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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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 又见伊人物是人非

太子思忖片刻,低头看到一副棋盘上的残局在角落里,就说:“本御有一上联,倒是考考你的真才实学。”

宝玉平日最不怕吟诗做对,恭敬地静听出题。

“天作棋盘星作子,日月争光”太子吟罢得意地望着宝玉。

好大的口气,倒是应了这位太子此刻春风得意的心迹,只不过太子才恢复了旧位,如此大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怕是性格如此,未免太过张扬了。宝玉沉吟片刻,对道:“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际合”。心想也只能如此让这个上位者得乐且乐了。

宝玉的才思敏捷,噎堵得太子无言去刁难。太子笑望他说:“果然是才华不凡,难怪十三弟如此看中你。但愿你能戒骄戒躁,谦逊上进,不要心浮气躁,流于肤浅,恃才放旷,反不得所用,难成大事。”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宝玉分明知道太子还记旧恶,伺机报复,心里那份隐隐的担忧就更盛了。只是他能做的,就是处处谨慎,不要出纰漏,不让太子抓到他的把柄。

随后的几日,宝玉倒是着实为此事紧张过几日,但太子自此从未再来过南书房巡视。原以为自太子复立,朝局已定,百官可以安心朝政,谁想到南书房皇子们的课业反不如往日督得紧迫了,太子屡屡传了诸位皇子去毓庆宫听训,宝玉就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溜去姐姐贾妃宫里玩耍。

转眼临了年节,宫里处处添了喜庆之气。懿贵妃首领六宫,奉圣旨在内宫张罗节庆所需打赏之物,邀了贾妃等几位贵妃协理。贾妃的一手字颇具功力,自幼习来,真草篆隶样样具能。分赏的礼单一应是贾妃代皇上去执笔,如此殊荣也是罕见,贾妃足忙了五日,也不肯让人稍加代笔。

宝玉来到凤藻宫时,不由惊呆。东暖阁内,姐姐元春一身素雅的淡粉色绣了白梅的衫子,百褶湖绿的裙子,仿佛还是昔日居家做女儿在贾府时的模样。只是姐姐身边背对他研墨的女子,那水蛇腰,削肩婀娜的样子,可不是林妹妹吗?

宝玉一阵惊喜,失口喊道:“林妹妹!”

在大观园内这几日都少见林妹妹露面,谁成想在这里见到了妹妹。更何况元春姐姐不是下了话,不许林妹妹入宫了吗?

元春扫了宝玉一眼继续低头写派赏的黄绢单子,随口问:“不用去南书房读书了吗?”

黛玉却低头忙碌,也不理会他。

“殿下们被太子爷传唤了过去,师父就放了我们的羊。”宝玉涎个脸儿笑了凑过去,就同黛玉并肩而立,帮着调墨,铺纸,忙得不亦乐乎。他伸手去抢过黛玉手中的奚超墨,一手提了衣袖一手熟练的研墨,侧眼看林妹妹,她却扭头去铺绢子,也不理会他。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如平日斗小气般对他不理不睬,林妹妹总是如此的,宝玉无奈一笑。

宝玉兀自的研墨,不是遛眼儿扫一眼黛玉,又故意寻些话同黛玉搭讪,黛玉却有一搭无一搭的不理他。宝玉就同元春姐姐说笑,说些笑话,逗得黛玉忍俊不禁,不时用衣袖掩口。从前在大观园时,林妹

妹提笔写字,总是他在一旁代为研墨,汗水滴落在砚海里,林妹妹就用罗帕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彼此离得那么的近,他探着头尽情享受她的爱抚,深深嗅着她袖笼里的寒香沁鼻,目不转睛审视眼前林妹妹的樱唇,那一点朱红,湿润如娇葩未吐,令人心动不定。只是眼前,林妹妹侧头凝神在铺纸,那丹唇外郎,皓齿内鲜,不施脂粉也是艳压群芳的。

“妹妹如何的今儿得空进宫了?”宝玉同她搭讪。

元春姐姐接了他的话应道:“逢了年前忙碌,总是要寻几个学识文笔妥当的妹妹进宫来帮忙。偏巧宝姑娘身子不爽,三姑娘又感了风寒,老祖宗就只得派了林妹妹的差事了。”

“娘娘吩咐,理应效力。”黛玉莺声燕语的应一句,话音淡淡的,也毫无喜气。宝玉记起,林妹妹的才学是姐妹中顶尖儿的,若是替娘娘处理这些文字事宜,倒是不二人选。黛玉惊心地替贾妃草拟着赏单,言辞都须是不重的,倒颇是为难她了。宝玉心知妹妹的心思,怕是如今妹妹心里对这些烦琐的俗事儿早就厌倦之极,却无法推辞,还要强颜欢笑的,委实为难了她。

外面一阵通禀,妙玉携了可欣郡主来到凤藻宫时。如何这么巧,妙玉来了?宝玉乍见了妙玉反是吃惊。久别重逢,妙玉虽然还是如往日的清丽脱俗,但是一身郡主常服,虽然是脂粉淡施,却是一番别具一格的美丽。妙玉同宝玉见礼,可欣郡主在妙玉身旁大方地问:“这位就是贾国舅呀?听说是衔玉而生如宝似玉的人物,果然不一般呢。”

