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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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回 情痴痴殷殷赠墨菊

黛玉将那假发拢去胸前,含羞道:“才是春天,哪里就茂盛了。”

十三指了窗台上那盆墨菊对黛玉说:“这盆花,就拜托姑娘了。我一病,怕冷落了她。一定给她寻个妥帖的去处才能安心。”

“这倒不难,黛玉替十三殿下养着,待殿下病愈,就送还给殿下。”黛玉说,怕是心知肚明。都到此时了,他还对那花如此上心。

“这花,挪来挪去的不好,该是有个安稳去处的时候了。”他喃喃自语,目光望着那花,百般不舍。

“还有一事,有劳姑娘。”十三说,含了犹豫。

“殿下请讲当面,黛玉定会效劳。”黛玉说,此刻他任何的请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刀山火海也无阻隔。听他仿佛临终遗言般的交代,她的泪水忍不住流,她侧头掩饰,泪却更多。

“我的眼,进来有些干涩。”望着他心疼的眼神,她笑了自嘲的揉揉眼,侧头。

他抬手,却无力,想伸手做些什么,却最终无力地放下。对黛玉说:“烦劳姑娘,我项上的玉坠儿。”

黛玉的指尖触及他的肌肤,动作轻缓,从他脖颈间掏出一个玉坠儿,那是他贴身的,才觉得他的肌肤滚烫,丝毫不似指尖的冰凉。他闭目仰头,待她青葱玉指从他脖颈胸前划过,解下那红线系的玉坠儿,一滴清泪一般,似一点酥油莹润。

那玉坠儿白似羊脂,他似乎从未离过身。

“若是,日后见到我娘,北陵,怕不知她在哪里,交还给她。就说,承征,至死在想念她,为何她这么……”

十三闭目,一滴泪从面颊滚落,哽咽难言。这怕是他最后一桩愿望了,只可惜今生怕是终究无缘母子相见。

“殿下,待日后见到娘娘,殿下可以亲自……”黛玉的话语都不能骗过自己,何能骗他。恍惚间,她明白了,十三一定是知道自己已经不治,知道了聂太医的死。怕是如此,他才同自己讲了临别一番肺腑之言,才托了她后事。如同遗言一般的话语,令她想来脊

背阵阵发凉。黛玉的悲绪齐涌,翻江倒海的泪涌来。他什么都知道了,才如此温和的面对,才为她这盆精心呵护的小花儿安排归宿。

“你,答应我,好好的活,寻个真心对你的可托付终身的人,否则,我不安心。”

“殿下……”她的泪已控制不住,她想要躲,她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她愿意为了他独守终身,她却不能忍受他将她强推出他的世界。她宁愿他一直活在自己心间,自己心中终有一个牵挂。

“不……不要……黛玉心中……”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相信他明白。她的一切心思,他都明白。

他却一把拉住她的手,“你答应我,好好的活。十三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烟云过客,没有福分陪你走到生命的最终。你,若最终为我负了自己,我死不瞑目。记着,十三会死不瞑目的!”

黛玉哭奔出暖阁,迎头看到黑鸦鸦的人头攒动在天井中。大都是一脸悲戚的神色,十三的病情如何,大家看来心知肚明。

四爷上前迎她拦住,低声喝道:“林姑娘,下面去歇息吧。”

老李子公公摇头带了黛玉去偏殿,看着黛玉怀抱那盆墨菊哭得失魂落魄叹息道:“林姑娘,听天由命,不要哭了。”

黛玉忽然噗通跪地道:“公公,求公公成全,可否明示黛玉,敏贵妃现在何处呀?”她恨不得连连磕头,只要能成全他最后一桩愿望。

“傻丫头,那是毒,毒入了骨,怕是没多少日的活命。原本聂太医还信心满满的,十三殿下能活个十年。可是如今,断药后去寻他不见,就出了这等的事儿。”

“敏贵妃娘娘,人在何处?”黛玉坚持道,“好歹成全13殿下临去前的一点点奢念。”

“姑娘,这是皇宫,不可呀,不要再提此事,掉脑袋的,讳莫如深!”

“可是,她是殿下的娘亲,哪里有母亲不疼惜孩子的呀?皇上就如此狠心吗?”黛玉执着道,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十三见到自己的亲娘一眼。

老李子公公叹气道:“若她想回来看殿下,早就来了,十余年了,十余年。”

黛玉哭得泪水涟涟道:“公公,黛玉想去试试,劝娘娘回来见殿下最后一面,最后一眼!”

黛玉捧了那盆绿叶如墨染般凝翠的墨菊坐在凤藻宫长廊发呆,泪水止不住落下。墨菊,在春日未曾开。不知到了秋季花开时,这花的主人可还能看到花开的一日?物是人非,她好怕。

心之所系,都是他,却无法挽回那青翠挺拔的生意。仿佛她小心翼翼的掬起的一泓清水,却无可挽回它从指缝间无情溜走,无处阻拦。一切都是无可奈何,都是措手不及。她拾不起什么,挽不回什么。

披风搭在她肩头,沙哑的话语温然的规劝:“天凉,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不要冻到了这盆花,十三爷苦心栽培的。”

一句话,轻描淡写,她却悲从中来,她该如何面对宝玉?分明他知道一切,分明自己已经告诉他不要对她如此的好,她已经亏欠了一个,今生无法报答他,再不想对不住他,亏欠他一世情债。只是宝玉,依旧无怨无悔的追随她。

她在十三的漩涡中挣扎,他却义无反顾地跳进来,同他一同分担。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计较,这份情,她又该如何报答?

他的手,为她拉平披风,却触及了针刺一般猛然缩回,倒吸冷气,旋即将手躲去身后。

“你的手?”黛玉迟疑道,分明看到那手掌依约的青肿。

“宝玉,你的手……”她不由急得去问。他却心满意足的笑了负了手说:“不妨事,不妨事的。怪我,路上磨蹭,到了南书房误卯被罚。不疼,一点都不疼!黄太傅最是疼惜我,高举轻落的,不过给皇子们和奴才们看个样子。”

黛玉的泪止不住的滚落,这两个前世冤家,可让她如何是好?

“宝玉,宝玉,我可如何是好?”黛玉肝肠寸断,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好想找人倾诉,可又能去找谁?除了宝玉,再无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