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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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悲愤交加贾妃小产

凤藻宫,流尽更漏,残烛垂泪。

宝玉守在殿外,泪流满面。他双腿无力,渐渐的蹲坐在殿前冰冷的石阶上。

“贾公子,夜寒风凉,就不必在这里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太监过来劝解,宝玉只是呜呜的哭着摇头不起身。老太监叹口气说:“哭也回天无力,好端端的一个成了人形的小皇子就这么去了。也是贵妃娘娘身子单薄受了惊吓,才福薄没能留住这孩子。”

殿内传来嬷嬷的苍老的声音:“贾公子可在殿外,娘娘想见你。”

“血气污浊的,不宜入内。”有人在劝阻。

“宝玉,宝玉……弟弟……”传来贾妃凄然虚弱的声音。

宝玉疾步而入,迎着那声音而去喊着:“姐姐,姐姐,宝玉在这里。”

“弟弟,来!”元春气息微弱,隔着纱幕,宝玉被嬷嬷迎头拦在那里。他隔了纱幕只看到空中舞动的手,投在纱幕上两道黑影晃动,如纠缠的两条蛇影,分外吓人。

婆子阻拦了宝玉蠢蠢欲动的脚步说:“公子就在这里说话。”

淡妃色的纱幕轻薄缓缓打开,清晰的辨出元春的容颜,她阖着目,眼角清冷的泪滴徐徐躺下。

“弟弟,莫近前,姐姐这副模样怕吓到你。家门遭劫,贾府只你一条嫡出根苗,你要好好读书上进。”气息喘喘的声音,不过几句话,贾妃咳嗽不止。

“是,宝玉记下。”宝玉哽咽地跪地哭啼。仿佛又一个亲人要别自己而去。

“弟弟,姐姐受皇恩至今,享尽殊荣,恩极六宫,物极必反,迟早有今日。只是你这小外甥,他……他好惨……他都没能见一眼人世,就……”

“娘娘,保重凤体要紧。”嬷嬷宫娥们含泪劝告。

元春喘息片刻,长长吁口气说:“只怪我自己福薄,苦了小皇子。”说罢更是哭得涕不成声。

“弟弟,我不想这孩子就被这么弃了,你,你带他去个安静干净的地方,葬了他吧。找个高僧为他诵经超度,也不枉我们母子一场。”

哭声悲咽,殿内悲声夹杂在苦涩的药气中萦绕不定,宝玉几日来为父亲奔波的辛劳,府里所受的冷言委屈悲从中来失声大哭。怎么会如此,原本以为他重生贾府,万事都在执掌之中,到头来却是事事难料,竟然这一世的境遇反不如原来。难道是自己无能?宝玉泪水潸然,悲难自已。

“娘娘,娘娘,节哀呀。”太监嬷嬷们都在劝着。

“贾公子,莫要再哭了,你这一哭,娘娘的心都要碎了。娘娘这身子,再也经不住这么一哭了!”

“娘娘,若让人听了去,闲言碎语传去给万岁爷听到,不好。”嬷嬷们极力劝着。

元春悲悲切切地哽咽道:“日后若是我也去了,好歹求皇上开恩,把皇子同我葬去一处。生前我

负了这孩子,死后来世我……”

宝玉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那呜呜的哭声似是风声,又似森罗殿中的鬼笑,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糊里糊涂的去了,怕是姐姐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娘娘,娘娘!”惊呼声阵阵,宝玉猛抬头,就见一道道黑影冲进纱幕内,惊慌失措,有人向殿外跑,大嚷着:“太医!传太医!娘娘血崩了!”

匆匆的人来人去,帘幕被放下,几人推搡着宝玉出到殿外。

宝玉只看到人影进出,无人去理会他,他呆呆愣愣地在那里,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什么时候,有太监出来将一个楠木盒子塞在他怀里说:“贾公子,娘娘吩咐的。你好生去超度了。”

宝玉颤抖的手接过未曾谋面的小外甥的骨血,紧紧抱在怀里。不想家门浩劫,竟然牵累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此前府里烧高香祷告,都盼望姐姐能早怀龙种,在宫里有个依托,谁想到……都是自己害了姐姐!

