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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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回 假痴不癫宝玉脱壳

四皇子承德诧异的目光冷冷打量黛玉,狐疑不定,始料未及她的造次。黛玉慌得连忙松手,正不知如何应变时,宝玉却从一旁闪出拦她在身后对四爷说一句:“四殿下请移步,宝玉有下情启告。”

宝玉对黛玉摆摆手示意她回避退下,就在楼梯半处同四爷轻语了几句什么。黛玉心惊肉跳,退到楼梯下打量宝玉神色肃穆的样子,四爷频频点头似是默许,转身而去。黛玉不由心里暗想,宝玉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闲人如今同四爷说些什么呢?宝玉曾提及,他在宫里也是怕极了四爷的,四爷的一个冷冷的眼神一扫就似能穿透人心。一次十三和十四在懿贵妃宫里拌嘴,惹得懿贵妃急出一头汗,恰是被四爷来给懿贵妃娘娘请安时撞见,寻常的两巴掌打开两个弟弟,十三爷身上的那一巴掌乌青据说是半个月不褪。

见宝玉下楼,四爷随了太子上楼去面圣,黛玉忙追了宝玉不安的问:“你对四殿下说了些什么?”

见黛玉担心的模样,宝玉嘴角一歪露出笑意,含了几分调皮说:“不过是借四爷的口传授独家秘技给十三爷,替他解围罢了。”

黛玉更是纳罕,打量了宝玉的神色不似在玩笑,况且如此情势下谁还有心思玩笑?黛玉问:“适才不见你说什么解围的独家秘技,如何的此刻才讲?”

“适才妹妹和妙玉姐姐唱联手戏,哪里宝玉的地方上台呢?”宝玉反责怪她们的不是了,但言语轻佻活泼,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忽然,楼上一阵杂乱的惊呼声,似是出了大事儿。

“十三爷,十三爷不行了,快,传太医,太医!”

“啊!皇上,皇上!”

黛玉急得奔去楼梯口,早有人群黑鸦鸦的一涌而下,挤去一处,将黛玉挤去一边。

看着楼上楼下的人一阵阵匆忙奔跑,端水的,打帕子的,太医又匆匆奔去楼上。宝玉反是低头窃笑,黛玉立时心领神会,莫不是……

“宝玉!”黛玉反是哭笑不得,装死,定是十三爷依了宝玉的诡计装死。宝玉在府里被二舅父责打时,就屡屡的“背气尸厥”,慌得二舅父贾政再怒的火气也顿时消散,急得喊人来掐人中捶背的放了宝玉,反去心疼宝玉后悔自己手重。曾有几次黛玉都被宝玉以假乱真的假死吓得痛哭得欲死欲活,还是宝玉偷偷的在**诈尸一般牵牵她的衣袖,惊得她才顿然觉悟。如今,这宝玉的顽劣不减昔日,竟然借四爷的口教给十三爷装死脱险解围,只是四爷平日油盐不进的样子,如何肯听了宝玉的话去当面欺瞒皇上?

小德子公公哭哭啼啼的从楼上奔下,揉了眼睛抽噎的说:“都怪四爷,还是亲哥哥呢,一下子就把掸子生生的打断了,十三爷就疼得晕倒了。”

“可怜的掸子。”宝玉摇头哀悼着,忽看了黛玉说,“妹妹该为……”然后食指指向楼上学了黛玉那腔调扭扭捏捏地说,“哎,我真真的为那鸡毛掸子一大哭!”

黛玉被他那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又不能人前失态,可是哭又委实的哭不出,此刻面颊上的哭笑不得一定很是难看。妙玉不明就里,一直在

楼梯下向上翘首眺望,听说十三爷昏厥了,反是急得哭出声来。黛玉分明知道内情,可又不能透露,见妙玉哭得可怜,欲上前劝解,反被宝玉拉住她摇摇头递个眼色,示意她要假戏唱到底。

待到风波稍停,黛玉随在妙玉身后去看望苏醒的十三爷,皇上负手立在窗外眺望风景。

地上跪着的四爷承德诚惶诚恐仿佛错了天大的事儿,嘴里在告罪自己一时失手伤到了气虚体弱的弟弟;老九跪在一旁嘀咕着:“怎么就赖了是我呢?我打他那几下子都不敢用力,皮肉都没落下檩子,是四哥手下没轻重才打晕了十三。”

承德也不解释,十三就闭目不时咳喘着,装的倒是惟妙惟肖。黛玉心里暗笑,面上还是看了耷拉脑袋的九爷趁机痛打落水狗说:“九爷这话就欠周全了。熊瞎子吃到第十个苞米棒子忽然觉得饱了,就只说是第十个苞米棒子是管饱的,前面九个都可以不吃了。”

一旁沉默不语的皇上听了都不由笑出声来,旋即回身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黛玉,仿佛从不曾认识她。

“林姑娘在贾府就总是如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皇上问。

黛玉垂头屈膝服礼,手足局促时紧张的揉弄着腕子上那串珊瑚珠子。宝玉忙说:“林妹妹平日都是不言不语的,只是偶尔的语出惊人罢了。”

