不寒而栗。

    渔夫的尸体在水边飘荡着,鲜血从他的腹部淌出,就像是漏了的水缸,而他的身旁,血娘子正像是一头野兽一样撕咬着他的腹部,啃食着里面的脏器。远远地望去就像一只红衣饕餮在享受着她精美的晚餐。而她那精致的脸庞,在残阳之下,与鲜血相互交融,那些红色就像是昂贵的胭脂一样,涂抹在她的嘴唇,脸颊,胸口......不由地让人心里产生出了一种另类的美感。

    唉,只可惜......她是个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