宝玉抱着一尺见方的楠木匣,目光呆滞跪在殿外,泪痕被风吹干,脸上如刀割般疼痛。

不知多久,皇上在他身边停步,定定望着他怀里紧抱的木匣,也不发话。

老太监颤声说:“是未见世的小皇子的骨血,娘娘托皇子的娘舅带去宫外寻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超度。”

皇上目光悲凉,徐徐伸手过去,那双手颤抖地去接宝玉怀里的楠木匣。宝玉警觉地向后闪了身子,双臂搂住匣子紧紧护在怀里,惶然而怨恨的目光望着皇上喃喃说:“污秽之物,不宜脏了龙目,皇上珍重龙体要紧。”

皇上握拳在空中,鼻子里呼出一股气,要拂袖而去,却又转身接过那匣子打开。

触目惊心的一团血肉,太监已经涕不成声。皇上紧紧抱住那匣子,不顾太监们劝阻殿内血光之气污秽,就直奔了贾妃的寝宫。

宝玉起身抬眼时,见玉阶下立着一人,秀逸文雅,面白如玉,目光同他相对时,微微一笑,自然地拱拱手。八皇子承衡,宝玉认得。

不等宝玉去请安,八皇子已经来到他身边轻声说:“令尊的冤案,本王听说了,你放心,定还政公一个公道。皇上是千古明君,不会任由肖小胡作非为一手遮天。只是这小皇子和贵妃娘娘,可惜,可怜……”

宝玉才止住的悲绪又被牵扯而出,忍不住大哭起来。八皇子掏出一块绸帕递给他拭泪,拍着他的肩头宽慰:“宝玉,节哀吧。你若哭坏身子,娘娘岂不悲上加悲?你进宫是为娘娘宽心的,就是心中再悲痛,面上也该笑,该安抚娘娘才是。”

太监从殿内走出传旨让八王爷进殿回话,又吩咐宝玉说:“皇上口谕,贵妃娘娘凤体欠安,留贾公子在宫内小住几日,以便宽慰娘娘。皇子别院已经打扫出一间殿供贾公子小住。”

宝玉记挂着家里的

事儿,又不放心姐姐,迟疑的神情被八皇子看出,安慰他说:“事已至此,令尊的事儿皇上自有定论,你不必挂心。倒是娘娘这里,你还是安心在宫里小住几日吧。皇子别院是宫内皇子未成年时群居之所,很是清静。宫里不能留外男住宿,皇上已是格外开恩了。”

话音才落,皇上从殿内阔步而出,面色青紫。

八皇子承衡几步向前拦腰抱住箭步如飞而去的皇上,大声哀求着:“父皇,父皇息怒,饶了十三弟吧!”皇上拂袖带翻了承衡,承衡挣扎了跪行几步又抱住了皇上的腿哀哀道:“父皇已经失去了一个幼子,何苦再暴怒之下伤了小十三。小十三的xing子父皇还不清楚吗?他平日无欲无求的,父皇赏赐的珠宝钱财田地美女他大多都分给下人了,不图名不图利的,他若是科场舞弊也没个动机。况且小十三是个仁义之人,他同贾宝玉亲如手足,怎么会去害贾府,怕他也是有难言之隐无法对父皇明言。父皇莫要再委屈冤枉了十三弟。”

皇上挣扎几下,见承衡苦求的言语急切,不由仰天长叹,身子一歪腿一软,险些跌倒下来。他仰头望天,耳边响着元春娘娘悲悲切切的话:“皇上,不要再追查下去了。皇上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因为臣妾父亲的事儿,再失去另一个儿子。恕了十三殿下吧。”

御书房,灯火通明。

四皇子承德还在拷打十三,急于追查出案子的内情。他不信十三做出这等大胆的事儿,但他心知肚明是太子所为。

他目光冷冷望向太子,太子是君他是臣,虽为兄弟,却是尊卑有别。他和十三兄弟,想方设法辅佐太子二哥,谁想太子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导致今日的乱局。

太子有些心虚,目光闪避,又淡然一笑道:“十三弟童心未泯,即便有错也是无心之过。父皇疼惜十三弟,责怪是真,可未必会重罚,四弟莫要太拿鸡毛当了令箭,伤了十三弟,父皇怪罪可是担当不起。”

太子踱着步,悠闲地说着,伸手就要去扶十三起身。

“谁的鸡毛令箭?朕倒要看看,这孽障是谁借他的狗胆!”皇上大步进殿,目色赤红,身后的太监诚惶诚恐,低声对太子嘀咕一句:“贾妃娘娘,小产了。”

太子又是一惊,也不敢正眼看皇上,垂手立在一旁。

“老四,继续打!不,你把鞭子给太子,督导兄弟是他分内所属,让他来责罚!”皇上一声喝令,承德把金鞭交在太子手上。

“打!”皇上一声厉呵,对殿外一声喝令道:“你们都进来吧!”

齐刷刷分两队进来诸位皇子,有面色紧张的,有一脸得意的,有平静如水的。在大殿两侧列了,无数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三皇子承征。

太子周身一触如遭雷击,手一抖,金鞭落地,狼狈万分,冷汗满头。

(本章完)