皇上的目光就不由落在黛玉局促不安揉弄手腕上的那串艳红色的珊瑚珠上,青葱纤长的玉指,衬得如雪的肌肤,那串珊瑚珠就格外的刺目。

“这是,敏贵妃的珊瑚珠?”皇上目光一亮颇是吃惊,仔细打量黛玉时,不由去看一旁趴卧在竹榻上的十三,难怪难怪,难怪十三为了这女子拼命不顾一切,难怪了这女子一改平日的文静娴静,使出这些狡诈的法子巧舌如簧替十三开脱。十三成人了,终究止不住他为美人折腰的一日。平日里在宫中处事谨慎的十三也竟然有为情所困不顾一切忘记宫中规矩的时候。皇上心里渐渐下沉,十三却开口了。

“那珊瑚珠,是母妃赠给林姑娘的。母妃说,林姑娘看似她的女儿,同十三情同兄妹,关怀备至。这珊瑚珠,是送于林姑娘日后找个好婆家做嫁妆的。”他的话稍停,黛玉的心猛然提起到喉头,又突然腾空坠落,什么?兄妹?他说这一切不过是兄妹之情?其实,暖阁病榻上他早已表明心迹,楚河汉界同她划清。是她自己余念未了,空守了这注定没了了局的孽缘,执迷不悔的去而又回,空取其辱。一时间神色落寞,目光也迷离如起迷雾。

皇上似也对十三的话觉得吃惊,反是平静的看了黛玉笑道:“这便是了。敏贵妃,她,一直期待有个女儿。只可惜……”

黛玉苦笑,宝玉却来到她身边陪伴,仿佛怕她孤军无援,时刻守候她。

“贾宝玉!”皇上忽然说,“送你表妹回府去吧,天色不早了。”

宝玉领旨,仪态从容,皇上又随口道一句:“妙郡主夸你的一笔字颇有些功力,诗词也好。改日,去宫里,御书房,不妨也题个诗屏给朕看看。”

“微臣,献丑了。”宝玉忙领旨道,偷眼看妙玉,妙玉却

避开他的目光。

只黛玉心里大致明白些,妙玉姐姐的心里,怕是一直有着宝玉的。但凡这世间之物,你看得入眼的,旁人也多半看得入眼;你若下手迟疑些,那东西怕就未必是你的了。

黛玉始终不懂十三的用意,忽左忽右,欲擒故纵般,似在同她嬉戏。只是她一个孤女,豆蔻当年,不知还能如此玩耍多久?

离去时,黛玉听到皇上在她身后一声长叹,似是对任中堂慨叹道:“朕还在眼前,这些冤孽就水火不容,若是朕撒手西去了,这皇城还不被他们闹翻天,手足相残,古今父母所不愿见。”

这怕才是皇上真正的担忧,怕是兄弟不睦,故此借小十三来警世众皇子安分守己,以便息事宁人。只是,果真的就能息事宁人吗?黛玉心里叹气,看来千古帝王也有许多的无奈呀。

回府的一路,黛玉都沉默寡言,误过好戏被北静王等人护送先回贾府的湘云遗憾的纠缠她问个不停,反闹得黛玉心烦意乱。

反倒是宝玉频频为黛玉解围答着湘云喋喋不休的问话,总算劝了湘云去蘅芜苑寻宝姐姐玩耍,叮嘱了湘云千万不许将今天的奇遇多嘴讲给旁人听到。

怕黛玉难过,宝玉在潇湘馆耽搁了一阵子陪她,直到黛玉连连催促他走,只怀抱了那只小狗儿十三在怀里抚弄,宝玉才小心的劝道:“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怕是十三爷也有许多的苦衷。他想得的东西,注定无法得到,毋宁快刀斩乱麻不去想。”

黛玉也不知宝玉如何的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一阵羞恼瞪眼道:“你又浑说的什么?仔细我告诉二舅舅撕你的嘴!”

宝玉就逗她说:“你还敢告状?那可是恶人先告状了。连皇上都被你伶牙俐齿的绕进去败下阵来,若是老爷知道了一定吓死。”

黛玉守着父亲的诗屏垂泪,心想若是爹爹还在世,她还是林探花的千金,她的情缘之路可还会那么的难?

听说宝玉替黛玉寻回了林如海昔日的题的旧诗屏,贾政都惊得急不可耐的要移步一观。大观园多是女孩子居住之地多有不便,那诗屏就被抬去了后园的绮云阁,昔日贾敏相中探花郎的地方。先是贾政随清客们齐聚了观赏赞口不绝,随后贾母闻讯在众人的搀扶下也去观看。睹物思人,贾母抱住黛玉在怀里就痛哭失声。

“我可怜的肉呀,可怜你小小年纪命苦。没了爹娘。你爹爹昔日可是一表人才的大才子,京城里那些千金小姐谁不想攀他呀。若不是你二舅父同你爹爹是同科一见如故,哎!”贾母喋喋不休道。

老太太哭一阵子黛玉就又哭一阵子早逝的女儿贾敏,惹得贾政都在一旁落泪。王夫人哽咽道:“老祖宗若是心疼林丫头,就及早的给她寻门子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了,也算不负了林姑爷托孤的一份心。”

黛玉本是哽咽在外祖母怀里,猛听了二舅母这句话,立时止住了悲声。嫁了?好人家?心里百感交集,悲从中来。宝玉一听就慌了,母亲又没头脑的牵扯出这些事儿来,也不顾了父亲在场,他果敢地说:“林妹妹就在府里住,哪里也不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