宝玉草草应了一句,心里担忧地去看林妹妹。毕竟这可欣郡主是十三爷日后的王妃,隔断了林妹妹姻缘的人。

黛玉倒也荦荦大方,同妙玉执手谈笑着,嘘寒问暖一番。

宝玉心知黛玉不快,但好在有妙玉会替她掩饰照应,就同她们寒暄两句,因是外男,理应回避,忙推辞去南书房去起身告辞。

可欣郡主喊住他说:“皇子们都在毓庆宫立规矩呢,连十三哥哥都被传去了,你去了南书房也是枉然。不如在这里替贾府娘娘掌墨吧。”

“立规矩?”宝玉不解的问,困惑的目光望着可欣郡主,又看看一旁的妙玉。妙玉也不解的问可欣:“不是说,是太子殿下思念十三叔,这才……”

可欣郡主撇嘴神秘一笑道:“那是懿贵妃娘娘不便直言。我听姑母身边的大姑姑们嚼舌根说的。说是太子爷这几日狠狠修理这些王爷呢。先是寻个替皇上分忧的借口让诸位王爷去毓庆宫议事,他是君,坐着;王爷们是臣,立着。然后寻了借口派了四爷的差事打发出去,只让这些殿下们立在一旁议事,一站就是大半晌。十八殿下站得脚痛,回来直哭呢。”

妙玉说:“道听途说罢了。十八殿下还是个孩子,去议得什么事儿?”

可欣争辩道:“就是这个道理呢。分明是太子殿下立威,还说让年少的殿下们早些去列班学习。前儿就打发人来传十三哥哥,十三哥哥推说腿疾,皇上特许不必离永福宫半步的。谁想今日,太子爷吩

咐人抬来他的步辇,将十三哥哥生生抬了去。让十三哥哥坐着,各位殿下立着,这才是亲疏有别呢。”

宝玉皱眉时,见妙玉的眉头也微颦,似对如此的举动难以苟同。太子难道是让人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十三爷的圈禁和落得的腿疾,不就是替太子爷尽忠所致?人所共知。

“那些昔日见太子爷和十三哥哥失势狗眼儿看人低的,如今可是要自叹眼拙了。”可欣反有些幸灾乐祸。

“太子殿下如此的举措,反有些睚眦必报的小肚鸡肠了。”宝玉忍不住道。

“宝玉!”贾妃气恼得狠狠瞪他:“太子为君,日后的皇上,皇子们为臣,理应以君臣礼数侍奉太子殿下。”

妙玉看一眼宝玉,轻轻对他摇头。

可欣得意道:“十三哥哥一定威风凛凛呢。毓庆宫大殿,太子高高在坐,下首就坐了十三哥哥一人,其余的殿下分立两旁,何等威风?听大姑姑们说,日后太子登基,十三哥哥就是铁帽子亲王,一定高出各位殿下一头的!”

宝玉心里暗笑可欣郡主果然是无脑,空生了一张美丽的容貌,比妙玉和林妹妹差得十万八千里;更叹太子过于糊涂,如此的张扬,才被复立,难道不知收敛一二吗?

妙玉反是有些神色不安,似看出隐患,又怕宝玉说出不敬之词,向他暗中递眼色。

“呀!林姐姐的字好是清秀,真是字如其人,欣儿从未见过哪位姐姐的字写得如此的好。”可欣赞叹道,拾起黛玉才草拟的一张赏单手谕之词。黛玉搁笔自谦道:“花拳绣腿的得些皮毛,倒让郡主见笑了。”

“这还是花拳绣腿呀?那日梅花开得好,我一时兴起填词一阕送给十三哥哥问他如何,他却说,欣儿的字真是该好好练练了,说是很少见女孩儿家的字如此的类似鬼画符。”可欣翘嘴不服赌气道,模样娇憨可爱。

逗得妙玉扑哧一笑说:“十三叔最是促狭,他定然是戏弄你,逗笑的,莫认真了去。”

“真的真的呢,他还说,林姐姐的字最是端坐隽秀,若是我能有林姐姐的半成也好呀。所以欣儿就下定了心思,拜林姐姐为师,苦练书法。日后字写得比赵子昂还潇洒俊丽,看十三哥哥还挤兑我不成?左一句林姐姐,又一句林姐姐的,总拿我同林姐姐来比高下。”

可欣郡主眉飞色舞的说,却毫不对黛玉露出妒忌之色。只是她左一句十三哥哥,右一句十三哥哥,仿佛只要开口,总要设法将“十三哥哥”四字嵌入到话语里带去唇边才不会轻丢了他。黛玉愣愕愕的望着可欣郡主,脸上也没了笑意,听了妙玉解围般同可欣说笑了许久,才苦笑了说:“十三爷不过是逗趣郡主殿下的。那日黛玉在懿贵妃娘娘宫里代为抄写《金刚经》,十三爷还讥讽黛玉的字过于肤浅流于媚俗,还说女子是字再好,终不及男子半分的风骨的。”

“真的吗?”可欣闻听目光里都是惊喜,上前拉住了黛玉的手,冷不防手中的蘸满墨的提笔上的墨滴溅去黛玉白色的裙衫上,惊得黛玉“啊”的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